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劍所說的客棧,在一片林葉濃密的桑樹林外。
說是客棧,倒不如說是個小酒肆,僅供路過的人落個腳。
原本是只有西門吹雪和奉劍兩個人的,但到了客棧,變成了四個人。
因為他們在半路上遇到了同樣在找地方歇腳的陸小鳳和花滿樓。
陸小鳳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仿佛什麼事都不能刺激到他。
奉劍看到他那張臉,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他把她丟給那峨眉四秀而自己卻在旁邊看好戲的情景,氣不打一處來,走過去狠狠踩了他一腳,順帶碾了碾。
听著那殺豬般的嚎叫,奉劍覺得心情順暢多了。
花滿樓站在一旁搖著扇子輕笑,依舊是溫潤如玉翩翩公子的氣質,但細心如奉劍,還是在他的眉間瞅到了一絲憂愁和傷感。
心下暗暗嘆息。七少爺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女孩兒,卻是寄錯了情,當真天意弄人。
面上卻不露分毫,左手拉著西門吹雪,右手親親熱熱地攬過花滿樓的手臂,一左一右挽著兩人向客棧走去,徒留下陸小鳳一人在後頭淒淒涼涼地獨自行走。
「……我喜歡他,倒不是因為他的身世,就算他只不過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我還是一樣喜歡他的,因為他是西門吹雪……」
剛到門口,里面便傳來了一個清脆羞澀的少女聲音。
奉劍腳下步子一頓,下意識地抬頭去看旁邊的西門吹雪,想要知道自家少爺在听了這突如其來的告白之後會有什麼表情,卻沒想到對方也正低頭看著她,臉色淡淡,眼里卻專注地好似再也裝不下其他東西,還微微挑了挑眉。
奉劍面上微紅,眼神立刻游移開去,裝模作樣地東瞅瞅西瞧瞧。
「……反正我不管,我就是喜歡他!」
里面又響起少女的嬌嗔。
陸小鳳背著手走到西門吹雪和奉劍面前,伸量兩人,還不住地「嘖嘖」幾聲。
奉劍撇了撇嘴角,斜他一眼,故意吊起嗓子道︰「小陸子,擺駕!」
陸小鳳還真裝模作樣地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晃過去掀起了遮著門的油布。
西門吹雪帶著一身寒意走了進去,客棧里頓時鴉雀無聲。
剛剛還理直氣壯地和師姐妹們爭著西門吹雪的好的孫秀青一下子沒了聲音,一張俏臉忽然變得通紅,直紅到耳根子,但眼神仍痴痴地跟著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頓了頓,一雙刀鋒般銳利的眼楮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走過去,冷冷道︰「我不但殺了蘇少英,現在又殺了獨孤一鶴。」
此話一出,四秀皆變了臉色,孫秀青的臉上更是血色盡退,不敢置信地站了起來死死盯著西門吹雪,縴瘦的身軀搖搖欲墜。
她失聲道︰「你……你說什麼?」
西門吹雪定定地看著她,道︰「我殺了獨孤一鶴。」
石秀雪突然跳起來,大聲道︰「我二師姐這麼喜歡你,你……你……你怎麼能做這種事?」
誰也想不到她這時候居然會說出這麼樣一句話,連花滿樓臉上一直掛著的淡淡微笑都僵在了那里。
奉劍從短暫的驚訝中回過神來,看了看自家少爺不為所動的清淡臉色,心下暗暗好笑。
這姑娘怎麼這般天真,難道因為她二師姐喜歡自家少爺,少爺做事之前就要想著她了嗎,真真的好笑。
孫秀青臉上陣紅陣青,突然咬了咬牙,雙劍已出鞘,劍光閃動,狠狠的刺向西門吹雪胸膛。她的眼圈已紅了,嘶聲道︰「你殺了我師父,我跟你拼了。」
然後有一個人動了。那個人不是西門吹雪,而是他旁邊的花滿樓。
花滿樓知道若是西門吹雪出手,那麼這個女子定會死在他的劍下。那樣熱愛生命的他怎麼忍心讓這如花一般鮮活的年輕生命就這麼消逝?所以他出手了。
花滿樓右手抖落寬大的衣袖,伸出兩指牢牢夾住孫秀青的劍鋒,左手在她肘上一托,于是她右在自己左手的劍上。
雙劍相擊,發出清脆的金鳴聲。孫秀青只覺得手肘發麻,兩柄劍竟已經到了花滿樓的手里。
而西門吹雪則依舊冷冷地站在原地,連懂都沒有動過。
馬秀真、葉秀珠、石秀雪眼見孫秀青被奪了兵刃,亦紛紛拔劍相對,慢慢圍到孫秀青身邊。
一時間,場面就這麼僵持了下來。
打破僵局的是一聲嘹亮的鳴叫。
一身純白羽毛的雪梟從大開的窗口疾速飛入,盤旋了幾周後停在奉劍伸出的小臂上。
奉劍從它腳上取下一個小小的竹筒,抽出張小紙條來看了看,對著西門吹雪道︰「是王叔的傳信,說已經找到青衣樓的大致範圍了,就在……」
話未完,西門吹雪突然單手抱起了她的腰,腳下一點旋身開去,恰好露出了被她遮擋著的孫秀青。
只听得「錚」的一聲,一道牛毛粗細的烏光打在了空門大露的孫秀青的肩頭。
孫秀青的臉一陣扭曲,直直倒在花滿樓身上。
其余三秀眼見孫秀青沒了聲息,怒喝一聲,齊齊翻身掠向窗外。
陸小鳳也早已從另一邊穿窗而出,緊跟著的,竟然還有剛才縮在櫃台底下瑟瑟發抖的店小二!
