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耀華無論哪一條路,都逃不月兌是個死,簡直要恨死自己剛才的口不擇言。既然進了宮更過名姓,就該將舊日身份徹底拋除,連頭腦中也應忘得一干二淨。否則就不會給人借機鑽了空子。但他是怎麼也沒想到,江冽塵卑鄙歸卑鄙,現在竟會用這樣無恥的手段來對付他。怒道︰「本王要死,也不會死在你們這些個蝦兵蟹將手里。你哪只狗眼見著我是反賊後裔?那韻貴妃借用著皇上寵愛,爭權奪勢,草菅人命!她才是真正的反賊亂黨!可憐皇上尚自蒙在鼓里,將她捧在手心,當成寶貝一般疼愛著,真是個可悲的糊涂蛋!就算我是陳家人,府上世代忠良,你們滿清要的大筆軍費、周轉費,乃至一部分的國庫錢銀,不都是由陳老爺所捐?這樣的人,你們卻稱他是反賊,天理何在?是你們叫他臨到老來,無緣無故就失去一個女兒,原因還是沈世韻為報私仇?笑話,她家的仇恨是仇,別人家的仇就不是仇?更何況……更何況我僅是為陳家打報不平,其實我並不是程少公子呢?難道我說自己是,那便真正是了?連句玩笑話都不能說了?好,你們這麼相信我,那我說自己是皇帝老子,你們是不是也要給我跪倒一片,山呼萬歲了?」
那家丁道︰「是與不是,也不是我們兄弟說了好做得準。你隨我們去見王爺,自有定論!」
江冽塵笑了笑,道︰「耀華,小心哪。這些人只要走月兌了一個活口,日後必將後患無窮。殺光了就沒事,不用怕,動手!」
上官耀華怒道︰「不用你來教我!你這個只懂得殺人的混蛋!有了一個徒弟還不夠?」江冽塵笑道︰「嗯?要我幫你打發麼?好好求我一句。你知道,我對待你,偶爾是會發一回善心的。」上官耀華怒道︰「不必!我死了也不用你給我收尸!」
那家丁喝道︰「上官耀華!你這逆賊,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向身後眾人一招手,道︰「大家一起上!」上官耀華手中只剩下一截劍鞘,危急關頭,不得已也只好借用一回,橫過一封,擋住了砍到面前的幾把鋼刀,震得虎口陣陣發麻。江冽塵淡笑道︰「成啊,那本座就站在這里,等著看你大展威風,拭目以待!你是我看中的合作者,不會讓我失望罷?」
上官耀華是極想再咒罵他幾句,但此時已被數名家丁逼得月兌不開身。歷來內功練到深處,飛花摘葉均能傷人。可惜上官耀華並非那一般高手,功夫向來平庸至極,即使能勉強對付幾個敵人,也全仗寶劍之利。而今竟至糊涂如此,單為賭氣,就將保命的法寶也丟了。揮動著一截笨重的劍鞘,左支右絀,手忙腳亂。他手腕到現在還是又紅又腫,酸麻不已。縱有力道,也同樣施展不開。都說強將手下無弱兵,這府中家丁也都是練家子,憑任意一人都能在數招之內將他打得全無還手之力,何況數人齊上?按說這陣勢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些。此時上官耀華已分不清對手使的是何招式,只看著哪里有劍光,便僵硬抬手抵擋。對方一柄刀尤其鋒利,相撞時「 擦」一聲,將他的劍鞘當中砍斷。上官耀華握了半截劍鞘,一時間又奪不到其余兵刃,仍是強自應對,威力自必又大打折扣。對方幾人撿著這空子,一齊揮刀搶攻,將他劍鞘截截削斷。直逼到個寸柄,那人刀鋒一轉,向他前臂砍來。上官耀華一驚,松手甩月兌劍鞘,仰頭避開連環幾劍,稍一不察,又是兩柄刀橫架到頸前。握刀之人喝道︰「上官耀華!再給你一次機會,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上官耀華咬牙環視一圈,態度強硬,一如繼往,冷聲道︰「你做夢。」身子迅速向後倒去,死中求生,使喉嚨偏離劍鋒,向後迅速一個錯步滑出。背後幾人得福親王之命,原是要抓活口,倒還不敢真刺死了他,下意識的閃出一條路來。上官耀華功力不純,落地後跌跌撞撞,連著幾次左搖右擺,側首一人瞅準時機,一刀斜劈,正砍中他膝蓋。上官耀華下盤不穩,腿上又是一痛,撲地跌倒。頓時眾家丁各自揮舞著兵刃,一窩蜂地擁擠上前,將他周身上下任何一處要害、重穴分別制住,同一處又抵了好幾柄各異兵器。這群家丁在王府任職多年,亦屬暗中培養的死士一流,平素地位相若,誰也沒能得到主子特別青睞。因此每逢新下達了任務,眾人都抱定同一個心思,便是要爭得頭功,有朝一日才好撈得個正品官兒當當。眼前上官耀華來歷不明,不過是憑了一把索命斬,毫不費力就混到小王爺之位,可叫他們連年艱辛盡付東流,本就忍不下這口氣,簡直平白無事也要鬧出點枝節來。更別提福親王如此重視,他們又怎能不抓住這個倒霉蛋開刀?
