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影斷魂劫 下卷 浮生嘆 第三十章(9)

作者 ︰ 凝小奈

程嘉璇羞紅了臉,道︰「我……我……他……他……」聲音小得連自己也听不清究竟說了些什麼。沈世韻低聲道︰「她年輕識淺,犯了當年與洛瑾同樣的錯。」

當年洛瑾受江冽塵蒙騙,最終投井而死一事,沈世韻曾向順治說起過,只略去了其中對自身不利的段落。順治對此事也大為惋惜,論起出身,她和自己還能扯上些沾親帶故,自幼聰明伶俐,如從外物入手,未必會上這個惡當。最終卻在視為最美好的感情上為人利用,才會有那般悲慘下場。現在听說程嘉璇也囿于此節,知道明勸無用,只能盼著她早些想通,從執迷中走出,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只說了兩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說完同沈世韻相攜而去。

程嘉璇怔怔的站在原地,凝望著兩人背影,心里陣陣暗潮翻涌,暗想︰「還要想什麼?我的心已經完完全全給了他,一點都不保留。其他男人再怎麼好,我也不要。如果他始終不肯和我在一起,我寧可一個人,孤獨過一生。」此時卻又感到自己無比孤立無援,就如站在大海中一片荒無人煙的孤島上,海浪層層拍卷,浪花濺上了她的褲管,似乎隨時要將這僅剩的容身之地淹沒。許久以來,唯有她一人在苦苦支撐、默默守候,即使為世俗唾棄,即使明知這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不歸路。不為旁的,連自己也知要得到他真正的愛,或許比日頭打從西邊出來更艱難百倍。

玄霜耳中听得腳步聲確已遠去,才敢將眼皮撐開一條細縫,就見程嘉璇正站在自己床邊,雙肩微微顫動,還有幾聲壓得極低的啜泣不時傳來。看她瘦弱的背影怯生生的立著,猶如弱柳扶風,骨骼支離,不勝負荷,不由又同情起她來。想了一想從衣袋中模出一塊碎銀子,偷偷一笑,塞進了她手心。

程嘉璇一驚,意識全被掌心中突如其來的冰涼感喚回,看了看掌心中撐著的銀子,再看到床頭。玄霜對她淡淡一笑,神情復轉狡黠,伸了個懶腰,又擺出副等著人伺候的大爺相來。

程嘉璇激動非常,驚呼道︰「你……你醒過來啦?」玄霜冷哼一聲,道︰「這麼吃驚?難道你不希望我醒,倒盼著我一直昏迷,直到翹辮子?」程嘉璇這才意識到剛才聲音中確是驚多于喜,尷尬的笑笑,忙道︰「當然不是啦,你是幾時醒的?剛才皇上和韻貴妃來看你,你知道麼?你都一直昏迷著。可他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醒了,還真是不巧。」玄霜道︰「我自然知道。可我不想見他們,更沒話跟他們說,只好裝睡。」

程嘉璇一愣,心想或是他重傷未愈,無力開口,還不願與人敘話,忙道︰「那你跟我也沒什麼話好說,我就先走啦。你自己好好休息。」

玄霜方才醒轉,倒給她氣得險些再次暈倒,雙手在背後床褥上一撐坐起,在程嘉璇額頭上「咚」的輕捶一拳,道︰「小璇,你莫非真是個笨蛋?我要是沒話跟你說,現在又何必先搭理你?」程嘉璇驚了一跳,慌忙雙手按著玄霜肩頭,推他躺回床上,急道︰「快點躺下!你身受重傷,待會兒弄得病勢轉劇,不要亂說亂動!」玄霜哭笑不得,道︰「小璇,你知不知道,咱們這姿勢要是給別人看見了,很容易引起誤會?」程嘉璇一時情急,听他說起,才注意到兩人情形確是不倫不類,而身為女子本當矜持,惟有青樓里的陪床姑娘才可能做出這等動作。登時羞紅了臉,低低驚呼一聲,連忙放開他身子,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索性隨著坐在床沿,將頭扭到一旁,耳根子都燒得燙,不敢與他對視。

玄霜冷笑一聲,嘆道︰「我不過是腳上受了點兒輕傷,你就緊張得要死要活,倒像我下一秒就要咽氣一樣。哪兒這麼夸張?也不知你是太小看我呢,還是太在乎我?算啦算啦,我可不敢自作多情。」程嘉璇說起此事,心里不是不存愧疚,強忍著尷尬,道︰「因為這都是我的錯啊,我就怕你有任何不測……听不到我向你賠罪,那就糟了。先不說你這樣死了,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而且你是身份尊貴的嗣皇殿下,我就是死千次萬次,也賠不上你的命。」急得過了頭,才將小傷當大病。玄霜明知故問,道︰「打傷我的是七煞魔頭,要你賠什麼罪?」他對程嘉璇所想再清楚不過,此時卻偏要听她親口說一遍,好讓自己傷透了心,更堅意念。這卻無異于是將創口血淋淋的撕開。

