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影斷魂劫 下卷 浮生嘆 第二十七章(13)

作者 ︰ 凝小奈

程嘉華冷笑道︰「誰說十香軟筋散便在五毒教獨此一家?李盟主,你的眼界該不是只有那麼狹小罷?做武林盟主的不知,還要本公子爺來告訴你,真叫可悲。這藥是由西域番僧進獻蒙古皇族,從而流入中土,藥性一作便全身筋骨酸軟,數日後雖行動如常,內力已半點揮不出。不過此物流傳近百年,給五毒教得去後,似乎猶有改進,毒性是又強得多了。」李亦杰最是厭煩他一副不可一世的語氣,道︰「不用你來告訴我毒藥效用。所以呢?」

程嘉華道︰「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小小一瓶解藥?南宋末期,大金朝為蒙古帝國所滅。萬歷四十四年,清太祖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稱汗,建立後金。兩者同源于女真部族。滿族人對此事耿耿于懷,便在近年間向番僧討教,同時自行研,將藥物中種種成分逐一提煉拆解,最終研制出了解藥成品,又經多次試驗,確保萬無一失,早前是為對付蒙古和西域所備。皇宮中也藏有不少成品,我待在宮里那幾日,花費大筆金錢打點,可沒像某些人一般游手好閑。等查到五毒教掌有斷情殤後,知道須得對付他們,要是謹防毒攻。因此在宮里找到許多解藥,就偷了幾瓶出來。這回可算是物盡其用。」6黔笑道︰「我徒兒像我,完事快,效率也高。在宮中待個十來天,抵過了某些人待上六年的工夫。」

李亦杰道︰「為什麼我們剛一中毒,你就出現了?毒藥種類繁多,為什麼你偏偏挑中了十香軟筋散?倒像是事前算計好的。斷情殤在五毒教,這消息在江湖中極其隱秘,連我們如此人脈廣大,尚且不知,你怎會查到?你要是當真關心七煞至寶,上個月又干什麼去了?那索命斬尚自……」

程嘉華起初還急于做答,等到問題越積越多,冷笑一聲,索性就看他能問到幾時去。6黔打斷道︰「夠了,雞蛋里挑骨頭,再這麼問下去就沒完了。李亦杰,你這算什麼?專揀我徒弟羅 ,還不是因為對我不信任?如果嘉華是通禪大師或是臨空道長的高徒,到時看你是怎樣態度?」

李亦杰心道︰「憑你怎配與那兩位前輩作類比?」但想此言確是透著蔑視,又給他落了話柄,徒惹爭端,與事無益。清了清嗓子道︰「6賢兄誤會了,我對足下實無何偏頗之意,只想問程公子幾個問題,確證其事,那麼大家也好放心,即可同心同德,共抗妖人。然則你執意提防于我,豈非又是一種猜忌?」6黔冷笑道︰「有什麼好問的?就準你猜忌別人,反置其身就不成?那好,李盟主,既然你這麼喋喋不休,講求只言片語為證,現在我也來問你幾個問題。荒野偏郊,死了一群劫財未成的強盜,尸橫就地,血流成河。你說他們是何等樣人?」

李亦杰不悅道︰「你別東拉西扯,我不想回答與此事無關的問題。」6黔道︰「我尚未問完,你怎知定是無關?總不見得是自知理虧,不敢答了罷?」李亦杰肅容道︰「我李亦杰生平行得正,作得直,有什麼不敢回答?你不用以言語激我。只是這問題未免明知故問,太過荒謬,強盜還能是怎樣的?定然是一群無惡不作,慘無人道的凶徒。」6黔點點頭,淡淡一笑,道︰「李盟主向來自名正義,對此想來不致袖手旁觀。敢問你劍下所斬之人,生前是何罪名?」李亦杰道︰「凡貪官污吏,喪盡天良者,自必除之。」6黔道︰「好了,那也算得上是無惡不作,慘無人道。其實那群強盜是先中劇毒,又遭伏擊,這才一敗涂地。而你李盟主剛好有心斬殺這些人,是否一見尸體,就都該算在你頭上?雖說是為民除害罷,可也畢竟是樁空頭官司。」

李亦杰略怔了怔,給他繞得頭都大了一圈,道︰「這算什麼怪問題?兩者怎能混為一談?」6黔道︰「這叫做觸類旁通。讓你明白,即使有人成心做一件事,事之後,卻未必一定是他做的,切不可因循守舊,憑你的老觀點先入為主。你說我是個作奸犯科的小人,那也不能將天下壞事都賴到我頭上來。」李亦杰道︰「我幾時誣賴過你了?現在說的是程嘉華……」

程嘉華早已听得不耐,從衣袋中取出三個小瓷瓶,瓶身紋樣精致,材質上乘,可見皇宮中所儲果是不凡。走到兩人身側,提高了聲音道︰「別吵了,解藥在此,各位都盡快服食了,才有力氣進行下一步的行動。」李亦杰狐疑的看他一眼,盯著那藍花瓷的小瓶,紋路中折射出幾道藍光來,交疊眩目,但不知瓶中是否為致命毒藥,一時間真有些拿捏不準,不敢妄動。