西門吹雪的臉色極冷,周身殺氣濃重得無法壓抑。
剛才他看得清楚,那毒針分明是沖著奉劍去的!
青衣樓,他絕不會罷休!
孫秀青躺在花滿樓懷中,面上已蒼白的好似透明一般,她吃力地扭頭,怔怔地看著站在那兒護著奉劍的西門吹雪,眼淚一滴滴落下。
花滿樓听到了微弱的嗚咽,心下動容,抬頭輕輕喊了一聲道︰「西門……」
奉劍自然也是听到了。她搖頭嘆了口氣,一邊念著七少爺到底是心善,一邊走過去細細查看了孫秀青的傷口,拿出磁石將毒針吸了出來。
就在這時候,剛才追出去的人又都回來了。
下黑手的人沒有追到,陸小鳳卻抱著一個人竄了進來。
是石秀雪,亦被毒針打中了。
孫秀青在看到了自己的小師妹後,突然呼吸急促起來,臉上也泛起了不自然的紅色。
她艱難地死死絞緊了奉劍的袖子,眼楮卻直直盯著西門吹雪,斷斷續續道︰「救……救…小師…妹……」
西門吹雪看了看孫秀青,面無表情地走過她身邊,在石秀雪旁邊蹲下。
片刻後,奉劍站起身,雙掌輕擊,喚了一聲︰「阿大阿二!」
兩道黑影不知從哪兒竄進來半跪在奉劍跟前。
奉劍指了指受傷的孫秀青和石秀雪,道︰「帶她們去林子里轉幾圈。」
阿大阿二應聲抱起兩人又竄了出去。
馬秀真和葉秀珠眼見著自己的師妹被帶了出去,忙也提劍追上去。
客棧里靜悄悄的,只剩下了西門吹雪、奉劍、花滿樓、陸小鳳還有神秘的店小二五人。
陸小鳳突然欺身上去,用極快的速度箍住了店小二的脖子使勁往下按,朗聲道︰「瘦猴,你怎麼在這兒?」
那店小二身子一扭,靈活地從陸小鳳的胳膊下鑽了出來,亦朗聲道︰「你這小雞可以在這兒,我怎麼就不能在這兒了?」
說罷,扔過來一樣東西,道︰「喏,從那黑衣人身上模來的。」
陸小鳳抬手接過,卻發現是一枚精致的女子發飾,頂端嵌著一只展翅的燕子。
輕嘆了口氣,猶豫一瞬,他還是把簪子放到了花滿樓手中,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花滿樓細細模了模,臉上卻浮現了些許釋然。
陸小鳳見狀,輕輕拍了拍花滿樓的肩膀,拉著他走到桌邊去喝酒,順便把那店小二也拽了過去。剛要回頭叫上西門吹雪,卻發現那形影不離的兩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林子外,小道上。
西門吹雪負手望向遠處,沉聲道︰「奉劍,叫王叔不用留情。」
奉劍點點頭,把塞著信紙的竹筒掛回雪梟的腳爪上,輕柔地撫模了幾下它的羽毛,然後用力一托。
雪梟振翅起飛,帶著嘹亮的鳴叫快速消失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