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軍?」
「對整軍,」莊繼華說道︰「整軍是必須的,一來養不活這麼多軍隊,二來軍隊必須革命化。總理曾經總結說十余年來革命之所以處處遭遇挫折,皆因沒有一支革命的軍隊。這是用血總結出來的教訓,總理曾經寄希望于陸榮庭,又寄希望于陳炯明,可結果呢。以軍閥打軍閥無疑緣木求魚。所以我認為廣東的所有軍隊都要整頓。」
「難道黨軍也要整頓?」喻培棣有些詫異的問,這個時代整軍可是個危險系數極高的動作,當初熊克武走下坡路的起因也是整軍,結果導致鄧錫侯、田頌堯等人的叛亂,最終使本已失敗的劉湘東山再起。現在廣州政府也要整軍,弄不好也是混亂混戰。
「黨軍恐怕是個例外。原因很簡單,黨軍本身的建立就是仿造蘇俄軍隊的方式建立的,整軍就是要按照蘇俄方式整頓軍隊,建立黨代表制,從連級開始委任黨代表,黨代表有最後決定權。」這時莊繼華心里有種別扭,他是來模喻培棣的底的,可現在他感到變成喻培棣在利用他探听消息。老狐狸,莊繼華心中暗罵道。
「喻師長,不知你對整軍有什麼看法?」莊繼華決定主動出擊,逼喻培表態。
「如果真是這樣,整軍就是一大好事。也是件很繁雜的事,事先必須規劃好。條件不成熟的話最好先放放。」喻培想想說。
「嗯,還請喻師長多多指點。」莊繼華很誠懇的說。
「怎麼文革也要…。」喻培有些意外地問。一個小小的中校還能過問整軍這樣的大事。他不僅對莊繼華更感興趣了。
「這麼大的事那能到我這小小的中校插嘴的。不過我估計校長恐怕會參加,若校長征詢我也可以借花獻佛。」
喻培棣卻沒有這樣想,借花獻佛,廣州要員這麼多,學識淵博的不知多少,要征詢策略蔣介石身邊、汪精衛身邊、廖仲愷身邊豈會無人,輪得到你莊繼華,除非你莊繼華一開始就參與進去。可他一個小小的中校。能參與這樣地大事。喻培不由又懷疑。
可隨即喻培棣又想,要是莊繼華還暗地里擔任著更重要地工作,那麼對他也許是個好事,畢竟從自己與他地交往來看,這個年青人還是個熱血青年,還沒有那麼陰險。
于是喻培棣說道︰「整軍最大的問題是士兵出路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好。整頓出去的士兵就會淪落為盜匪,反留下隱患;其實這還不是最差的,最差的是士兵知道沒有出路,他們會在有心人的挑撥下起來作亂。」
「作亂估計不會,喻師長可能不知道,受革命形勢發展的影響,廣東軍隊地革命覺悟普遍高于外省軍隊。特別是最近的反帝抗議運動高漲,廣東無論軍人還是平民都熱情參與。都受到一次思想教育。」
喻培棣點點頭。他同意這個說法,廣州參加游行的人中有各種身份,但他對思想覺悟就能阻止動亂。不太認同。
「思想覺悟還能有這種作用?」喻培棣懷疑的問。
「當然,您看,」莊繼華指指矗立的墓碑︰「當初你們自由幾百人就敢于向清政府發起進攻,人人沖鋒在前,不懼犧牲,給敵人造成重大損傷,從軍事角度上可以說是戰斗力驚人,可你們的戰斗力是從那來的呢?你們的武器比敵人好,還是人數比敵人多?都不是,而是你們地思想比他們強大,如果現在廣東軍隊能有當初烈士們地覺悟,這支軍隊就能橫掃天下。」
喻培棣靜靜的看著墓碑,七十二烈士之墓,不僅思緒聯翩。當年那些年青的、熱血地、音容笑貌,又在眼前浮現。二十年的血雨腥風,換來的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為什麼會這樣,午夜回首,愁緒萬分。或許這個年青人說得沒錯,多點公心,少點私利,國家或許就不是這個樣子。
