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影斷魂劫 下卷 浮生嘆 第三十章(4)

作者 ︰ 凝小奈

玄霜冷笑道︰「是啊,你是個大大的清官呢。這樣,你受之有愧,我們呢,也不能壞了你的清譽。此事心意到即可,你就把錢還給湯師父好啦。」那太醫訕笑道︰「這個……這個……你們瞧貝勒爺身受重傷,還是那麼風趣。真堪稱臨危不亂……勇氣可嘉,實有大將風範啊!皇上選你做太子,果然獨具慧眼。」此時是恨不得將全家祖宗的笑都一起掠過來貼在臉上。玄霜哼了聲道︰「笑什麼啊?我受傷,你就這麼開心?那以後我多受傷幾次,也好給你常帶來些快樂。」那太醫忙道︰「不敢。」正了神色道︰「如此敢問貝勒爺,您到底是怎麼受的傷?」

玄霜道︰「哦,因為我見皇阿瑪終日繁忙,連下詔封我為太子的空閑都抽不出來,就想替他盡一份孝心,去林子里打一只野味,給他補補身子。所謂的驚喜麼,事前自然是要保密的,所以我就單槍匹馬的去啊。可惜手腳冒失,不慎一腳踩中個捕獸夾,當時周圍只有我一個,天地不應,疼得當場就暈了過去。後來還是李師父途經此地,及時救了我。可夾得太久,腳上血脈不通,骨頭該斷的也都斷了,就成了這副慘象。」

那「沒時間立太子」之言,不過是玄霜對此早懷不滿,借機泄,因知太醫為保住自己的腦袋,絕不敢將這話亂傳,唯有吃個啞巴虧,還得替他提心吊膽。想到這嬉鬧成功,不由暗中偷笑。

那太醫皺眉道︰「這……貝勒爺,您的腳真是……那樣傷的?可……傷口……怎麼看也……」玄霜道︰「怎麼,你是懷疑我的誠實,還是懷疑我對皇阿瑪的孝心?你又沒給捕獸夾夾中過,哪知道傷口是什麼樣的?咱們滿清實力強大,就連一個捕獸夾也遠遠勝過漢人的。這次大水淹了龍王廟,給小爺我不小心中了招,傷勢自然更厲害些。你敢質疑大清國力是怎地?」

湯遠程和李亦杰在旁听著玄霜伶牙俐齒,將那可憐太醫作弄得啞口無言,只剩連稱「不敢」的份,都強憋住笑。玄霜道︰「唔,這會兒你可以給我治傷了麼?還是要繼續研究我這傷口,直等它膿潰爛,骨頭定型?」

那太醫忙道︰「下官這就給您看看。」在他腳踝上各處揉捏,許久才道︰「貝勒爺腳傷過重,單從外部,恐怕看不出什麼。臣請動刀子割開皮肉,從內重接骨頭,這其間可能會有些痛,貝勒爺得忍著點兒。咱們的乙醚恰好用光啦。」

玄霜冷哼道︰「看來我傷得還真不是時候!算啦,我不怕疼,你快點兒動罷!隨你怎麼擺布,只要別讓我一輩子爛在床上就行!」

那太醫應道︰「是,是。」取過兩根夾棍,將玄霜腳腕定住。玄霜笑道︰「我才剛吃過捕獸夾的苦,現下你又來夾我……」本待繼續胡說八道,李亦杰卻道︰「玄霜,你堅強些,忍著點。我們等等再來看你。」玄霜忙道︰「別走,李師父,你和湯師父留在這里,陪陪我好不好?」李亦杰還想板起臉說教,湯遠程笑道︰「他畢竟沒受過這種苦。咱們陪他說說話,也好減緩恐懼。不過玄霜啊,你不怕給我們看到你哭鼻子的邋遢相?」玄霜不好意思地笑笑,道︰「當著你們的面,我一定忍住不哭的。嘿嘿,說老實話,要是只剩我一個,怕是一時痛得厲害,還真會哭出來呢。那這個臉可就丟得大了。」

此時那太醫已在他腳腕上擦了些藥水,取出刀子遞上皮膚。湯遠程和李亦杰就在床邊坐了下來,道︰「玄霜,告訴師父,你想听什麼故事?」

玄霜搖頭道︰「我不想听故事。師父,你們多陪我商量商量,有何好計,能殺了七煞魔頭是正經。」李亦杰道︰「江洌塵禍亂武林,無惡不作,我身為盟主,自不會姑息了他。這是我的責任,你不用操心。」玄霜道︰「可是你做出一點成績了沒有?要是我的情報沒錯,那魔頭早在六年前就是朝廷要犯了罷?那個時候,我都還沒生出來呢。難道朝廷里的捕快都是吃干飯的?你們不成,那就交給我,不管有多困難,要我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殺了他,即使小璇會怪我,會恨我,那也管不到這許多。想成大事,總得有所舍棄,這份覺悟,我還是有的。」

李亦杰道︰「胡鬧!一個小孩子,有什麼大事可成?你現在該做的就是好好讀書練武,以後學有所用,再來報效國家……」湯遠程打斷道︰「能不能允許師父多嘴問一句,你這麼鐵了心要殺他,到底是為著小璇,方視他為情敵,還是為天下百姓?」