果然程嘉璇答道︰「因為……因為我是他的人,在外人面前,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不論對方做了什麼,都該是共同承擔的。現在他打傷你,可他絕不會向你道歉,我也不願責怪他什麼,只有認下是我的錯。我再代他向你道歉,望你原諒,別再記這個仇,那才有望化解。」看玄霜臉色無絲毫緩和,急道︰「如果你要恨,就恨我罷!你抽我十幾、二十幾個耳光好了。這還不行的話……我可以跪下來求你……」說著小嘴一扁,幾大顆圓滾滾的淚珠順著眼角直淌下來。因她眉眼低垂,淚水在清秀的鼻梁上一劃而過。玄霜暗自咒罵,還以為自己已夠成熟,連許多長輩也有所不及,可對程嘉璇卻還是狠不下心來。握住了她手腕,道︰「別跪!你該知道他一向心高氣傲,不肯向人低頭。要是知道你給人下跪磕頭,又稱代他名義,不但不會感謝你,我看還會要你拿命來償。出力不討好,何必呢?」說著輕輕一嘆,自語道︰「挨耳光也不在乎?那麼輕而易舉的說出交換條件,你算挨慣了是麼?可我畢竟不是他,你沒那麼心甘情願……我也不會那麼殘忍。」腦中忽地一閃,正因這最後一言興起個新念頭︰「難道就因為我做人不夠殘忍,才致大事不成?畢竟這天下,英雄末路,終是梟雄的天下。」

程嘉璇淚眼婆娑,道︰「對不起,我……我知道你是待我很好的。除了你,再沒有人……」玄霜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別說了,反正待你好壞,不過是肉包子打狗。現在我不想跟你談這些。哎,問你啊,你覺得我額娘怎樣?」

程嘉璇用手背抹了抹眼淚,道︰「韻貴妃娘娘她……她很好啊。精明有為,美貌端莊,雖已為人婦,仍是風采依舊。我……我對她很是敬仰。」

玄霜冷哼一聲,道︰「用不著這麼虛偽,不喜歡就直說好了,我最討厭別人騙我。」程嘉璇對沈世韻,一向沒什麼特別愛憎,只是每逢見江冽塵待她好過自己,心里才會一陣陣酸溜溜的不樂意。這時听玄霜問到,明知在為人子面前談論其母是不妥,但自小不論與他說過任何秘密,他總能守口如瓶,深心中已形成了種信任。推想起來,這也不似韻貴妃有意試探,于是紅著臉實說了一遍。

玄霜更是不快,道︰「我在跟你談正事,你就三句話不離那魔頭,該死的!我告訴你,我以後打算撇開她單干,再不當她的傀儡棋子,哼!憑什麼?」

程嘉璇大吃一驚,看玄霜臉色確是心頭大懷怨憤,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娘娘她……做了什麼啦?母子鬧鬧別扭,尋常至極……」

玄霜冷哼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會動不動就斗氣、鬧別扭!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人都給我記清楚!」見程嘉璇慌得連連應是,自覺耍足了威風,才道︰「以前我敬她是我額娘,很多事從沒深入去想,總是她說什麼,我就听什麼。可現在攤到案上,我明白知道,她有不少事都做得差勁透了。還想再管教我?她配得起麼?這麼說罷,我雖然恨死了七煞魔頭,可他有句話說對了,額娘現在的地位,全是仗著皇阿瑪的寵愛得來的,這是她得以立足制勝的砝碼。除了賣弄姿色,還能怎樣?平日里對皇阿瑪不聞不問,這會兒勢力受到威脅,又想著回頭尋求幫助了?她就只能靠別人撐腰?當著我的面,百般媚惑勾引,那些肉麻情話听得我都快冒冷汗?沒當場吐出來,就算給足她面子!什麼每夜泡一杯鐵觀音恭候皇上,泡她的大頭鬼,我就住在吟雪宮,難道還會不知?她連茶杯都從沒拿出來過,整日盤算著怎樣收拾魔教。再往難听里說,她身為貴妃,可日思夜想的,卻是另一個男人。到了皇帝眼前就作扮溫柔嫻淑,來來回回變得好快!她到底當我皇阿瑪是什麼人?還是不是國君,是不是一個丈夫?我看說是工具還最為妥當。不幸投錯胎,做了她的兒子,即使貴如皇子,我也覺得是恥辱。」

程嘉璇勸道︰「或許是有些誤會。再說韻貴妃娘娘的實力,宮廷上下有目共睹,說她是個只會靠著男人的‘花瓶’,未免言過其實。她絕對是極具智謀的。」

玄霜不屑道︰「什麼智謀?就算有,也都是奸謀、陰謀!我們這些人,在她眼里,哪個不是棋子?听說六、七年前,我還沒出生,年代夠久遠了啊?那時她為誘引魔教中人現身,就去抓了一個良民姑娘,將她扮成楚夢琳的模樣,游街示眾,虧得她怎麼想出來?七煞魔頭人家才聰明啊,管大街上鬧得天翻地覆,他就是不上鉤!最後那女人一怒之下,下令將那個姑娘凌遲處死,又殺了前來告狀的陳家老爺。怕他們家申訴冤案,將此事鬧大,就假借魔教之名,將那一家子的人全殺了。那一家當年在京城還算小有些勢力,一夜之間,血流遍地,殺得一個不留,倒也作孽。」

程嘉璇失聲道︰「表姊!」想到幼年時陳府所經的那場慘禍。當年她還小,大都是哥哥與姑父多方奔走,可表姊蒙冤入獄一事,她還零星听過少許,難怪覺著耳熟。玄霜奇道︰「你說什麼?」程嘉璇壓下心頭激動,自己是陳家表小姐,後又成了府邸遺孤,這身份關系太大,不能向任何人輕易說知。簡要問道︰「娘娘她……做過很多相類之事麼?」a全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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