莊繼華假裝沒注意喻培棣的神態,專注的看著記功坊上的自由女神像,女神左手挾書,右手舉槌,裙袂飄飄。莊繼華有些納悶,法國的自由女神是手拿鋼槍,引導人民;美國的女神是手持火炬,這個怎麼拿根棒槌。莊繼華有些好笑,卻沒時間去細想。
「剛才我說貴軍來得不巧,其實這是一方面,還有另一方面,政府新立,必然牽扯眾多的人事變更,以熊錦公的資歷能力,恐怕政府不會讓他僅僅擔任川軍司令。」
喻培棣听到莊繼華的話,心中不由泛起一絲異樣,這一年多的顛沛流離,對川軍上下的打擊非常大,不但在低級軍官,就算高級軍官中失敗傾向也很嚴重,熊克武賴以起家的九人團成員現在也不過就剩下他、但辛、張沖、余際唐,川軍的支柱之一原參謀長李蔚如都因絕望而離開了部隊。
也許這也是一條路,只要能給兩萬多川軍將士找到條生路,整編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真的這樣,川軍整編也是件好事。」喻培棣想清楚後,決定通過莊繼華向大本營高層透個信,表示自己支持整編,他認為熊克武也會贊成的。
「如果?喻師長這是何意?」莊繼華听到喻培棣表態並沒有立刻接受,而是敏銳感到喻培棣話里的異味。
「我們從四川到廣東,沿途吃了多少苦,目的就是想繼續革命,文革,即便依照你的條件,我們川軍將士的覺悟也不低,願意繼續革命的都留在這,不願意的早走了。」喻培棣落寂的說。
莊繼華這下總算把握到喻培棣的心思了,喻培棣現在是左右為難,繼續干下去,前途看不見。走吧,川軍數萬人是他們從四川帶出來的,跟隨他們多年,把他們扔下自己逃了,以後恐怕都不敢回四川。更深層地因素恐怕還有躺在這里的喻培倫,七十二烈士中最有名的就是他和林覺民。沖著喻培倫的名聲,喻培就算不想干也要硬撐下去。看來名人的親屬也不好干呀,莊繼華看看喻培棣。眼光中隱藏了一絲憐憫。
回到司令部。莊繼華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賀衷寒就沖進他的辦公室。
「文革,你可算回來了。」賀衷寒把手里的資料遞給莊繼華︰「有兩件事需要立刻決定;第一,範漢杰是留在粵軍還是回黨軍;第二、發展青年的章程要定下來交給校長。」
桂軍覆滅,範漢杰地使命就算結束了,他本人已經幾次提出回黨軍,可莊繼華就是不答復,把範漢杰憋得難受。現在陳銘樞找到範漢杰。表示希望他能去他地部隊,而且一去就給個團長地職務,範漢杰立刻就報告了,但表示自己不想去,而是想回來。可由于不知道莊繼華的想法,他也沒拒絕陳銘樞,可陳銘樞希望他能盡快決定。
「呵,還有這樣的好事。這可是天上掉餡餅。」莊繼華笑了。範漢杰的事他一直在猶豫,黨軍擴編需要人才,把他調回來也是個辦法。不過就這樣調回來,莊繼華又有些不甘心,他認為範漢杰還可以有更大的作用,現在陳銘樞送上了機會,莊繼華立刻決定讓範漢杰繼續在粵軍中潛伏。
「告訴範漢杰,接受陳銘樞的邀請,繼續留在粵軍中。」莊繼華對賀衷寒說道。賀衷寒點頭答應,其實他也是這個意思。
「你早知道陳銘樞會要範漢杰?」賀衷寒問。在陳銘樞邀請之前,他認為範漢杰的任務已經完成,建議把他調回來,他不明白莊繼華為什麼要猶豫,但現在看來,莊繼華地猶豫是有道理的。
「不知道。」莊繼華搖頭說道︰「不過範大哥的經歷特殊,在其他軍隊中有很好的人脈關系。應該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一旦調回來,所有變化都沒有。這才是我猶豫的原因。」
