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殞道︰「對啊,那不是顯而易見的麼?我沒說不能營商,但包下這偏僻小鎮的客店,大批往來,算哪門子的生意經?我說他們是哪一派勢力假扮的,這店主是否同謀,還不得而知。」南宮雪道︰「我想是不大可能。那個掌櫃的一看就是個老實巴交,只識貪小便宜的奸商,真說害人之心,諒他也不敢有。否則這家小店早該關門大吉了。」暗夜殞道︰「你的歷練經驗太少,這江湖詭譎莫測,不是給你‘一看’就能探知究底的。對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輕心,這是我一貫的作風。」南宮雪嘆道︰「好,算你說得對。我也賭他們今晚就會行動。試想,包下了客棧,卻還有間客房遺漏,這不古怪麼?生意人門坎兒比誰都精,心眼比誰都細,那黑心店主想趁機鑽空子,哪有這麼容易?他們也不是缺根筋的。不如咱們都別睡了,先討論一下稍後戰略,萬事是小心為上。」
暗夜殞不屑道︰「說起行走江湖的經驗,我遠比你充足得多,還輪不到你來提醒。又不是打不過他們,何談戰略,有什麼可商量的!你還是先睡罷,養足了精神,再陪這群小耗子玩玩。」
南宮雪這習慣還是自李亦杰處學來,他便是事事均好制定精細戰略,非要將所有變故都列入其中,做到有備無患。此時見暗夜殞臨敵輕蔑,心里總有些不大舒服。但想起他對付正派群雄伏擊,孤身月兌困,反而大佔上風,使情勢輕易逆轉,也認同他的自信並非全無把握的狂言大話。只是沒想到世事無常,有朝一日會跟他站到了同一陣線,默默躺回被窩,心道︰「我這樣做,是否也算背離了正道?」合上眼皮,努力使心無雜念,腦內空明。
躺了半天,一顆心不僅沒靜下來,反是越跳越凶,在胸膛內擂鼓般的打戰,想到竟跟暗夜殞這等殘暴魔頭同處一室,總覺緊張駭懼。而想到短短幾日間經歷的一幕幕突變,每一件都讓她身心俱疲。一張張臉從眼前閃過,像個模糊的影團。以前睡不著覺,因待在崖頂,四周空無一人,不知不覺間養成個翻來覆去的習慣。這次怕惹得暗夜殞惱火,連呼吸也不敢稍作大聲。過得久了,頭腦微有些暈,可意識還是分外清醒。萬般無奈下,只好用起流傳許久的老辦法,閉著眼楮數起了綿羊。不知數過幾千只,終于有些困意升了上來,空洞洞的腦海中除去白花花的綿羊,又多了些亂七八糟的圖像。
拖了不知有多久,恍恍惚惚的似乎又回到了華山,和師兄並肩而立,面前是一泓飛瀉直下的瀑布。朝陽一無遮擋的投射而下,照耀得她臉上身上都散出暖意,情不自禁的將頭輕輕靠在李亦杰身上,李亦杰也抬起一臂摟住她。南宮雪神魂俱醉,沉浸在兩人難得的溫存之中。不久腦中忽然劃過一線靈光︰「沈世韻呢?師兄怎麼沒跟她在一起?」這念頭剛一出現,就感到臉旁李亦杰的懷抱突然冷了,接著便是一股大力掃過,將她推到一旁。南宮雪踉踉蹌蹌的站穩,竟看到李亦杰正邁步向水中走出,指著瀑布微笑道︰「你瞧啊,韻兒她在那邊對我笑呢。」南宮雪大急,放聲叫道︰「師兄!師兄!」李亦杰笑容更顯溫柔,道︰「雪兒,你不恭喜我麼?韻兒正在沖我招手呢!我們就可以永遠不分開,永遠都不分開。」他腳底並攏,整個人卻如同在水上平平滑過。很快就隱沒在瀑布之後,水聲嘩嘩作響,很快將他身形隱沒得無影無蹤。南宮雪急得不顧自己還穿著鞋子,就想奔下水去。沒等邁步,背後突然響聲大作,似乎有人敲擊鑼鼓,轟鳴震響,又有千軍萬馬奔騰而來。激起的塵土幾乎將她整個人也埋了進去。瀕臨窒息,听得的聲響卻從模糊轉為清晰,猶如近在耳旁。面前圖景翻卷扭曲,猛一張眼,什麼華山、瀑布全成了泡影,只看到光禿禿的篷頂牆壁,天已全黑,只剩圓桌上還點著一盞油燈,光線昏暗,明滅不定。四角環視一周,目光重又落到眼前,看到身上蓋了一條灰布棉被,邊角還有幾處開了線,露出黑漆漆的棉花。怔了一瞬,才記起身之所在。
暗夜殞仍是坐在椅上沒動,冷冷的瞟了她一眼,道︰「你醒了?時候還早,不用急著起來。」南宮雪先不管他是否說反話,一回憶起在夢中和李亦杰緊緊相擁,立時羞得面紅耳赤,道︰「你先告訴我,我說夢話了沒有?」
暗夜殞似笑非笑,道︰「嗯?你是做什麼好夢了,就這麼怕我知道?」南宮雪漲紅了臉,道︰「這是秘密!不能告訴別人的!」暗夜殞冷笑道︰「你不肯說就算了,反正我也沒興趣听。」南宮雪嗔道︰「討厭,你就不能稍稍滿足些人家的虛榮心?」暗夜殞道︰「免了,我沒這個義務。」
南宮雪剛要再說,耳邊又響起一陣響似一陣的叫喊聲,比夢里听到的更清晰數倍。猶豫片刻,忍不住開口問道︰「那……那是什麼聲音?」
