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過去了三個月,奉劍的肚子也漸漸開始顯懷,與此同時,她的脾氣也不可抑制地越發變得詭異起來。.
譬如說……
「嘖嘖嘖,這都進去第幾個了?」院子里掃地的灰衣小廝探著身子往房門口望了望,搖搖頭如是感嘆。
一旁修剪枝條的青衣小廝見狀亦往那個方向望了望,同樣搖了搖頭,道︰「說不清楚,這一撥接一撥的。」
灰衣小廝默默地收回眼神把地上的落葉劃拉到一起,嘆氣道︰「瞧瞧那花兒似的小臉蛋,都青了。」
青衣小廝深表同意,一臉心痛地惋惜道︰「可憐那些小家伙啊,朝氣蓬勃地進去,焉了吧唧地出來。」
那掃地的灰衣小廝听到這話,忽然轉頭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我們講的是同一樁事吧?」
修剪枝條的青衣小廝一臉正色道︰「怎麼不是一樁事兒,看那邊!」
于是兩人的視線又一同轉了回去,正看到又一個穿著水藍色長裙的少女臉色發青地捧著一盆焦黑的植物走出來。
第三百六十八個。
有人在身邊輕輕地吐了個數字。
正閑聊著的兩小廝倏的一個激靈,猛然回頭看去,正對上萬梅山莊御用花匠搖搖欲墜的身子。
花匠師傅的心在滴血啊,他精心培育的名貴花種,他富貴的牡丹、清俊的修竹、明艷的月季啊,就這樣殘在了夫人的手中。
夫人的手中……
沒錯,這辣手摧花的罪魁禍首,正是懷著身子幾個月,被全莊上下當作寶貝一樣看護起來的奉劍。
話說幾天前,她突然心血來潮,想要照料一些花花草草。
這本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因為萬梅山莊上下基本上全都知道,自家夫人閑著沒事就喜歡擺弄些花啊草啊藥啊的,可問題是,若在以往,由于體質的特殊,她總會在手上戴一雙隔離性極好的蠶絲手套,以保證不毒害到照料的植物,可這次不知為何,她卻是鐵了心要親手去觸踫,好找出能夠在她手挺得過去的一種,所以就有了以上那一幕。.
但萬事總是不如人意的,于是……
「第三百七十盆。」
奉劍推開面前那盆黑漆漆已經看不出原樣的花兒,頹喪地將臉貼靠在桌面上。
又失敗了啊,這麼多次的失敗,讓她感覺肚子都有些餓了。
嗯,先吃點東西。
這樣想著,她便對著身邊全程照顧著她的侍女輕聲吩咐了幾句,又重新把手伸向下一盆花。
這邊奉劍正可著勁兒折騰,那邊西門吹雪卻靜靜地坐在藏中翻看典籍。
阿甲站在旁邊,一板一眼地匯報著夫人又毒殺了幾盆花草,夫人還打算繼續毒殺更多的花草諸如此類——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這些暗衛的任務便又多了一項,那就是向莊主定時匯報夫人的日常狀況。
並不是監視,卻反倒有種說不出的溫馨,因為每當這時,他們莊主的神色,總會出乎意料地變得平和。
西門吹雪听罷,淡定地翻過一頁紙張,嘴角微不可聞地勾起。
頭也不抬地大手一揮,吩咐阿甲去把自己原來院子里從各地搜羅來的那批名花一盆不落地給奉劍送去。
阿甲將自家莊主的話傳達給了剛好路過的王叔,王叔立刻笑眯眯地應下了。
愛折騰那些花花草草?成,我萬梅山莊有的是!
那些報廢的花草都是各地名貴的花種,價值不下千金?不是問題,我萬梅山莊還不在乎這點兒銀子!