玄霜哼了一聲,道︰「情敵?他還配不上。再說我也沒那麼卑鄙,對情敵,我只會光明正大的跟他競爭,不會想著背地里耍陰謀取他性命。至于小璇……大概只能算一方面罷。那個混蛋從沒拿她當一回事,只會惹她哭,可是小璇偏偏還要喜歡他?我一想到她這樣沒自尊,起初是同情,是可憐,現在我只覺得看不起她。」向李亦杰瞪了一眼,道︰「我也不像你們那些名門正派一樣虛偽,分明是與他結有私怨,不但嘴硬不認,還要去托上一頂‘為天下蒼生造福’的大帽子。我則實際得多,他敢得罪我,所以我就恨他,我要他死,誰讓他把我打成這樣?哼,不僅如此,我外公全家,也都是給他殺的。此怨此仇,今世不共戴天!」

李亦杰道︰「你殺不了他的。這魔頭品行極其低劣,可論到武功,的確是沒話說。上次我們武林各大門派精銳盡出,圍攻魔教總舵。他雖已中了我們數劍,最後……卻仍是給他溜了。」玄霜擺擺手,道︰「這番敗績,就不要當成功德,再來我面前吹噓個沒完啦。殺不了他,是你們太笨啊!我倒不信他是不死之身?誰也料理不下的魔頭,自該交給小爺我解決。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我說能辦到,就一定能!說起來,在外頭賺得個為民除害的名聲,倒也不賴。最關鍵的是,我立下這樁千載難逢的大功,皇阿瑪就非得立我為太子不可了。」

湯遠程見李亦杰又有反駁之意,擔心他倆再說僵,先道︰「每個人心里都有善念,即使隱藏再深,或是暫為惡念壓制,最初可能僅是由于心中缺乏自信,渴望受接納之心得不到滿足,遂漸擴散扭曲,想讓別人多來敬重他,成為世間統尊……」玄霜冷哼道︰「哪有這麼復雜,他根本就是個瘋子!」

湯遠程續道︰「我的意思是,或許那個人也沒這麼罪大惡極,只不過是從沒人真正的去關心他,站在他的立場,設身處地的為他著想過。如能給他機會,他一定也會是有意向善的。一星善念,只等外物引。不如由我先同他談談,好言相勸,且看能否說服他重歸正途?」

玄霜道︰「不可能,那魔頭一意成魔,心腸壞透了。他怎可能存有善念?」

湯遠程勸道:「讓人誠心向善,其效益遠比殺了他要管用得多。常言道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不管怎樣,逝者已矣,再不可追,還活著的人就更應團結起來,和睦共處。咱們努力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能給天下百姓一片淨土?況且上了天堂的人懷有慈悲之心,對以往的罪過,也會用一顆最仁慈的心來包容。江聖君而今誤入歧途,但他武藝才能,當世之上無人可比,如能改邪歸正,與我們成為同一陣線……」

玄霜腳腕處刀深已可見骨,陣陣劇痛襲上,這心浮意亂攪得他心下更是煩躁不已,強忍著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湯師父,你固然是個好人,在你眼里,天下也都是好人。但你想過沒有,他江洌塵的良心早就給狗吃盡了,否則怎會被人斥為‘七煞魔頭’?且不說他對外人如何,但連自己的生身父母、撫養他長大的教主、所愛過的女人、所珍視的兄弟、以及那些從始至終服侍他的一眾下屬,都能絕情絕義,害死了他們,你還指望他能悔改?人心似海深,尤其是那魔頭的心思,已不足以常理衡量。他的野心,只會與日俱增,將來怎知又將做出哪些禍害民眾之事?世上並非人人皆可度化,否則,歷來刑罰之中,何需必定處死一條?」湯遠程道︰「你的想法,或許也太過狹隘。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是佛家真理全不管用,來世好惡報償之說亦不可信,那為何仍有許多人堅持念佛修道?」玄霜腳上又一陣疼痛,咬著牙道︰「放下屠刀,也要他真心肯放才成!你現在強逼他放,等你一個不留神,安知他幾時重又拾起?那時他勢力更盛,就更不好對付了。冤冤相報,也可自此而止,才沒什麼人會拼了命給他報仇!以殺止殺,那是無可奈何之法。」

李亦杰沉吟道︰「我也贊成玄霜的說法。江洌塵手上血腥太多,可他從沒半點悔悟之心,滿腦子想的都是成魔害世,再殘殺更多無辜者性命,來補償他眼里自身所遭的不公。對他寬仁,即是對天下百姓的殘酷,無論如何,這魔頭是一定要除的。」

湯遠程苦笑道︰「有一成希望,也該盡到十成努力。或許我是學文出身,不懂得武將間所講究的恩怨。但我仍然覺得,能不殺人,最好還是不殺。」

那太醫已將玄霜腳腕徹底割開,堆湊起破裂得東西四散的骨頭,在當中涂抹一層黑色藥膏,均勻擦過,隨即便加以整合。這過程奇痛無比,玄霜還想說些話勸服湯遠程,卻已痛得雙唇都僵硬起來。那太醫握住他腳,雙向一扳,玄霜兩眼翻白,直瞪瞪的躺倒,又暈了過去。

玄霜這一暈,就連暈了十多日。那群太醫收了銀兩,最初幾天裝聾作啞,可看著玄霜每日躺在床上,總是病懨懨的全無生機,就怕他哪天萬一斷了氣,又是死在自家的太醫館,再想收場就頗為不易。又擔心宮里人多嘴雜,給人無意中探听了去,一傳十,十傳百,經皇上听聞,對貝勒爺受傷一事知情不報,同是欺君重罪。幾人一番商議,終于決定趁著下朝後,前往乾清宮稟報。順治聞得此事,對愛子重傷又是情急,又是擔憂,將幾名太醫劈頭蓋臉痛罵一頓,當天就放下手頭公事,帶著沈世韻同去探望。a全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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