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陸小鳳心心念念的干兒子卻出乎所有人意料或者說是在所有人驚心膽戰的狀況下提前出生了。
那是在十五月圓的晚上,西門無梅壽辰的前一天。
雖然正主兒不在,但最起碼的還是該準備準備,至少要讓遠道而來的花滿樓和陸小鳳吃頓像模像樣的家常菜。
奉劍站在大廳里,一手扶著後腰,一手指點著下人干活。其實這事兒她本不用親自過問,但無奈她今天突然充滿了精氣神,不出來活動活動就悶得慌,堆積了數不完的活力來發泄發泄。
結果這一發泄,就發出事了……
早在前幾天就接手了全權照顧夫人一切事宜的王媽提心吊膽地跟在奉劍身後,隨著她一會兒跑到這兒,一會兒跑到那兒,就在她終于忍不住想要上前勸誡的時候,奉劍卻毫無預兆地彎下了身子,發出了壓抑的申吟。
王媽眉心一跳,跑過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奉劍,焦急道︰「怎麼了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奉劍呼呼地喘了兩口氣,面色煞白地擠出幾個字︰「痛…肚子……」
「肚子?」王媽倏的變了臉色,忙讓人靠到自己肩上,伸手在她隆起的月復部按了按,越按面上的表情越嚴肅。
咸濕的汗水劃過額頭落到眼中,火辣辣地疼。奉劍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肚子,不知所措。
一陣陣濕意從□涌出,這熟悉的癥狀讓她微微怔了怔,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想要得到確認︰「王媽?」
王媽沉著臉點了點頭,一邊安撫地摩挲著奉劍的頭發,一邊大聲喚道︰「來人啊,快把夫人搬到臥房里去!」
整個萬梅山莊頓時炸開了鍋。
西門吹雪听到前廳吵吵嚷嚷的聲音,心中莫名一緊。皺著眉頭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忽然起身飛掠而去。
陸小鳳無聲地與花滿樓交換了一下意見,亦快速跟了上去。
等兩人趕到的時候,奉劍已被送進了房里生產。
雕花的木門半開半合,四窗緊閉,縫隙處甚至還塞上了厚厚的棉花。有丫鬟婆子端著熱水進進出出,繁忙而不雜亂,井然有序。
西門吹雪坐在外堂的椅子上,面沉如水,讓人無從猜測他此時的心思。
不過……
陸小鳳看了看他死死掐著桌角乃至于青筋畢露的左手,走過去默默地拍了拍他繃得緊緊的肩膀。
大抵是很擔心吧……不用說身為奉劍丫頭夫君的西門吹雪,就連他們這些朋友也一樣。
現在只希望能夠母子平安了……
產房內,奉劍平躺著床上,兩只手死命地攥著床頭的布條,兩條腿曲起大大地打開,鼓足全身的勁兒把力氣往□壓。
疼,真疼,撕裂一般地疼!
但從小到大,她都已經疼習慣了,這種程度,跟她斷腸毒發作之時比起來,也不過稍勝一籌而已。
但是……
「啊——」奉劍的背部高高地仰起,又重重地跌落在柔軟的床墊上,「為、為什麼這麼久、久了還沒出來啊——」
穩婆揩了把額頭急出的汗,扶著她的膝蓋安撫道︰「夫人,在努力些,產道已經開了,孩子很快就能生出來了!深呼吸,用力!」
奉劍照著做了好一會兒,結果肚子里那倒霉的熊孩子還是絲毫沒有要出來的跡象。
「不是、是說就像如廁那般、那般就行了麼,為、為何——呀——」
旁邊握著奉劍的手為她擦汗的如月膝蓋磕了一下床板,黑線道︰「夫人,這話是誰告訴您的?」
奉劍重重地喘了口氣,高聲到近乎尖叫,「鬼醫、師傅!」
「卡擦。」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地捏碎了一個上好的白瓷茶杯。
憑在場這些人的耳力,自然都是听到了奉劍剛才的那句話。
陸小鳳不尷不尬地干笑了兩聲,撇過頭東張西望。他都沒有勇氣去看西門吹雪那張黑到底的冰塊臉了!
花滿樓打開扇子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掩藏起悄悄勾起的嘴角。
奉劍丫頭這都是第幾次被鬼醫前輩這個老頑童忽悠住了?真真是……咳!