沙齊道︰「身中劇毒的是我們,為何你反而更是焦急,定要催著我們盡快服下?」他這話一起頭,隊伍中也有不少人出置疑︰「是啊,難道藥里有什麼古怪?」

程嘉華臉色沉了下來,冷笑道︰「原來正派人士處事如此謹小慎微,瞻前顧後,怪不得給那魔頭獨成其事,我算是明白了。」一名弟子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什麼呢?」程嘉華道︰「說你們一點都不懂得用腦子!如果我真是五毒教的人,眾位原已身中劇毒,只須不送解藥來,到時自然了賬。何苦要我再來另贈毒藥?那不是多此一舉?我知道另有人要說,是讓我借此賣好,放松了你們戒心,就可打入內部,刺探情報。嘴長在人身上,憑著三寸不爛之舌,還不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那我也不必再多辯駁。你們不服解藥,毒身亡的也不是我,我來給你們操那多余閑心作甚?」眾人听他話里盛氣凌人,不如先前謙恭,但人在氣急下難免口不擇言,難道還真是冤枉了他?只是人命關天,誰也不敢拿這初次相逢的陌生人一星善念做賭。

6黔道︰「你們都信不過我徒兒,有本事的就硬氣到底,誰都別服便了。嘉華,你如今可是施恩一方,用不著給他們苦苦哀求。別人懷疑你,難道我這個做師父的還會懷疑你?你就讓我服罷。」程嘉華怒氣未消,將手中一只瓷瓶遞了過去,叮囑道︰「只服一粒,直接吞下即可。待會兒感到肺腑間升騰起一陣熱騰騰的暖意,那就是毒氣漸消,內力也在慢慢聚攏之象,不必驚慌。」

6黔道︰「是了,是了。」接過瓷瓶卻不忙開,先在手里翻來覆去的反復把玩,仿佛突然對瓶身上的碎花產生了興趣。那藥瓶只作最尋常封束,瓶口堵了個軟木塞,塞上綴著幾縷艷紅色的毛穗兒。6黔指間撥弄著絨毛,或握或揉,或搓或繞,道︰「還是我徒兒厲害,不像那群大英雄,除了牢騷,就是嚇得講不出話。可惜這年頭好人難做,你有心救他,人家未必領情,還要倒打一耙,說你想給他吃毒藥呢。」沒一會兒,那絨毛已給他捏成了一團枯草相似,手指順勢滑下,踫到了軟木塞,本來輕輕一拔就能除下,他卻像個從沒見過瓷瓶的三歲小兒,一手托瓶,另一手拇指、食指輕輕捏住瓶塞,左右擰動,一邊自言自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如今眾位防人之心卻是太過,好像除了自己,其他人便盡是些大奸大惡之徒。那害人之心嘛,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或止名利二字,也夠觸動惡念了。」遂將瓶塞拔下,探指掏模,道︰「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我便是信該信之事,疑可疑之人,這才常能成其事,時時化險為夷,得成善道。」

那瓶口狹小,他一指伸入即已塞滿,還怎能再取出藥丸來?他說幾句,就向四周張望幾眼,最終無法,只得傾斜瓶口,將藥丸倒入掌心。那丹丸呈朱紅色,一粒只如指甲蓋大小。一個不慎又倒得太多,涌出二十來粒。6黔逐一翻找,似在觀察色澤、形狀,自語︰「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且看是揀到了哪一粒。」磨蹭了半天才算選定,將其余丹藥一粒粒拈起,放入瓶口,道︰「這解藥配制不易,可千萬得小心些。一旦漏月兌一粒,我的罪過就大了。」

終于將能拖延的招數使了個遍,就盼著有人見他要服,不甘落于人後,先搶來服下,那就做了現成的替罪羔羊。可給他明勸暗激的說了一大通,四周仍無一人受其所動。

6黔心道︰「這一回可尷尬了。如果我服下後立即毒,旁人便知嘉華不懷好意,自會將他拿下,他們也不會再服。可我中毒也中過了,那是救不轉來。給這群人做了唯一的替死鬼,豈不太是冤枉?但再堅持不服,剛才夸下的海口就掛不下臉,終會遭人恥笑,說我是個光說不做的無恥之徒。」將手掌來回傾側著,藥丸在掌心間緩慢滾動。本來他不說還好,高談闊論的越久,反是吸引了眾人目光,都齊齊注目在他身上。6黔深恨剛才一時糊涂,竟會強逞一勇,落到騎虎難下,也成了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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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程嘉璇隨著江冽塵和紀淺念前往東蒙山,這是五毒教在中原的臨時據點,回來這一趟,主要是看看景致布造,順便取幾件教中法器。途中兩人時不時也說笑幾句,全沒顧得搭理程嘉璇。似乎她是仍然跟著也好,半途落下也好,都無須在意。程嘉璇卻更覺難過,寧可他像前段時日一般,對她又打又罵,總好過這樣不理不睬。單是他和紀淺念之間,自己似乎就插不進足。可也只有私下飲泣,帶著殘影劍逃跑的念頭則一次也沒動過。

這一天終于抵達,面前所見是一座建造恢宏的殿閣,原為道教宮觀,名為「承天宮」,始建于明代,取磚木結構,台上築殿三楹,古雅端莊。石坊前跨山溪築一座三孔弧形橋,取名「迎仙橋」,由大石疊成,橋頭飾以龍頭,主祀東岳泰山神。五毒教暫至中原,懶動土木,居所便擇現有所在。這處道觀荒廢已久,佔居此地,自是不花半分力氣。殿中四壁空曠,無甚裝潢,想是左右待不了幾日,不必再行虛飾。殿中寬敞整潔,看來倒也大氣。a全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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