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幽深昏暗,兩旁的石壁光滑突兀,不生寸草。她走在他的身後半步,只覺得忽冷忽熱的怪風端的是詭異非常。
走在前面的他忽然停下腳步,她一時收不住,直直撞上他修長的腿。
她抓住他的袖擺,疑惑地探頭道︰「怎麼了。」
話未盡,卻被眼前看到的景攝了心神。
溶石,各種奇怪形狀、繽紛色彩的溶石,狀若仙人,整個溶洞恍然如仙境。
此等神跡,非凡人所能造就,她瞪圓了本就大的眼楮,結結巴巴道︰「這、這……」
他不著痕跡地將她牢牢護在身後,沉穩道︰「無需驚慌,不過是個鐘乳化成的石洞。」
溶洞多窟眼,卻只有兩條是能容人進入的,而這兩條通路,又恰是分在完全相反的兩頭,一條冰封九重,一條炙烈如火。
他拉著她的小手走到溶洞中央的空地上,指指這頭又指指那頭,「冰、火,你選。」
她聞言一怔,仰起巴掌大的小臉,正對上他清冷的眼,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從那漆黑如鑽的星目中看到了信任。
「這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自發做出選擇,直直點著那處寒氣四溢的地方。
他低頭看她,眼中有著些許了然。
果然是極寒之地,洞窟中冰封三尺,積成厚厚的冰花,饒是她自認為在醒來後的這段時間里已經習慣了寒冷,也不由被凍得瑟瑟發抖,臉上已呈現不正常的青灰色。
眼前突然一暗,頭頂被蓋了一件毛絨絨的物什,少年人特有的青澀氣息鋪天蓋地而來,混雜著淡淡的梅香。
她七手八腳地把罩住她整個身體的東西扒拉下來,露出個小小的腦袋,這才發現是他把自己的披風解了下來給她。
「你怎麼辦?」她急走幾步,想要把披風還給他。她不能讓他因為自己受凍,這區區寒冷,她、她可以忍受得住。
他頭也不回,道︰「如果不想在這里凍死,就穿上。」
她腳步一滯,高興地把自己快沒知覺的臉蛋貼在滾了兔毛的披風上蹭蹭,而後小心翼翼地撿起拖在地上的披風布角抱進懷里,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走了不知多少時辰,冰面漸漸變薄,越往前走,溫度越發升高。明明剛才還是數九寒天的氣候,到了這一截,卻是變成了熾日烘烤似的光景,真真詭異到了極點。
「停下!」前面傳來一聲短喝,她急忙剎住腳,堪堪停留在斷層邊緣。
她驚愕地瞪大了眼楮道︰「這是什麼啊?!」
下面是一大片沸騰的岩漿,汩汩翻滾,對岸離這有大約六百丈的距離,而中間只有窄窄的幾塊用來墊腳的岩柱,想要到達對面,需得輕功上乘之人才能勉強越過,如若不然,必是跌入熔岩之中尸骨無存。
他蹲與她平視,面色清淡,道︰「必須過去?」
她不容置疑地點點頭道︰「必須過去。」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的這份確定來自何處。
他沉吟半晌,右手握住那柄長劍,左手把她撈到懷里抱緊,向邊緣走了幾步。
他側頭問她,道︰「可害怕。」
她搖搖頭,雙手環住他的脖子,道︰「有你,我不怕。」
聞言,他略微勾起了嘴角,後退半步,提氣縱身向對岸掠去。
幾個起落之後,眼見就要到達對岸,可他畢竟仍然年少,修為還不夠深,先前那段的運功已是幾乎耗盡了他的真氣,所以他一時提不上內力,竟是在離對岸半臂遠的地方直直落下去。
「啊!」她一聲驚呼,抓緊了他肩上的衣服,把頭死死埋在他的脖頸中。
他劍眉微皺,額角滑下一滴汗水,盡量讓自己忽略脖子上的束縛感,抬手把右手的長劍丟出插.入岩壁,再一次提氣,左腳踏右腳借力上縱,踩著劍身躍到岩岸上。
在掉下去的瞬間,她能感覺到耳邊有炙熱的風呼嘯而過,卻莫名沒有太多的恐懼,只認為有他在就沒有問題。等到又一次腳踩實地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已然到了對岸。
她高興地轉頭,卻發現他捂著胸口半跪在地上,臉色煞白,額頭布了一層冷汗,薄唇緊緊抿著。
她驚慌失措地跑過去想要模模他的面頰,顫抖著聲音問道︰「你怎麼了?沒事吧?」
