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殞淡淡掃了他一眼,道︰「謝了。」說完揮一揮手,示意眾人盡早離開。薛堂主「嘿」的一樂,心道︰「送了寶劍,還是給人家趕蒼蠅一般趕開。劉掌門啊,只能說你是找錯了廟,拜錯了菩薩。」
南宮雪等眾人散盡,才走到暗夜殞身前,道︰「這一回該是真的走了。你真要答應他們的邀約,參與剿滅祭影教?」
暗夜殞冷淡的道︰「是我的決定,就算他們不說,我一樣會去做。我全是因為江冽塵才會離教,背叛的僅是他一人,卻不是整個祭影教。」南宮雪道︰「我看得出,你面對以前的下屬,還是有些人情味的,剛才真嚇死我了,到現在手心里還捏了把汗。」暗夜殞道︰「你在擔心什麼?怕他們死狀太恐怖,嚇得你睡覺時做噩夢?」南宮雪嗔道︰「那是你該擔心的。」向附近掃了一眼,見黃山派陣亡弟子的尸體仍擱在荒地上,無人打理。剛才眾人遭遇突變,匆忙逃走,自己的命都保不過來,更哪有閑心去照管別人性命?南宮雪嘆了口氣,剛想上前替幾個距離近些的闔上雙眼,就听暗夜殞不屑的聲音響起,冷冷道︰「死得還真多。喂,你要是還打算站在那里看著,或者挖個坑給他們入土為安,立上牌位,每年清明到這邊痛哭流涕,有空了就來上香拜祭,那我也無話可說,隨你的便。」
南宮雪只覺好笑,道︰「他們又不是我的什麼人,為何要那般善待?我雖知自己心地仁善,卻也沒到犯傻的程度。」為了掩飾尷尬,向暗夜殞手上的「蒼泉龍吟」望了一眼,贊道︰「好劍!一看就是人家正兒八經的寶物,不過你那樣逼他,強取豪奪,態度有點霸道了罷?」暗夜殞道︰「劉慕劍那小人,我是看穿了,你對他若是好聲好氣,他就該對你惡言惡語。我讓他破財免災,以一把擱在手頭閑置多年的寶劍,換取門下幾百號弟子活命……」
南宮雪不想听他提起此類話題,忙裝作欣賞的道︰「好漂亮的劍啊,以後我也要收藏一把。單是拿在手里,就會覺得自己做了大英雄。感覺定然很棒。」暗夜殞道︰「哦,你喜歡?」南宮雪笑道︰「是啊,就算不是我的東西,我在心里喜歡,也辦得到。」
暗夜殞將劍向她一遞,道︰「那就送給你了。」南宮雪一愕,接著連忙隱去自己眉眼大張的驚訝表情,裝作識破天機的怪笑道︰「怎麼,我說喜歡,你就送給我了?那我喜歡天上的星星,你送不送?你定是在耍我,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我也不是那麼輕易上當了。不過你能學會跟人說笑,算是很大的進步。」輕輕拍拍他肩,以示鼓勵。
暗夜殞冷冷道︰「你該清楚,我從來不跟人說笑。」南宮雪盯著他看了半天,確定他神情的確不似玩笑,將信將疑的接了過來,道︰「你真的送給我?可是……為什麼?」暗夜殞道︰「我要它無用。你不是需要用劍麼?那就拿去。」南宮雪心里閃過一陣欣喜,暗想︰「我並沒提起過,說自己需要用劍,他卻看得出來,看來他對我,終于有了些同伴間的關照。」微笑道︰「那就多謝你啦!」
暗夜殞道︰「謝我作甚?我只是不想讓你什麼都不懂,再當我的累贅。」南宮雪臉上笑嘻嘻的,心道︰「掩飾的借口我是听得多了,像這樣明顯到可笑的,還是頭一回听到。你真有趣,臉皮這麼薄干麼?關心人家還要藏著掖著,不會是你對夢琳也這麼扭扭捏捏,以致錯失良機?」忍笑說道︰「你等著看罷,我不但不會是累贅,還會是個好搭檔。」
暗夜殞道︰「不需要。現在離天明還有幾個時辰,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南宮雪雖已有了他緩慢轉變的心理準備,此時對他的主動關心還是吃了一驚,訝道︰「咦?」
暗夜殞道︰「勞碌了大半夜,我看你也該累了。我給你守夜,你休息罷。」南宮雪小聲道︰「你……你是認真的?」暗夜殞不耐道︰「我以前說謊成性麼?你對我的話好像是句句懷疑?」南宮雪忙賠笑道︰「沒有,才不是,只是有些不習慣。」看到微微泛白的天幕,果真有一陣困意慢慢襲上,眼皮更是沉重。忍不住又偷看他一眼,嘗試著慢慢合攏。腦袋一沉一沉,終于神智消散,睡了過去。這次整夜無夢,直到第二日清晨,感到一縷陽光射在眼皮上,眼球也曬得暖洋洋的,恍惚看到一片金燦燦的線條。
又過了不知多久,南宮雪晃晃頭,清醒過來。四面環顧,卻只剩自己一人坐在荒草中,周圍不見了旁人蹤影,迎面吹來的風也帶了刺骨寒意。頓感心慌意亂,一時間對策全無,也不管是否尚有敵人出沒,站起身在曠野中奔跑起來,一邊叫道︰「有人麼?有人在麼?回答我呀……」這荒草卻似無邊無際,跑了許久還沒到頭。南宮雪微俯,雙手揪住膝蓋,輕輕喘息。
這時就听背後有人冷冷說道︰「一大清早的,你鬼叫什麼了?」南宮雪驚喜轉身,見暗夜殞站在面前,手里拿著一個竹筒,滿臉盡是不耐。南宮雪就如與久別的親人重逢一般,大喜之下忘了掩飾,飛奔上前,叫道︰「你到哪里去啦?不是說好了給我守夜的?害得我緊張……還以為你不管我了!」
