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跳躍,翻滾,攀爬,把勇猛發揮到最高層次,讓身體感到疼痛,讓精神全面集中。莊繼華在演練場上盡情發泄自己的恐懼,自從接受命令以後,他一直陷在自己編織的那個改變了歷史的怪圈中,他貧瘠的歷史知識沒有告訴他孫中山組織了兩次北伐,第一次北伐因為陳炯明叛變而失敗,第二次北伐在回師鎮壓商團叛亂後無疾而終。
他始終以為是因為他的緣故北伐提前了,于是他進行了一番推演,結果讓他深感恐懼,如果北伐就此成功,蔣介石必然不會上台成為獨裁者,以後中國的歷史就完全月兌離軌道。這會造成什麼後果讓他無法預判。一種莫名的恐懼始終籠罩著他,他在演練場上拼命的發泄,試圖把這種恐懼排擠出去。
孫中山看完表演非常滿意,親自接見了表現突出的莊繼華宋希廉(莊繼華這段時間不太正常,宋小弟自然跟在身邊)等人。在孫中山面前莊繼華表現得很得體,敬禮干淨利落,回答問題聲音洪亮,條理分明。可是了解他的人,如蔣先雲宋希廉等人都知道他心中有事,而且是大事。而其中只有蔣先雲猜到可能與北伐有關,可無論他們怎麼問莊繼華都默不作聲。
大元帥臨時行營選在韶關城外的一處莊園,莊園的規模不大,黃埔學生護衛隊百多號人就駐扎在莊園外,分成四隊,兩隊入莊警戒,其余兩隊從前後兩個方向拱衛行營,每日輪換。
莊繼華和蔣先雲在北上之前被提升為護衛隊的副隊長兼任小隊長,文素松自己負責莊內警戒,讓他們負責外圍警戒。
影劇看多了,對潛入的手法了解也多,白天主要對出入莊園的人進行檢查,特別是陌生面孔,不能有絲毫懈怠,莊繼華還進行了三次對莊園的夜間攻擊推演,因此莊園內外明哨暗哨密布。特別是夜晚,莊繼華認為敵人最好的選擇是深夜潛入,所以夜晚的布防常常是他親自安排,暗哨地點隨時改變。
心情壓抑使莊繼華的工作方法略顯粗糙,周圍同學明顯感到這種變化,以前那個說話詼諧富有哲理的莊繼華不見了,變成譏諷尖刻不留情面,稍微出錯就要遭到嚴厲訓斥,全靠蔣先雲或宋希廉在一旁勸解才沒鬧出什麼事來。
莊繼華在莊外煩,另一個人孫中山在莊內煩,發表《告廣東人民書》的原意是緩解內外壓力,爭取民眾支持北伐,可是此舉不但沒有達到這個目的,反而激化黨內外矛盾。人蔡和森公開發表文章抨擊他放棄廣東是倒退,是向資產階級退卻,是將廣東送給英帝國主義的走狗,連支持他的鮑羅廷也受到中央的強烈批評,甚至把這個態度上報共產國際遠東局。黨外如此,黨內對北伐也是一遍反對,除廖仲愷外,連支持鎮壓商團的蔣介石也反對北伐,各軍以各種借口或滯留廣州或拖延進攻。本已同意發還被扣槍械,可商團以槍彈數目差距過大(已有部分發給北伐軍各部),又在醞釀罷市。他想不明白自己奔波一生,一心為國,可是這些人為什麼只看到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顧國家民族的利益,自己的一番苦心為什麼就沒有人理解。
晚飯時他簡單的吃了兩口就放下碗,夫人宋慶齡溫婉的勸他再吃點,他搖搖頭,然後輕輕的給她添上一碗湯。他溫柔的注視著這個女子,自從嫁給自己後就沒過一天安生日子,以她的家世完全可以過上平靜高貴的生活,可是她卻義無反顧的陪伴自己,過上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生活,唯一的孩子還在陳炯明的叛亂中失去,成為夫妻倆心中永遠的痛。
宋慶齡也很快放下碗,溫柔的對孫中山說︰「陪我出去散步。」
孫中山點點頭,他知道其實這是宋慶齡陪他散步,她永遠這樣善解人意。
文素松見總理要出門,悄悄示意衛士跟上,隨後他搶先出門,跑去安排沿途警衛,不過他跑錯了。
孫中山夫婦沒有走正門,而是從後門悄悄出來,出門是一個小曬谷場,場上原有幾堆麥草垛,行營入住後便被搬走了,出曬谷場便是水田,只是現在秋收已過,田里一遍空曠。
沿小徑隨意而行,兩人興致似乎很高,慢慢的接近樹林,衛士長立刻上前提醒這里已經是警戒範圍的外圍,不能再往前了。孫中山只好歉意的對宋慶齡笑笑,宋慶齡毫不介意,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多次,她只是想讓孫中山散散心。
孫中山卻問道︰「這里也是黃埔學生的警戒區?」
「是的,先生。」衛士長回答道。
「他們在那?我們去看看。」