江冽塵在旁看著馬蜂窩一般黑壓壓的人群,心里暗懷幾分譏嘲,手指彈動幾次,嗖嗖連聲,數道指力激貫而出,更賽過了實質暗器。外圍幾人甫一中招,當即紛紛跌倒,兵器落了一地。內圈中人听得身後驚叫慘呼,也忙回頭察看。死士所重是警覺二字,他們的命是留到適當時機,盡忠坦然赴死,卻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丟了。江冽塵身形一晃,當中路程相隔數里,他卻是連眨眼的功夫都不必費,已到了人群之前,袍袖幾次揮舞,將眾死士或是當場一掌劈死,或是掌風到處,將對方直震出去,落在地上活活摔死。一眨眼功夫,已將那一群凶悍死士大致清理干淨。一人顯然還沒弄清狀況,問道︰「江大人,這是何意?您跟我們王爺,不是有言在……」江冽塵不屑置答,隨手一指凌空戳中那人腦門,送了他的命。另一人則聰明得多,見了這般狀況,二話不說,當即轉身奔逃,要向王爺回稟這突發奇變。江冽塵殺人不用二招,仍是橫空一指,就見那人奔出幾步,怔怔站住,胸前現出個洞眼,這是自背心疾透而入,打了幾個寒顫,也跌倒下去。至此,方才尚是來勢洶洶的一眾死士已全盤了賬,見了閻王。
上官耀華抹了抹臉上濺到的血跡,狼狽的站起身來。這情形在他已不是第一次見,豈非又是昨日在攝政王府經過的重演?何況無論在何處,他見識過的殺戮也都不少,可說早已司空見慣,對著一地死尸,臉色木然。此時仍要逞強,冷冷的道︰「這些人都是你的同伙,你設下圈套引我來鑽,又何必再假惺惺的救我?還是仍覺戲弄不夠,打算好生羞辱我一通?不過托你的福,我還沒有死,你……咳咳,你也殺不了我。」
江冽塵對他喝罵不以為忤,輕輕拍了拍他肩,道︰「你還好罷?沒想到你功夫這麼差勁,早知道,我就該早點救你,也不必讓你多受這番牽累。你怪不怪我?」
上官耀華只要見著他,必定給氣得七竅生煙。這回看到他一番做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恨聲道︰「哼!貓哭耗子假慈悲!誰用你關心我?」
江冽塵道︰「貓哭耗子?好啊!咱兩個就依這次序,你別後悔。」
上官耀華直能給他氣暈過去,但覺自己在他眼里,最多也不過是受盡撥弄的一只灰皮老鼠,這就不由他不怒。沉著聲音道︰「你到底想干什麼?看著我越狼狽,你就越開心,是不?」
江冽塵淡淡一笑,道︰「我告訴你,自本座出道以來,馳騁江湖多年。向來惟有殺人,從不救人。你承小王爺能讓我先後連破五次例,也算得是十分不易。單憑這個,你就足以揚名江湖,在四海據得一席之地。你說,咱們算不算格外有緣?」
上官耀華憤然道︰「死你的去。誰跟你這魔頭有緣,那是前世造孽,倒了十八輩子的霉!你一再糾纏我,究竟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江冽塵道︰「條件我已經給你講得很清楚了。這大半個上午的時間,你考慮得怎樣?」
上官耀華察言觀色之能極強,听江冽塵話意,似乎是斷定自己定須屈從于他婬威逼迫之下。骨子里血性的一面顯露出來,怒道︰「我根本沒考慮過!勸你也別再做夢了,就算再給我一百年的時間,我的答案仍然不變!我是絕對不會跟你這魔頭合作的!再說最後一次,你給我听清楚,記牢了!」
江冽塵道︰「世上沒什麼事,能稱得上‘絕對’。你現在執意不允,但假如你的義父,比你懂得識時務,先答應了合作呢?到時,你還跟不跟著他?」
上官耀華道︰「笑話!我義父他老人家,乃是大清的棟梁!忠良正直,怎會與你同流合污?」江冽塵道︰「即使他本性剛正,有時迫于情勢,仍是會做出些與心願不符之事。人要適應時局,不是時局來適應他。好比當命也快保不牢了,還哪有余暇奢談可笑的尊嚴?前不久送到王府那幾具……穿了龍袍,死狀駭人的尸體。他這次可以毀尸滅跡,料理得一干二淨,下一次呢?未必能再有這樣好的運氣了罷?假如本座有意要一個人死,是不愁手段不夠多、不夠高明的。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憑空消失,總會留下點形跡。只要這一點給皇帝知道,就可以輕松要他的好看。福親王受不起接二連三的波折,所以一切听我吩咐,就是他唯一的選擇。」
上官耀華神色一變,道︰「那幾具尸體……果然你是存心陷害我們!想把我們逼上絕路,不得不跟你合作!為什麼?你到底看上了我們王府哪一點?憑你的勢力,應該不缺少合作者罷?便是自力更生,也能闖出番名堂來。」
江冽塵道︰「聰明!承蒙你抬舉,本座也就實話跟你說了。那福親王在我眼里一無是處,不過是一只在背後齜牙咧嘴,見了人立馬搖頭擺尾的諂媚老狗,還不配跟我談合作。我看上的是你,所以你義父往後有個失閃,也都是受你的牽累。其實你應該感到榮幸才是,本座眼光向來挑剔。能被我七煞聖君看中,值得回家燒高香慶祝。」
上官耀華冷哼道︰「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我不過是個毫無兵權,步履維艱的小卒子。自身也隨時難保。這樣的我,對你有什麼價值?」江冽塵道︰「本座若要用你,自會給你一切所需之物。你有何索求,盡管放開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