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殞一邊輕松迎擊,隨意瞟向南宮雪,道︰「你要是還這麼心軟,就等著給他們陪葬罷!」南宮雪咬著嘴唇瞪他一眼,鄙夷他幸災樂禍,實則心里另有苦處。她從華山被6黔派人擄來,有意藏起了她的佩劍,而這一程只顧著趕路,又無余暇進刀鋪逛逛,因此直到現在,身邊仍無可用兵刃。但她為人要強,暗夜殞既說過不會好心照應她,自己也就絕不開口相求。她從小修劍,拳腳功夫平平,其中招式又無共通之處,轉化也是千難萬難。
暗夜殞早將來犯敵人殺了個精光,漫不經心的環臂站立,見南宮雪在幾個敵人面前舉步維艱的狼狽相,只冷冷道︰「真沒用。」
南宮雪勉力與幾人纏斗,她內力不夠純厚,尚無能力一指將敵人點倒。而敵人持有大刀,與她相比卻可說是立于不敗之地。時候一長,南宮雪臂上已被砍出幾條血口,勝算更是微渺。暗夜殞也看得分明,卻仍站在一旁無動于衷。
南宮雪心下氣苦,強忍住看也不向他那邊看去一眼,只以手腕翻飛迎戰。她傷處未經包扎,又連受震蕩,創口越裂越大,鮮血源源不斷的涌出,力道更是大大減低,幾乎連抬起也是困難。一名漢子趁機一刀揮出,砍中她膝蓋,南宮雪向前跌了一步,另一手霍然推出,擊中身前一人小月復,卻沒留意背後又是一刀砍來,攔腰斜斬。
幾名混戰的漢子中有的看局勢已定,中途拋下南宮雪,重新轉身圍攻暗夜殞。暗夜殞本是好整以暇的冷眼旁觀,忽見面前一柄大刀當頭劈下,他心氣高傲,哪受得這等冒犯,略一側身,掌刃切出,不偏不倚的砍在那人頸側,就听清脆的「喀喇」一聲,那人頸骨斷折,暗夜殞剛想將他踢開,不知怎地臨時改變了主意,揪起他衣領,另一手當胸一掌,將他擊飛。那人壯大的身形剛好飛到南宮雪身後,被同伴一柄刀深深切入,險些將他整個人割成兩段。以他的現身時機,幾乎是沖過去活活給南宮雪做天然盾牌。
南宮雪得此一緩,壓力驟然松懈許多,身側一人提刀砍來,南宮雪劃步轉身,一拳擊中敵人刀柄,撞上他腰眼,接著抬手「啪啪」點了他幾處穴道,身子後旋,飛起一腳,將他踢到牆角。手肘順勢後撞,又將身後一人擊倒。剩下幾人看他倆武功高強,自己徒留無用,紛紛急轉後撤。暗夜殞冷笑道︰「還想逃?」折扇一揮,一道白光閃過,那幾人背部裂開,方向不一的跌倒,再不動彈了。
南宮雪這才松了口氣,也開始感到傷口劇痛,點了幾處止血穴道,撕下塊衣襟草草裹起,抬起頭看向暗夜殞,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暗夜殞不悅道︰「喂,你看著我干麼?」南宮雪調皮的甩了甩頭,微笑道︰「你啊,就是太重視面子!還說不管我呢,還不是……嘻嘻。」暗夜殞訕訕道︰「誰說的?你也看見了,他們都是你自己打敗的。至于那幾個,竟然敢來擾我,簡直是找死。」
南宮雪笑道︰「這有什麼可找借口的?你肯幫我,我開心還來不及呢。你終于懂得關心別人,更是值得慶賀。哎,說起來,那群人可真霸道,總算可以消停一會了。」握拳輕輕捶了捶背,拖過張椅子便要坐下。
暗夜殞冷冷的看她一眼,不屑道︰「還早得很。你就不會動腦子想想,既然整個客店都被他黃山派包了,怎可能只有這零星幾個弟子?雖然殺了些報信的,但樓下守著的這許久不見他們回來,也必將上來查看情況。門派吃了這個癟,哪肯輕易善罷甘休?待會兒有的是人要來算帳,你就準備著罷。」
南宮雪蹙眉道︰「殺人無用,你又何必多造殺孽?」暗夜殞挑了挑眉,道︰「你知道,我是有仇必報之人。那些混帳盡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擾人清夢,我若能咽得下這口氣,那才是真的見了鬼。」南宮雪心下忐忑,想著客棧中其余黃山弟子不來尋仇便罷,假如當真來了,必是沒一個能活著離開。雙方翻臉動武,其中原是有些誤會,只是暗夜殞根本不待解釋之隙。念在黃山派是自己的正派同道,不願見他們慘遭橫禍,嘗試勸說暗夜殞又難成行,不得已使些小詐,道︰「不好了,你說咱們會不會是落到一個陷阱里了?」
暗夜殞不耐道︰「又關陷阱什麼事了?」南宮雪振振有詞道︰「你想想看,黃山派弟子是得了確切消息,以為我們是魔教中人,才會前來阻截,對外界打的也該是相同旗號。可要是他們在這場伏擊中不明不白的被滅了滿門,除了魔教下手,哪里再找得出第二個?咱們的這番冤枉也就吃了個確鑿。往後在江湖中,如若旁人以此為標志,大興正義之師,現在的武林還是正派人士的武林,魔教妖徒現身,哪個不想斬殺邀功?到時沒罪也變成了有罪,可就寸步難行了。」說到最後,連自己也有所信服,相信起這真的是個引君入甕的圈套來。