于是在重重因素的綜合下,一盆又一盆的花草,依舊源源不斷地被送到了奉劍的房里。
老一輩的人都說過,這懷著身子的女人的脾氣,就跟六月的天氣一般,說風就是雨,所以奉劍這莫名其妙的興致,同樣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折騰完第四百盆花,她已經對這樁事完全失去了興趣。
正是當午太陽高懸的時候,在這種已經開始泛著涼意的秋日里,最是舒適不過。
奉劍輕輕拍了拍自己鼓脹的小月復,招呼伺候在身邊的如月搬著軟塌來到了院子里的葡萄藤架下,給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曬曬。
暖融融的太陽和煦的風,不多時,奉劍便已覺得眼皮耷拉地厲害,昏昏欲睡。
如月輕笑著搖了搖頭,從房里捧來一床毛毯為她蓋上,仔仔細細地將邊角掖平。
有路過的侍女僕從看到,皆會心一笑,不自覺放輕了腳步,遠繞著離開。
午後的日光分外燦爛,毫不吝惜地照到枝枝繞繞的藤蔓上,透過參差的縫隙,在地面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透亮的小圓斑。
鬢間的絨發被柔軟的微風拂過,調皮地蹭著熟睡人兒細織的頸項。奉劍在睡夢中微微皺了皺眉頭,發出時有時無的輕鼾,那嬌憨的模樣,看得一旁伺候著的如月不由輕掩了櫻唇,忍住笑意。
她們的小夫人啊,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愛呢。
等到西門吹雪終于走出藏的時候,日頭已漸漸微弱。
他抬頭看了看天邊的紅日,不知想到了什麼,腳步一轉,走向了與本要去練劍的梅林相反的地方。
園子里一反常態的異常安寧,酣睡在葡萄藤架下的人兒依舊睡得香甜,呼吸綿長悠遠。
西門吹雪看到此景,清冷淡漠的面容漸漸柔和,眼底流淌著清淺但卻淳厚的暖光。
他垂下手沿著林間的小路緩緩走過去,寬長的衣袖拂過腳邊正當盛放的秋海棠,沾染上些許淡淡的清香。
盡管知道奉劍絕察覺不了他的聲息,但他還是不自覺放輕了腳步,好似生怕會將熟睡的人兒吵醒一般。
擺在矮桌上的清茶還冒著熱氣,周圍伺候著的下人卻已很有眼色地退下了,所以此時此刻,在這偌大的園子里,只剩下了這一醒一睡的夫妻二人。
西門吹雪靜靜地看了奉劍一會兒,便一撩袍子坐在軟榻旁的椅子上,視線不可控制地滑向她那微微隆起的月復部。
把手掌輕輕地搭在上面細細撫模,他的心中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很不可思議,不是嗎?明明是那樣嬌小柔軟的身體,此時卻孕育著另一個小小的生命——與他們倆血脈相連的生命。
那麼接下來呢,作為父親的他該做些什麼?
于是,目標從來都很明確的劍神大人,在面對自家還沒蒸熟的小包子的時候,難得的、深深的、迷茫了……
「唔嗯~」
睡飽了的奉劍哼唧一聲,漸漸清醒過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隱約間好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逆著光站立的人……
呆呆地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她嘟著嘴張開雙臂,就像很久以前的孩提時代一樣,撒嬌著想要抱抱。
西門吹雪怔了怔,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透出幾分好笑的意味。
彎下腰將雙手輕輕抄到奉劍的身後,慢慢收緊。
奉劍微微仰起自己的身子,兩條手臂交叉,緊緊圈住了自家少爺勁瘦的腰身。
西門吹雪用自己的下巴輕輕摩挲著奉劍的發頂,唇角微抿,然後他忽然輕巧地旋了個身,換做自己躺在軟榻上,而原本在他懷中的小妻子,則已然輕飄飄地伏在了他的身上。
奉劍反應遲鈍地眨了眨眼楮,大大地打了個呵欠之後,半闔著眼簾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蹭啊蹭。
西門吹雪伸手模了模她的頭發,亦閉上眼楮假寐。
又一陣暖風吹起,吹進了未關上窗戶的藏內。
紅木桌上原本攤開著的書頁被風吹的簌簌作響,嘩啦啦翻過了好幾頁,露出一個深藍色的封面來,那上面,幾個力道遒勁的大字分外明顯——
孕期注意事項,西門無梅著。
作者有話要說︰卡文了啊卡文了,那麼長時間才憋出這幾個字,真是罪過TAT猛虎落地式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