孫中山的意思是去看看這些心頭肉,但衛士長理解錯了,他以為孫中山想看看哨兵。衛士長走了這半天也覺得有些奇怪,這麼長的距離居然沒有看見一個哨兵,若追查下來警衛松懈的責任恐怕難逃,心隊長大言不慚說什麼除非強攻,潛入絕不可能,現在這樣別說潛入,就是正大光明的走進來恐怕也沒人知道,到底還是些女圭女圭,辦事不牢呀。
抬頭四處看看還是沒有發現哨兵,便說︰「恐怕他們在前門。」
孫中山便說︰「哦,那我們到前門去看看他們。」
正在這時前面的衛士說︰「文隊長他們來了。」在注意到沒有哨兵後,衛士長便示意兩個衛士走在前面,前面的衛士正好看見。衛士長回頭一看,文素松帶著蔣先雲莊繼華正快步走來,衛士長忙迎上前,低聲問道︰「文隊長,這里怎麼沒布哨?這也太松懈了。」
文素松沒回話,只是笑笑,上前向孫中山敬禮,說道︰「總理,這里是警戒範圍的外圍,再往前走出了那片樹林就不是我們的警戒區了。為安全起見,總理還是請回吧。」
孫中山笑笑︰「你也來提醒,剛才衛士長已經提醒過了。」說完便往回走,路過莊繼華身邊時說道︰「我記得你,你叫莊文革,上次演練表現很出色。」
莊繼華第二次面對這位偉人,心中依然有些激動︰「是,總理教導學生時刻不敢忘」。孫中山是黃埔軍校總理,故黃埔同學提及孫中山時均稱總理自稱學生。
孫中山點點頭又說︰「你叫蔣巫山,曾听仲愷提起過你,他很稱贊你的。」
「是,那是政委關愛,學生愧不敢當。」蔣先雲是第一次面對孫中山,心情比莊繼華有過之無不及。
對兩人的表現孫中山很滿意,示意他們跟在後面,邊走邊聊,莊繼華蔣先雲一問一答,很快平和下來。
衛士長和文素松走在後面,衛士長悄悄埋怨︰「文隊長,你們沒有派哨嗎?你交給我的布防圖上這里是有哨的。」
文素松笑笑說︰「排了的,不但這里,前面樹林里也派得有,只是你沒看到。」
「老兄,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出了事,我們倆的腦袋恐怕不夠。」衛士長憂心忡忡的說。
「你們在後面嘀咕什麼?說來听听。」兩人在後面說話被孫中山听見了。
文素松笑著說︰「衛士長沒看見哨兵,以為我們沒有派哨,我正在告訴他。」
「哦,我也沒看見,你們派在那?」孫中山四處望望,的確沒有哨兵,但他相信文素松不會欺騙他。
文素松轉身吹聲口哨,從左右後不同距離站起三個穿得莫名其妙的人,遠遠看上去象三堆草。三人站起來向這邊立正,文素松招招手讓他們過來,三人來到面前,衛士長這才看清三人身上披著一件稀奇古怪的披風,上面掛滿青草、稻草和樹葉,頭上戴一頂怪莫怪樣的帽子,帽子上面也綴滿稻草樹葉,不由大奇,問道︰「這穿的是什麼?」
「這是偽裝服。剛開我也沒覺得什麼,可是一穿上,往地里一趴,你不從身邊過根本看不出來,剛才他們不站起來,你就算有心也很難發現,對吧。」
文素松有些得意,接著說道︰「這塊地方我們還安排了一個游動哨,這個游動哨是給敵人發現和躲避用的。」
衛士長有些奇怪︰「文隊長,給敵人發現和躲避用的?這什麼意思?」
文素松心中的得意勁更濃了,在總理面前露臉的機會可不多︰「這是個心里問題,比方說敵人想潛入進來,如果這里沒有哨兵,一定會感到奇怪,他們就不會行動,既然如此,那就安排一個游動哨,讓他們發現,進而判斷這里警戒松懈,大膽潛入,這就掉入我們的陷阱。我們測算過,這片地只要在那三個位置布上哨,無論從那個方位進來都能看到。」
衛士長上前模模那件奇怪的服裝,其實就是一件網兜樣的東西,把那些草呀樹葉呀拿掉,就是一個網。這種網很常見無論韶關還是廣州都有賣,可是這樣處理後居然成為一件絕妙的偽裝服,不由滿口稱贊。
孫中山也圍著哨兵轉轉,然後關切的問︰「你們一班崗要多長時間?」
「報告總理,四個小時。」
「就一直趴著,趴四個小時?」
「是,總理。」
「辛苦你們了。」
「報告總理,不苦,保衛總理是我們的責任,也是我們的心願。」
孫中山滿意的笑了,這時他感到對軍校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一番心血沒有白費。
蔣先雲在一旁看著文素松得意洋洋的樣子心中有些鄙夷,當初莊繼華提出這個方案的時候,文素松完全不明所以,若非莊繼華再三堅持,並當場試驗,三個人轉了兩小時居然沒找到,這才完全相信。整個警戒方案幾乎全部出自莊繼華之手,現在文素松輕輕幾句話就把全部功勞拿走。眼角一掃,見莊繼華面色平靜,好像很注意的听文素松的講話,心革,若換賀衷寒肯定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