「陳銘樞為什麼還要老範?」這對陳銘樞的動作不理解,要知道範漢杰在桂軍叛亂時,帶領桂軍學校的學生旗幟鮮明地支持大本營,黃埔色彩很濃了。
「這里就要問陳銘樞了。」莊繼華笑笑說︰「大慨他認為這麼長時間過去了,範大哥還留在軍校中,沒有回黨軍,說明範大哥只是基于覺悟自發地行動。想想看,這也合理,如果在黃埔軍校受訓這麼久,劉震寰一叛,範大哥就參加,那才不正常。」
「告訴範大哥,讓他作好長期潛伏的準備,他這顆棋子,恐怕要過很多年才能起作用。」莊繼華想想又補充道。
「好,老範的事就這樣,發展青年地章程怎麼作?」賀衷寒問。
說道這事,莊繼華心里挺煩,發展青年入黨是他的建議,可他萬萬沒想到,會讓孫學會主持,而且還讓他這個不是孫學會的成員主持。
「校長不知怎麼想的,我都不是學會成員,」莊繼華說到這里,又停下來,看看賀衷寒,心里有了主意。
「君山,這樣好不好,我們分分工,校長的命令也說是我們倆負責,你知道我現在多少事要做,沒有那麼多精力,你幫我好不好。」莊繼華見賀衷寒要開口推辭,便趕緊堵上他的嘴。
賀衷寒心里其實求之不得,不過他不敢先提出來,而且莊繼華提出來他還要推遲一番。孫學會是在他手里發展起來的,現在僅廣州就有上萬會員,不但有黃埔軍校學員,還有海軍、粵軍講武堂,中山大學、師範學校等軍內外成員,發展速度遠遠超過青年軍人聯合會。
賀衷寒組織孫學會當然希望能依靠這個組織使仕途更平坦,現在組織發展了,就要發揮作用了,可沒想到蔣介石居然塞進個莊繼華,而且讓莊繼華負責,這讓他有些不甘心,但卻根本不敢表示出來。莊繼華的眼光和手段,他也見識過,自認遠遠不足。
現在莊繼華主動提出分工,讓他獨當一面,這正中他的下懷,不過面子上他還是要表示一下。
「分工我沒意見,不過校長那里?」
「校長那里我去說,」莊繼華毫不在乎的說︰「君山,以你的才干,這件事完全可以交給你做,校長讓我參加進來,我想他的意思恐怕是讓我在一旁提醒你們一下,並不是要我插手具體工作。」
听到這話賀衷寒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莊繼華也感到這話說得太白,有傷賀衷寒自尊心,便補充說︰「君山,其實這事是我惹起的…。」說著便把自己的那份報告的部分內容告訴了賀衷寒。
「不過我不知道的是校長居然會讓孫學會來做發展青年入黨的事,這也許是支奇兵。」賀衷寒對莊繼華話沒有絲毫懷疑,前幾天莊繼華夜以繼日的在寫文件,他沒想到莊繼華居然在設計這麼大的動作,但這已經不能讓他驚訝了,莊繼華讓他驚訝的地方已經太多發。不過他也總算明白蔣介石讓莊繼華參加進來的目的,那就是讓莊繼華來保證工作方向不發生偏差。
「好,既然這樣,文革,你說說怎麼分工吧。」明白過來的賀衷寒也不再謙虛了。
「你負責具體工作,我呢只管政策方向,你看怎麼樣。」莊繼華說。
「好,我沒意見。」
「那好我先說說我的想法。」莊繼華說︰「首先不能為入黨而入黨,因此先挑選孫學會中的積極分子入黨;其次,要解決入黨後的工作,不能讓他們有那種入黨就什麼都有的感覺;還記得我們梅縣時談過的問題嗎?」
賀衷寒在腦子里仔細回憶,當初在梅縣莊繼華與他們的談話,他想起那天晚上莊繼華拿著一篇文章走進他和曾擴情的辦公室,後來跟他們說工廠農村。
「工廠和農村,工人和農民,有人說組織工會,把工人都網絡過去了;組織農會,把農民都網絡過去了。這是廢話,你不組織,人家組織,人當然跟著人家跑了。所以工會農會是我黨工作空白,我們必須把它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