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對她大驚小怪甚是不滿,道︰「誰知道呢?不過我看她沒那麼笨,這一套把戲玩過一次就夠,玩得多了,還有誰會上當?難道明知是計,還要巴巴的趕來送死?她也把別人都想得太蠢了。」程嘉璇心里怦怦直跳,暗想︰「這些年來我輾轉調查,也得到了不少消息……可玄霜說的一定不假,看來殺我全家的仇人,不是祭影教,而是朝廷和韻貴妃。」想到自己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愛他,不必始終對家人背負著不孝女的罪名,心里倒感一陣輕松。
玄霜見她無意解答,就自顧自地又說了下去,道︰「那件事我不過道听途說,沒多少深入了解。上次祭祖,你是和我一起看到了的。她假借此名,中途溜走,連莊親王的棺材她也想動。她嫁入皇室,那莊王爺再怎麼說也是她的先祖,這是大逆不道之罪!剛才她又說什麼來著?哼,咱倆都生耳朵听著,那可真叫做動听啊,比唱的好听一百倍,什麼守護祖陵,阻止旁人入內盜寶。皇阿瑪也不問她一句,那天她是告病離開,說了回客棧靜養,好端端的,到赫圖阿拉去干什麼?難道她不認識路?那胡為也不認得麼?後來她又是如何騙取斷魂淚?在仇人面前,仍是美人計照施不誤?那簡直……簡直就是無恥!七煞魔頭自己也是犯賤,明知這女人靠不住,就看中美色,還敢跟她那麼親近?他跟那些窩囊廢男人,有什麼兩樣?」程嘉璇月兌口道︰「不準你罵他!」玄霜冷哼道︰「難道我說錯了?已經到手的斷魂淚也會給人搶去,他大概以為桃花運當頭,還要開心得很!」程嘉璇惱道︰「分明是韻貴妃太……」終于還是罵不出口。放軟話道︰「我們說的是你額娘的事,原諒我……听不得別人說他壞話。」
玄霜哼聲道︰「他兩個半斤八兩,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不如我不做她的兒子,成全了他們鬼混。最讓我氣不過,還是她對楚夢琳的死大加造謠,說什麼是七煞魔頭所殺,什麼因愛成恨……她以為世上所有人,都是像她一樣的無德怨婦?要殺江冽塵成啊,有種你光明正大的殺啊!武功打不過他,就耍這些陰謀手段,氣死我了!他還以為我也是那樣的孬種?殞少帥也真是……算了,兄弟一場,不說他的壞話,可他就不能自己動腦筋想想?就那樣輕率的相信?這也包括讓你帶著殘影劍到江湖上興風作浪,偏生打著魔教旗號!她要是敢亮出身份來,我估計吟雪宮當天就得給人踏平!她怎麼又不敢了?只懂得借刀殺人,有意思麼?後來老天爺打盹兒,讓她這計策也能收效,僥幸滅了魔教。她還不死心,竟公開祖陵所在,讓那些江湖粗莽之人都下古墓,侵擾莊親王的亡靈,最後連他的墓也一起填了!這麼著引得正派中人陷在墓中,就放毒阻殺……卑鄙無恥!像這樣不要臉的女人,不配做貴妃,更不配做將來的皇太後!我該設法讓皇阿瑪找到點兒因頭,趁早他媽給我廢了她。」
程嘉璇听得心驚膽戰,就怕此時有人經過,這番言詞要是捅出去,不僅她月兌不了干系,就連玄霜的罪名也是難免。極力勸道︰「俗話說,兒不嫌母丑。韻貴妃做了再多壞事,她總是你的親娘啊,你存著這樣的心思,委實太不應該。再說……再說……她對你也還是挺好的。」
玄霜道︰「好什麼?好她個鬼!我才不想講究那些虛偽的孝道,難道她生了我,再找個嬤嬤把我帶大,就可以借著親情之名,左右我的思想、禁錮我的靈魂、決定我的命運了?她現在對我要求嚴格,都是為了讓我將來順利登基當皇帝,那也不是為我好,而是要我成為她的傀儡木偶,任她垂簾听政,此後我的一舉一動,全都得處于她的掌控之下,我就偏不讓她如願!」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累得氣喘吁吁,深呼吸幾口,道︰「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現今我未獲大權,不管如何不滿,表面還得做她的孝順兒子。只不過對著這樣不要臉的女人,要我乖乖的‘承歡膝下’,想來還真是惡心。小璇,我現在是什麼都跟你說了,要不要告訴別人,捅出去給我造害,都隨你的便罷。反正我也是無所謂。」
程嘉璇最盼望能與人分享秘密,如今玄霜一切都不瞞她,她喜出望外之余,還得充分表示自己口風夠緊,道︰「你放心,我不會告密的,一定不會!你有什麼需要我幫,我都可以……」
玄霜道︰「我相信你不會亂講。其實下級指證上級,又是事關重大,一定要講求證據的。所以你即使告密,說自己親耳听見,可拿不出證人證物,皇上和眾位大人會相信誰?到時只會加你一個造謠生事、擾亂宮廷之罪。所以我是一點兒都不擔心的,無非是念著過去跟你有點交情,事前警告你一句,免得你自以為是,胡亂做出傻事。」