暗夜殞道︰「用不著這麼激動,我有管你的義務麼?」將竹筒向前一伸,道︰「不過我說過的話,自然就能做到。剛才只是想到你醒來會口渴,所以去找了些水。」說到最後,略微偏轉了視線。
南宮雪心中一陣慌亂,雙手接過竹筒,但想到在他面前仰頭喝水,形貌不雅,難得的忸怩起來,半側過身,小口小口的喝了幾滴。
暗夜殞目光一直望著別處,兩人沉默相對許久,才淡淡道︰「你再休息一會兒,咱們就趕路。」
南宮雪忙將含在口中的水咽下,道︰「我沒事的,剛才多睡了幾個時辰,現在好得多了。總不能為我耽誤你太多時間,這就走罷。」
暗夜殞道︰「隨便。這是你自己說的,到時要是撐不住,可別哭天抹淚的嚷著休息。」南宮雪笑道︰「你把我看成是什麼人啦?我又不是什麼千金小姐,哪有這等嬌貴?」
暗夜殞冷冷道︰「那就好。」說完徑自直行。南宮雪沒料到他脾氣有這般「說風就是雨」,站在原地不禁錯愕。暗夜殞走出了幾步,才想到南宮雪還沒跟上,轉頭道︰「過來啊!你很怕我?」
南宮雪十指捏緊竹筒,按在胸前,深埋著頭沉思。听了他問,猶如大夢初醒,抬起頭露出個燦爛的微笑,道︰「不啊!」微一轉念,又道︰「這麼說也不盡然。剛剛認識你的時候,是又恨又怕,覺得你心狠手辣,無情無義,是正派英雄人人痛恨的魔頭。但這幾天相處下來,我現以前看到的都僅是你的表面,從未深入了解過你,也不曾站在你的立場考慮問題,所以才會產生種種誤會,以及偏見。我現在麼,對你敬是有的,卻不再害怕了。」暗夜殞冷聲道︰「我正願別人都怕我,你為何要做例外?」
南宮雪笑道︰「你想成為別人恐懼的根源,真是種小孩子的想法。他們相互打鬧,不也都爭著要當大王?但你想過沒有,威信不該是靠懼怕建立成的。那些人表面對你唯唯諾諾,心里一定積壓了不少怨氣,背後還不知怎樣罵你,稍有機會便想給你下個圈套。就像……剛才魔教的下屬,商量著向江教主造反一樣。縱觀古來帝王,殘暴無德者,哪個不是使朝代短命而亡?真正的明君,該以仁德服眾,讓百官心甘情願听從他的命令,甘願為他拋灑熱血,而不是強權下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唯有如此,他們才是真正熱愛國家,出戰時才會竭盡全力。你已經做得不錯了,只要別總是板著臉,擺出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
暗夜殞道︰「企圖剖析旁人內心很有趣?別自作聰明了,沒有人能夠真正了解我。」南宮雪月兌口道︰「那是你願意自我封閉,為什麼不肯敞開心扉來接納別人?做個不被了解的孤家寡人,一輩子活在見不得光的陰暗處,難道就是你所喜好、所追求的?」
暗夜殞沉默不應,南宮雪說得更加起勁,道︰「何況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男人就是她的一片天。要想做值得她依靠的大樹,就當有值得信賴之處,全以放縱嬌寵是沒用的……」暗夜殞臉色越來越陰,目光沉黯,悶悶的道︰「你的話太多了……」此時他全身都罩上了一層危險氣息。南宮雪見好就收,道︰「好罷,一次說得太多,你也記不住。等到有空的時候,好好想想我說過的話。至少我跟你說的,都是我自己真實的感受和體會,和那些虛假的逢迎之詞大不相同。」
暗夜殞默然良久,才道︰「你答應我一件事,以後別再拿什麼堂主、少帥的虛名來叫我。那些不過是個頭餃而已,是任何人都能得到的官職。我不想等到百年以後,別人再提起我時,所記得的都是些空泛稱號。」
南宮雪笑道︰「好呀,我也不想那樣叫你,可你喜歡受人敬重,我就順著你的意思做了。怎麼樣,現在也覺著不大舒服了罷?」暗夜殞道︰「別給我盡講些廢話,你只說能不能做到。」南宮雪笑道︰「那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別一開口就是‘你們正派’如何如何。你不是也認為,正派邪教原無本質差別的麼?所以盡管我是正派弟子,你也不能因此對我有偏見。把我當朋友看待罷,行不行?」
暗夜殞冷哼一聲,道︰「這算什麼?你在跟我談條件?」南宮雪心中一聲長嘆,擺了擺手道︰「才沒有,我說了讓你當我是朋友,雙方理應平等相處。你可以提出來的,我也可以提。你就把這要求當作是朋友間的一個小小拜托,不就成了?」暗夜殞眼神飄忽,想想她說的也並非全無道理,只是心里仍不禁別扭,勉強應道︰「那……我盡量。」
南宮雪見他在自己不斷感化之下,終于懂得對旁人適當妥協,須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能說服他實屬大不易,真有些得意非凡。趕路時仍然時不時地揚起微笑。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