他輕輕拂開她的手,勉強站起身,「炎毒而已,毋須擔心。」
支撐著走到一個比較正常的洞中,他從腰間模出一個瓶子,取出一粒藥丸服下,盤腿開始逼毒。
她抱腿蹲在他的身邊,不敢去打擾他。
不多時,他的頭頂便冒出了絲絲白煙,身體一陣小幅度地抽搐,虛月兌地倒在地上。
她急忙跑到他的身邊探了探鼻息,又伏在他的胸口听听心跳,確認沒有危險之後才一坐在地上放松下來。
他就這麼虛弱地躺在地上,雙目緊閉,劍眉微蹙,純白的衣袍不但染了污漬還被灼壞了好幾處。想到初見時一身白衣凜冽的他,雖然在這個時候這樣想有些不太好,但她總覺得他不再是那麼遙遠了。
「糟糕,他還在發燒,必須給他降溫才行。」她一拍腦袋,阻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
她把一直抱在懷里的披風蓋在他身上,自己跑到山洞外雪地里壘起一個巨大的雪球,艱難地滾到洞中。她抬手抹了把汗,不敢停歇,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頭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枕著,忍著寒意把雙手放在雪球上捂,等到雙手涼透的時候再貼到他滾燙的額頭,以此來給他降溫,反反復復,哪怕手沒了知覺也不在乎。
他醒來的時候,一眼看到的就是她閉著眼楮一點一點的小腦袋,即便累得睡熟了,她的手還是固執地放在他的額頭。
他輕輕移開她的手,等到他坐直了,她才完全清醒過來。
她眨巴眨巴眼楮,高興地湊過身去,道︰「你好了?」
他看著她濕漉漉、望得到底的清澈眼神,突然有種想要揉一揉那顆毛絨絨的小腦袋的沖動。
他掩飾性地握拳咳了兩聲,轉頭看向洞外,淡淡道︰「雪停了。」
她的眼楮一亮,道︰「真的?」邁著兩條小短腿 跑出去轉了一圈,又跑回來開心地轉來轉去,「我們可以出去了!」
他站起身整整衣服,瞥了眼不怎麼干淨的白袍,眉頭微不可見地擰了擰,背上就算失去意識也不曾放手的劍匣,大步向外走去,路過她身邊的時候,隨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她歡呼一聲,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後。
快到山腳的時候,他突然停下,轉過身問她道︰「你的名字?」
她怔楞半晌,眼神黯淡下來,緩慢地搖了搖頭。
他半蹲,直視著她的眼楮,道︰「既然如此,你便叫奉劍,從今往後跟著我,替我奉劍,可願?」
少年處在變聲期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清清冷冷,帶著一絲沙啞。
她重重地點頭,不能自已地抱起腳邊的小狼崽,在雪地上興奮地轉圈,還不時拿自己小巧的鼻子拱拱小狼的鼻子。
「小東西,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你听,奉劍,多好听!」
小狼嗚嗚叫著,伸出舌頭舌忝她的臉,也像是在為她高興。
她停下來,瞅瞅一臉乖巧的小狼崽,覺得自己有了名字,小東西也應該有個名字才對,于是小臉皺成了包子,苦思冥想。
「對了,就叫你小灰好了。」因為是頭全身鐵灰色的狼嘛。
小家伙齜牙咧嘴,貌似在抗議。
前方突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白牙。」
奉劍疑惑地抬頭,道︰「什麼?」
他淡淡地看她一眼,道︰「就叫白牙。」
奉劍嘟著嘴道︰「可是小東西全身的毛都是灰的呀。」
他頭也不回道︰「所以叫白牙。」
奉劍不再糾結,反正在她心里,他說的話都是有道理的,于是她抱起小狼崽點點它的鼻子,道︰「以後你就叫白牙,知道了嗎小東西?」
小狼嗷嗚一聲,表示認同。
兩人一狼繼續上路。
奉劍幾步小跑到他身前,好奇地問道︰「那少爺的名字呢?」
他挑眉,對于「少爺」這個稱呼不置可否。
「西門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