暗夜殞冷哼道︰「你反應可夠遲鈍,終于注意到了。哼,你說呢?小耗子們出洞了。」南宮雪看他眼里閃現的凶光,知道這群人若是真闖了進來,也定會落得個身異處的下場。雖說自己安全無憂,但心里卻不願有人遭此橫禍,慌亂的疊起床鋪,奔到暗夜殞身側,雙手搭在他肩上,急急的道︰「現在還不知敵人是什麼來頭,未必就是沖著我們。還是別跟他們起正面沖突的好,不如……不如咱們就扮做一對……一對避難來此的兄妹罷!」
暗夜殞皺眉道︰「為何突然跟我攀親戚?你在打什麼鬼主意?」南宮雪欲哭無淚,道︰「才不是跟你攀親戚!只是扮做了不會武功的兄妹,那群人不願多生事端,就不該再找麻煩。要探明他們身份,也不急在一時,來日方長,還怕沒有機會麼?」暗夜殞冷著臉瞟她一眼,並不答話。還不等南宮雪再次勸說,門板砰的一聲震開,一群身穿華服的大漢手持長刀,闖了進來。劈頭就喝問道︰「你們兩個!躲在這里干什麼來的?」
南宮雪忙搶先道︰「這位老板,我們是途經此處的兄妹二人,故鄉落難,家道中衰,萬不得已才避難至此。不知是哪里擋了眾位的方便?」
一個頭上戴了頂輕呢軟帽的大步走上前,氣派看來是幾人領頭的,摩挲著下巴對南宮雪上下打量,道︰「落難兄妹?你家鄉遭的是洪水呢,還是旱災啊?這套理由我們早听得多了!大爺可警告你,回話前先考慮清楚,別盡想著哄騙人。」
南宮雪假裝畏懼,眼神故意躲閃,道︰「我听不懂您在說什麼。我兄妹對人不曾存有壞心,只願別人也不要來打擾我們。」那大漢冷笑道︰「口氣還挺狂啊,現在大爺就是來打擾了你們,你能怎樣?」南宮雪眼楮盯著地面,雙手在身前攪扭著,擺出一副被他嚴詞驚嚇成不知所措的模樣。那大漢或是真被她騙了過去,語氣稍緩,道︰「你們不知道這客棧已給人包了?怎麼還敢住?」南宮雪道︰「掌櫃的什麼都沒說,他只告訴我,客房只剩下一間,如果再不抓緊,就會被別人捷足先登。我兄妹也只好勉強在一間房里擠上一擠,湊合過這一晚。」那大漢吐了口痰,道︰「見鬼了,親兄妹住在一間房,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算了,我問問你們,可有見到一個蒙面女子?年齡大約比你小上個幾歲,背了一柄長劍的?」南宮雪道︰「從未見到。那女子是你們的親朋好友麼?」狀若不經意的隨口問詢,問罷立時屏住了呼吸,暗想這群人是否魔教同伙。那大漢嘴里又詛咒了一長串,道︰「孫子王八蛋跟她是親朋!真叫倒了十八輩子的大霉!老實跟你說,她是魔教妖人,近日間把武林鬧得一團糟。我們也不是什麼商隊,而是黃山派的俠客,特來擒拿妖徒,主持公道正義!」南宮雪眉峰輕輕挑了挑,臉上不動聲色的道︰「我們不識武藝,對江湖之事熟知不詳。大俠怕是問錯了人。」
那大漢冷笑道︰「不識武藝?給我瞧瞧果真是不識武藝?」抬起一雙厚掌對準南宮雪肩頭劈去。南宮雪看了他這一掌,簡直處處皆是破綻,瞬間腦中出現了十余招對策,皆能輕易還擊,再將他摔得翻跌倒地。但既是自己主張以和為貴,暗夜殞又是嗜殺成性的做派,不敢在他面前搶先動手,只得假裝笨拙的朝後一仰。那大漢手掌停在南宮雪身前,道︰「果然是不識武藝!」回身召過眾人,低聲道︰「怎麼回事?難道咱們得到的情報有誤?」
暗夜殞靜觀南宮雪費力的裝傻充愣,只是冷冷一笑,道︰「黃山派真是不知死活,祭影教沒欺上你們山頭,已算是對得起人了,你們還敢這麼好賴不知,巴巴的湊上前送死?」
南宮雪在身後急扯他幾次衣袖,暗夜殞總作不覺,最後被她扯得煩了,一把甩開她,站起身來。那幾名大漢神情怪異的瞪著他,道︰「你說什麼?你知道多少?」暗夜殞道︰「我所知不多啊,少得很。不過是剛好知道,你們真正的目的,非為除害,不過是取那刺客手里的殘影劍罷了。」
那大漢道︰「你這小子,也知道殘影劍?不對!你話里分明偏袒魔教,跟他們是何關系?」另一名大漢壞笑道︰「什麼兄妹,瞧你二人衣飾不俗,舉止大氣,看了就像是私奔的小情侶。別是從魔教偷跑出來的?剛好在這兒給我們撞見,算你運道不佳。」暗夜殞眼神一變,反手揮出,擊在那大漢頸中。沒見他如何使力,那大漢一顆圓滾滾的腦袋竟就給擊得偏了過去, 擦一聲脆響,栽倒在地。
領頭那大漢一驚,喝道︰「你這賊小子使詐!說過自己不識武藝……」暗夜殞道︰「那是她說的,你哪只豬耳听到我說?」腳底急轉,已閃入了人群,雙掌隨意斬擊,勢如奔雷。南宮雪還急著要從中勸解,剛上前幾步,立刻也有幾名殺紅眼的大漢對著她揮刀砍來。南宮雪退了幾步,只以掌刃切住對方手腕。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