暗夜殞將折扇在手中轉了轉,冷笑道︰「我怎會怕他們?正派的偽君子自以為掌管天道,對異己便可隨意清理?很好,勝者為王,百人來犯我殺百人,天下人來犯我殺天下人,總能殺到他們認清現狀,學聰明了為止。」南宮雪道︰「到那個時候,世間都沒有人啦,你還征服誰去?懂得殘殺不算神武行徑,屠夫也可以啊。該當收放自如,才是真本事。」暗夜殞冷笑道︰「什麼是真本事,輪得到你來教我?你費盡心思,就是想求幾句情,叫我慈悲為懷,得饒人處且饒人,是不是?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南宮雪見道理說服不通,而他也拿不出什麼觀點來跟自己辯駁,于是以眼還眼,跟他耍起賴來。腳跟一跺,昂起脖子道︰「不成,你就是得听我的!」
暗夜殞剛想再嘲諷幾句,大門又被人踢開,可憐那兩扇早已破舊的門板,半日之內連遭兩次重擊,晃了幾下就分別月兌落。幾名黃山派弟子踩在門板上踏了過來。最後一人端著一塊厚重的木板,等所有人都進了屋,立即反身將木板掩在門洞處,嚴絲合縫搭得齊整。
這些人打扮十分怪異,臉上都戴著個面具,銅片上一處處溝壑與突起交錯,開出不少裂線,卻並未透過洞眼現出皮膚。鼻子上掛著一截短短的管子,高昂朝天,一伸一縮,瞧來極是滑稽。戴著這種面具不方便不說,就是視線也會受到阻礙。南宮雪看不穿這群人是何企圖,強充鎮定道︰「哼,黃山派好沒出息!知道實打實的斗不過,就打扮成這副怪模樣,想笑死我們?就為迷惑敵人,竟不惜自扮小丑,可笑啊可笑。」暗夜殞在她說出最後一句時,眼神中忽然現出些怨懟,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難言往事。
領頭的弟子不答,向身後招了招手。另一名弟子點頭示意,拿著一根管子走到牆角,平平正正的高舉著,晃起火折將管口一端點燃,手指迅一頂,將後尾封牢。空氣中立時彌漫起一層白煙,起初極輕極淡,不易察覺。沒過多久,這股焦土氣息越來越濃郁,壓迫得人呼吸困難,頭腦木,轉眼間白煙就擴散填滿了整間客房。只有一眾黃山派弟子手按佩劍,穩穩的立在原地。原來那面具正是為此戰術而特制。
暗夜殞起初並沒留心,只抱著旁觀他們弄甚玄虛的隨意態度。然而他經從小培養,行走江湖多年,閱歷自是較南宮雪豐富的多。沒等正式湊效就反應過來,低聲道︰「這是毒煙。快閉氣。」南宮雪雖也想依著他叮囑,但初時太過大意,再加上本身已經十分虛弱,吸進幾口毒煙,眼前立刻花泛白,軟綿綿的向後仰了過去。
暗夜殞隨手拽住她胳膊,避免了她摔得仰面朝天,目光冰冷的掃視著眾人。黃山派帶頭的弟子大模大樣的喝道︰「你們中了毒,十二個時辰內功力全失,快快束手就擒罷!」
暗夜殞雖平素處事莽撞,此時卻也猜出他只是為激自己開口說話,便可大團吸入毒氣,冷冷一笑,折扇在身前一揮,空氣仿佛也被一股無形氣流切開,原本靜止的景物產生了些許波動。暗夜殞趁這空檔,拽著南宮雪從窗口躍下,不忘冷冰冰的甩下一句︰「你想讓我對你服軟,等下輩子罷!」那黃山弟子沒料到布下這等天羅地網之勢,竟還能給敵人逃了,微微一驚,忙下令道︰「愣著干麼?還不快給我去追!」
暗夜殞拖著南宮雪一路疾行,這鎮子本來不大,沒過多久就到了荒郊野外。追兵尚未趕到,環眼四顧,此處似是個亂墳崗,荒蕪的地面上只能看到一個個微微隆起的小墳包,排列無序,連墓碑也並未安置。昏黃的月光籠罩下一片黯淡,淒冷的夜風掠過背脊,令人遍體生寒。四周萬籟俱寂,只听到頭頂樹葉的「沙沙」作響,又有烏鴉嘶啞的「嘎」「嘎」亂叫,時不時還傳來陣翅膀的撲啦聲,既似人間,又如地府。暗夜殞仰起頭,出神的盯著頭頂一彎弦月,驀然間生出種「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的慨嘆,又想︰「夢琳身故以後,是否有塊墳地妥善安葬?還是給人隨意棄尸荒野……當時太過激憤,這些事忘了問清楚,就連想到她的墳頭燒些紙錢,都只能是個奢望。不過就算我問了,沈世韻也未必會跟我說實話。」正想得心碎神傷,臂彎忽感一陣沉重,略微偏過視線,見南宮雪仍是昏昏沉沉的倚在他身上,一路沒給她調整姿勢,現已是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到了他一條手臂上。
暗夜殞當臨此情此景,心緒倍感傷痛。而經剛才與黃山弟子一戰,跟南宮雪也算是共歷患難,對她不再如前時排斥。將她扶得上身挺直,一掌按在她後心,就像曾給李亦杰治傷一般,送入了些內力。南宮雪感到一股熱力涌入,慢慢擴散通遍全身,呼吸漸漸勻稱,意識也清醒許多,眼皮眨動幾下。暗夜殞不願令她誤解,在她將醒未醒時立即松開手,將她推離身側。南宮雪搖搖晃晃的向旁跌了幾步,左腳本能的劃後穩住平衡,這才真正恢復了意識,看到四周的陌生景物,道︰「這是哪里?我剛才……是怎麼了?」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