「听這中氣十足的聲音,想必奉劍丫頭還是留有余力的,西門你不用太過擔心。」
西門吹雪聞言看了他一眼,抿著唇微微點了點頭。
花滿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雖說有些荒誕,但突然鬧了這麼一出,倒是讓所有人都稍稍放松了緊繃的神經,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知不覺間,一輪圓滿明亮的玉盤已悄悄地爬上枝頭,又慢慢地升到夜空中。
奉劍已經進去好幾個時辰了,里面叫喊的聲音也微弱了許多,可是孩子卻依舊沒有動靜。
所有人的心又給高高地提了起來。
陸小鳳坐不住了,搓著手在產房門外走來走去。
花滿樓與西門吹雪並排坐著,雙手無意識將自己的折扇一格格打開,又一格格合上。
而西門吹雪……他的腳下已經鋪了一地的瓷器碎片——每當里面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的時候,他便會控制不住地捏碎自己手上的任何東西。
「呀啊——!」
淒厲的痛呼聲猛地戛然而止,像是被生生掐斷了一樣。
門外的三個男人齊齊一顫,好在很快里面又傳來了聲音。
與此同時,外面的長廊上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兩個風風火火的身影便闖了進來。
竟然是找不到人影的西門無梅和行蹤飄渺的司空摘星!
西門無梅急急地坐在花滿樓的身邊,焦聲道︰「怎麼樣了?」
花滿樓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但還是寬慰道︰「伯父莫要太過擔心,奉劍從來都很堅強,這次她也定能挺過去的。」
西門無梅閉了閉眼,默然不語。
另一邊,司空摘星一個跟頭躥到陸小鳳身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領,連珠炮一樣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就要生了?不是才八個月?」
陸小鳳不耐煩地給了他一個腦,狠狠拍下他的爪子,道︰「你小點兒聲,別擾了里面的奉劍丫頭!」
司空摘星忿忿地閉了嘴,想說的話說不出來,只把他急得在產房門口抓耳撓腮地轉來轉去。
房里面,奉劍的疼痛依舊在持續。折騰了這麼長時間,她的體力和精神已經都快要告罄了。
眼瞧著她整個人都迷糊了,伺候在一旁的王媽倏的一驚,趕緊眼明手快地把一直準備著的老參片給塞到了奉劍的嘴里。奉劍下意識地嚼了嚼,嘴巴里立刻充斥了一股濃濃的辛辣味兒,也虧得這樣,她才又清醒了幾分。
接生的穩婆見狀,忙打氣道︰「夫人,已經可以看到小少爺的頭了,您再加把勁兒,加把勁兒!」
奉劍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讓她再加把勁兒的話,艱難地分出心神用指甲狠狠地扣住了自己的掌心,終是勉強喚回了幾分神志。
深深地憋住一口氣,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向下一沉——頓時感覺到□一陣通暢……
陸小鳳和司空摘星心急如焚地在房門口轉來轉去,然後一不小心,兩個人一個左轉一個右轉,砰的一聲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
「哎喲!」司空摘星揉著被撞痛的額頭,剛要發飆,「你個陸小雞——」
還未說出的話就這麼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因為他听到房里面傳來了一聲很是嘹亮的哭聲——小孩子的哭聲!
陸小鳳愣在了那里。
西門無梅愣在了那里。
花滿樓猛地抬起頭,手中的折扇掉在了地上。
西門吹雪又再次捏碎了手中青花茶杯。
生了?
生了?!
生了!
結果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里面又傳來了另一道嘹亮的哭聲,那兩道聲音好像在比賽似的,一個比一個哭得洪亮。
兩、兩個?!
他們該用什麼表情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太高興了以至于完全不知道該干什麼了……
門簾微微掀動,然後如月和王媽便一前一後走了出來,懷里各抱著一個裹了大紅襁褓的嬰孩。
「恭喜莊主,賀喜莊主,夫人生了兩個小少爺呢!」王媽笑眯眯地道。
「夫人身體安好,兩個小少爺雖不足月但卻健康的很,而且還白白女敕女敕的,一點兒都不像是才剛出生的孩子!」如月亦喜氣洋洋地道。
話音剛落,離得最近的陸小鳳和司空摘星便搶先竄了上去,爭搶著要看看干兒子。
西門無梅和花滿樓稍慢一步,也圍了過去,倒是倆小包子正牌的父親,卻是人影一閃,消失在了布簾之後。
產房內已被手腳麻利的丫鬟收拾了干淨,只是還余下了淡淡的血腥味兒。
西門吹雪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蒼白著小臉躺在那兒的奉劍。
伸手輕輕地撥開小妻子被汗水打濕的額發,他的眼中充滿了感激和柔情。
有丫鬟從身後走來,在有些距離的地方停下,特意壓低了聲音道︰「大夫剛剛說夫人只是生產地月兌力了,並沒有大礙,休息一下便能很快恢復了。」
西門吹雪听了,連眼皮都沒有抬一抬,只沉默地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退下,依舊顧自專注地看著床上昏睡的奉劍。
原本候在房里的侍女看到這種情景,都很有眼力地退了出去,並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
「嘎吱」一聲,臥室內又寧靜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