那青年笑道︰「過來便過來,有何難處?」小腿一蹬,也是依樣學樣。他有意要比楚夢琳落地完美,仰身下墜時姿態從容,眼看著平台已近在咫尺。楚夢琳冷笑一聲,手腕翻轉,霎時銀光耀眼,殘影劍向那青年咽喉刺去。那青年大吃一驚,別說身在半空無處著力,便是能避開這一劍,也再避不過上下機關。背後雖有一段安全通道,但他已呈下墜之勢,要逼得身子硬生生向後平飛,卻是怎樣也辦不到的。急切中不假思索,扯出繩子抽向楚夢琳手臂。繩端一觸及她手腕,立刻一圈圈向上環繞,直纏至肩。楚夢琳手上無法負擔他重量,被拖得向前一個踉蹌,眼看著也要跌入坑道,怒喝︰「你干什麼?快放手!」那青年叫道︰「臭婆娘,我死也要拉你個墊背的!」
千鈞一之際,多鐸抬手按住楚夢琳左肩,運起內力將她朝後一扯,同時揮劍架開殘影劍攻勢,劍鋒自那青年頸側擦過,然而楚夢琳手臂仍被他緊握的繩子牽纏,她固是跌撞著急退數步,那青年身子也隨著向前飛出,腳還未曾著地,整個人便「砰」的一聲重重摔落在平台上,這一跤跌得狼狽之極,四肢張開,呈一個「大」字型。楚夢琳驚魂稍定,用力扯月兌臂上繩子,當作長鞭,在他額頭狠抽一記,才展顏笑道︰「哈哈,你落地摔了個狗吃屎。比我難看多啦,看你以後再敢笑我?」那青年怒極,心道︰「原來是惱我嘲笑過她一句,就以這等損招報復。剛才機關四伏,隨時可能死于非命,你道是隨便出氣好玩的?我不給你老公當替死鬼,你就懷恨在心,定要取我性命。怪不得都說你是十惡不赦的妖女,行事果然惡到極點。」又將她十八代祖宗問候一遍,心里暗罵得惡毒,臉上卻沒露出怨恨神色。多鐸早已習慣了他們吵嘴時不去理會,自也不會笑他。三人匆匆整理衣冠,繼續往地宮深處進。
此後一路參照地圖行走,再未出什麼意外。直到手里只剩下兩塊木片,一塊刻有圖形,另一塊刻的是那組未解的神秘數字。幾人均知冥殿轉眼便可進入,心里又是興奮,又是緊張。不遠處的洞壁上開了扇石門,卻是半開半掩,留得縫隙極為有限。楚夢琳避開牆上一道箭弩機關,第一個沖上前,笑道︰「不知是哪位前輩做的手腳,還要將打開的門再關上,真是小器。」伸手就要去推。那青年心道︰「入古墓倒斗的前輩皆以自身安全為重,考慮如何快得手離開,誰會算計著去給後輩添麻煩?你以為他們都同你一般小心眼?不過開了一半的墓門,其中好像有個講究,我隱約曾听人說起……」忽然想起一事,頃刻間嚇得魂不附體,叫道︰「推不得!」情急中無暇顧及,沖上前拉住楚夢琳手腕,在她未及直觸前一把將她拽開,用力過猛,連退幾步後險些站立不穩。楚夢琳怒目圓睜,喝道︰「找死!還不放開我!你是不要命了?」
那青年道︰「不要命的是你!你懂什麼?剛才若不是我及時攔住,你知道自己差點踫了什麼東西?據我所知,那個叫做‘沙頂天’,也就是俗稱的積沙機關,一旦觸動,就沒人再能活著出去,向為墓室中最厲害的一道防線。你曾見識過八卦陣形、禪杖攻擊、毒針、箭弩等等,覺得挺可怕,是不是?但我老實告訴你,那些機關僅須防護謹慎,或者救助及時,還不致喪命。此則不同,這道墓門後頂著一個巨大的翻板活門,活門上便是數萬斤的細沙。墓門只要推開,翻板翻下,細沙傾倒下來,瞬間就能填滿整個墓穴,任你本領通神,也再無望逃出生天。」楚夢琳見他神情嚴肅,語氣也前所未有的正經,心里信了一半,嘴上仍是不服,道︰「哪有這麼厲害?你便是虛張聲勢,故弄玄虛。沒試過又怎麼知道?如果你錯了怎麼辦?」那青年道︰「你不信也沒辦法,一旦給你試過,咱們全得死在這里,那時還計較什麼你死我活、你輸我贏、你錯我對?」楚夢琳道︰「照你說的,這座墓不也同時毀了?墓主……不會這麼做罷?」那青年道︰「墓主寧可如此,也不願被旁人掠奪去墓中財寶。同時你迫得他毀了自己的墓,他恨極了你,當然要拖著你下黃泉。這在比武中就是拼得兩敗俱傷,同歸于盡。不過墓主較為合算些,因為他早已死了。」