程嘉璇一顆心仿佛在冰水里浸過,霎時間瓦涼瓦涼的。囁嚅道︰「貝勒爺……我,我總之是翻不出您手掌心的,可您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我真的已經夠可憐啦!咱們還像以前那樣相處,好不好?」玄霜冷哼道︰「真正的可憐,才不會掛在嘴邊。」程嘉璇兩眼淚水撲簌簌的直掉,玄霜道︰「哼,鱷魚的眼淚。」停了一會兒,心覺說得確是過分了些,道︰「小璇,你剛才向皇阿瑪拒婚,我都看見啦,你那副涕泗橫流的模樣特別可愛。用得著那麼傷心麼?我堂堂皇子,還怕找不到媳婦?我都打算好啦,我不想娶你了,你意下如何?」
程嘉璇明知玄霜對自己的感情是小孩子一時糊涂,原該來得快,去得也快,但連日來習慣了理所當然的享有,當這一天真正到來,還是有些難于接受,顫聲道︰「那是……為什麼?」
玄霜也不同她兜圈子,直截了當的道︰「我跟七煞魔頭遲早是要挑明了對立的,到時你是站在哪一邊?」
程嘉璇道︰「我……自然是幫他。可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害你的。即使他要殺我,我也不會那樣對不住你。否則我……還是人麼?」
玄霜道︰「就怕那時由不得你。要想脅迫一個人,也不是非得憑恃強威逼。」程嘉璇道︰「比如呢?」玄霜冷哼道︰「七煞魔頭多會蠱惑人心哪?比如他跟你說,只要按他的意思辦,就會和你在一起。你會不會為了討他的歡心,就來暗算我?」程嘉璇結舌道︰「這……這個……」若然這情形真實生,對她而言不存猶豫,但難以對玄霜據實相告。輕聲道︰「他以前對瑾姑娘和紀教主,就是這樣的。可至少……態度好得多了。」玄霜道︰「是啊,所以你是打算答應的。那不就好了?我又何必娶一個心懷鬼胎,隨時可能來殺我的枕邊人?我膽子小,還想多過幾年的安生日子呢。娶不起你這魔教教主身邊的危險女人啊。不過就像你說的,這是個玩笑,願賭服輸,你輸銀子給我,咱們就此了事。以後我祝福你,你也祝福我。」程嘉璇咬了咬嘴唇,將剛才他塞進掌心中的銀子輕輕放在床頭,道︰「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對麼?」玄霜道︰「那還用說?我幾時說過跟你絕交?」程嘉璇眼中又隱約有淚水彌漫,輕聲道︰「多謝……多謝你。」心里暗想︰「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成全我,才找出這個理由。對我的恩情,我來世也報不完……」
其後兩人陷入一陣尷尬,雖想找些話題解悶,都是說不了幾句,便已半途僵住。最後誰都沒了當初心思,相對無言良久,程嘉璇默默安頓下玄霜歇息,輕身而去。回到吟雪宮反復思量,總也靜不下心來。夜半在房中徘徊,想到順治和沈世韻今夜同是歇在此處,相互間僅隔著個大殿,怎知腳步聲是否打攪了他們休息?向著月光無言哀嘆,隨後踮起腳尖,小心的一步步邁出房間,到庭院中散步。這一晃就到了個離宮不遠的林子里,沒走多久,耳中忽然听到幾聲響動。左右無事,不妨去探個究竟。借著林木遮蔽,小心的扶著樹干,循聲而行。好不容易走到近前,聲音卻又消失了,簡直與來時一樣突然,甚至要令她懷疑先前是否听錯。倚著樹干默立半晌,確信的無聲響,不由暗笑自己太過敏感,稍有個風吹草動,也要當成天大的事。剛抬腳要走,又听到前番那聲音,且這一回近在耳畔,依稀能听出是兩個人在低聲交談。寒夜中不待在宮里烤著火爐,卻溜到荒無人跡的林子里來悄悄說話,想也知道沒安好心。程嘉璇天生好奇心重,尤其對刺探他人秘密懷有特殊偏好,心未動而身先行,一閃就避到了身邊的一棵大樹後。從草葉被踩倒的沙沙聲高低辨來,兩人越走越近,剛好也在樹後停了下來。這一回程嘉璇不敢亂動,也不敢探過頭去細看究竟。腦袋直挺挺的撐在樹干上,耳朵豎起。
一個男聲低語道︰「凌貝勒那件事,你到底考慮得怎樣了?為何這許久仍遲遲未動?」程嘉璇暗暗一驚,心道︰「凌貝勒?他們兩人鬼鬼祟祟,難道有陰謀要對玄霜不利?」
另一個男聲道︰「不是我不想說。只是……你知道的,玄霜近日一只腳受了傷,已有段時候沒來找我學武了。我就算想說,也苦于沒有機會。」這聲音听來與前者年齡相仿,都是不過二十來歲的青年,但他卻尤顯苦悶。真像已背了一輩子的煩惱,重擔在身,不得喘息一般。
先一人冷冷道︰「借口。你若是有心相告,還怕找不到機會?凌貝勒受傷這幾天,你連一次也沒去探望過。怎麼了,不想跟他說話,是不敢面對他麼?」
程嘉璇還是忍不住探出頭去,此時月光西斜,淡淡的光線灑照在林子間,將那兩人身形映得格外清晰,正是李亦杰與6黔。
那後一個愁眉苦臉之人便是李亦杰,听他應道︰「我沒做過虧心事,有什麼不敢面對?只是我不能睜眼說瞎話,須得先辨明其事真偽,詳追利弊,確保萬無一失之後,才能跟他說。你當真有把握?」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