多鐸皺眉道︰「夠了,我信了你。這機關何法可破?」那青年贊道︰「好,好問題,一針見血!你可不像這丫頭,里唆,廢話連篇。我听祖輩所言,如果墓門打開不逾半尺,上端就還能穩住,只要找一根巨大的圓木,撐在兩塊翻板的接縫處,然後下面再塞些磚頭墊牢,那就算破了。」楚夢琳道︰「到哪里找圓木去?」那青年臉上終于露出笑意,道︰「其實也不用這麼麻煩。瞧這墓門情勢,顯然最先進入的前輩已將機關破了,咱們樂得坐享其成。不過進入時還得千萬小心在意,不能踫得它晃動。」楚夢琳最喜過河拆橋,前一刻還神色敬重,听得那青年沒了利用價值,立刻將他推開,道︰「你直接說機關已破,不就好了?到底是誰廢話連篇?」那青年道︰「我事先說清楚,是要你明白這機關的危險,能懂得謹慎些。」楚夢琳不屑道︰「用不著你來教我。」走上前看了看那道縫隙,嘆道︰「為什麼那位前輩不是個胖子?若此,打開的尺寸也會更寬些。」那青年冷笑道︰「你懂什麼?圓木雖起分擔作用,細沙的主要分量還得由墓門支持,尺寸須有嚴格限定,就是胖子也得等餓瘦了再來,否則根本進不去!人家幫咱們解決了這個大難題,你不感恩戴德也罷了,竟然還挑剔人家高矮胖瘦?真要命了,有你這丫頭在,我實在放心不下。我說姑女乃女乃,要不你行行好,別進去了,就留在這里等,好不好?」說著雙手合十,連連打躬作揖,滿臉求懇之色。
楚夢琳冷笑道︰「不放心我?還是擔心你自己罷!」她雖將旁人性命看得極輕,卻將自身安危看得甚重,如是其他機關,還可吩咐那青年先上前嘗試,似此動輒全軍覆沒,也就無法再尋人替死了。她觀看一番,已將大致方位估模明白,面朝著墓門,因覺那青年的驚恐表情十分有趣,故假意裝出欲待橫沖直撞之態,那青年駭得面如土色,叫道︰「不……」楚夢琳嘻嘻一笑,身形靈活轉動,輕巧的拐入墓門,連一片衣袂也未觸及分毫。那青年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將憑空被截斷的「可」字又吐了出來,接著道︰「謝天謝地,菩薩保佑,阿彌陀佛。」抬起頭望向多鐸,等他示意。多鐸冷冷的道︰「你先進去,我對你也放心不下。」那青年一愣,不解這究竟是懷疑還是擔心,更不知該辯解或謝恩,只得點頭應道︰「是。」一步一步地走到墓門前,先將左腿小心跨入,左肩對準門縫,一寸寸向內輕挪,到半途忽想︰「不好,那小妖女可別又在里邊給我搗蛋,只須她突然在我耳邊大叫一聲,我嚇得稍一哆嗦,觸機關,今日就得交待在這兒了。」雖覺楚夢琳不會對自身生死漠不關心,但這妖女行事不知輕重,切不可掉以輕心。好在直到右腳挪入,也沒出意外狀況,兀自嚇出一身冷汗,不由對楚夢琳心懷由衷感激。這整日招災惹禍之人難得安分守己,反比從不闖禍者更招歡喜。
多鐸站在墓門外,心道︰「好險,若是最先到此的沒能破解機關,他死了固然活該,連累皇叔遺物從此埋沒,實乃吾畢生之恨。該死的盜墓賊,來日更改大清律條,非將盜墓定為頭等重罪不可!」咒罵之余也暗自慶幸,邁步走了進去。
這一處空間更為開闊,除四壁砌有土牆外,當中並無任何障礙物阻擋,亦不同于山洞般的羊腸小道,頗具廳堂氣勢,估計是在冥殿外建造的「前殿」了。地面卻是一個寬大的血池,池中血水潺潺流動,讓人易于聯想其中埋葬了無數冤魂,伏在池底哀哀痛哭,欲尋人索命。對著血池多看幾眼,腦中已陣陣暈。腳底一條由灰白色瓷磚建成的道路,方方正正,漂浮在池面,並不晃動。放眼一覽無余,只需沿路行走即可,連地圖也大可不必。偶有岔道,末端也清晰易見。小道邊緣與池水近于齊平,路面又較為光滑,唯一須提防的便是失足落入血池。除此之外,倒不失為適宜調節的安全地帶。
走到半途,見道路正中豎立著一根粗大柱子,其高度直達殿頂,可稱得是這殿中的支柱之一。柱上嵌有個絞盤模樣的轉輪,大致位于常人齊肩處。絞盤稍高寸余,雕著一只突出柱表的青面怪獸,口唇緊閉,面容猙獰,令觀者不覺心中 。楚夢琳正想轉動絞盤,那青年忙道︰「別踫,這機關只怕有些危險。」楚夢琳嘀咕了一句「沒試過又怎會知道」,回想起自己在墓室中冒冒失失的亂模亂撞,許多隱藏機關基本都是由她觸,也就沒再堅持,但未得見這機關用途,心內總感遺憾。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