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投機者 第四十四節 牛行車站(十八)

作者 ︰ 有時糊涂

部隊繼續追擊潰逃的敵人,宋希廉卻帶著七連向車站內沖去,隨行的當然還有鄭俊彥和彭德銓,沿途的景象讓他們不忍目睹。

尸體,層層疊疊的尸體,各種姿勢的尸體;仰面朝天的,跪倒在地的,互相扭打的,刺刀沖進彼此肚子的,半個腦袋的,沒有胳膊的。一涯涯的血水,凝固的,半凝固的,還在流淌的,血泊中偶爾還傳出沉重的申吟。

大地上溝壑縱橫,到處是炸斷的戰壕,彈坑,繚繞未盡的硝煙,所有痕跡無不顯示出這里發生過怎樣的激烈的戰斗。

到車站邊上宋希廉才遇上警戒的士兵,只有一個班的士兵在那,除了眼神凌厲外,其他無一不顯示出疲倦,軍裝破爛,人人帶傷,炸塌的工事里面兩挺機槍警惕的注視著他們。

「請問長官的姓名番號?」帶隊的上士干淨利落的向宋希廉敬禮後說,他的一只手還掛著繃帶,繃帶已經骯髒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二師四團十營中校營長宋希廉。」宋希廉還了個禮,身後的所有官兵卻一齊向上士敬禮,上士和他的士兵啪地立正還禮。

「你們副師長呢?」宋希廉面露焦急,太不正常了。

上士的身上忽然涌出一股殺氣,凌厲的殺氣,這股殺氣讓宋希廉差點站不住腳。「副師長在敵人最後一次進攻中負了重傷,正在醫護所搶救,」上士含淚說道︰「薛團長和師里的弟兄都在那。」

說話時他狠狠的蹬著人群中的鄭俊彥和彭德銓,宋希廉腦子里嗡嗡直響。上士後面地話他根本沒听清,也沒問醫護所在什麼地方,急步向站內搶去。

「來呀,把他們倆捆起來。」上士指著鄭俊彥和彭德銓說,立刻搶出幾個士兵,沖進人群中要把鄭俊彥和彭德銓拖了出來,人群中的軍官立刻阻攔,上士手一揮,立刻響起一陣  啪啪的槍栓聲。七八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幾十個十營官兵。

「你要做什麼!」人群中的軍官氣急敗壞的問,宋希廉的兵也不是什麼善茬,換個地方,換群人這樣用槍對著他們,恐怕早就拔槍相向了,只是現在這種情況…,他們也只是手動了動,卻把眼楮都看向人群中的軍官。

「對不住,長官。師長沒事則罷了,若…,我們就用這兩個王八蛋活祭了師長。」上士漲紅著臉語氣冰冷。

「上士,」軍官明白他要做什麼後,心中又急又氣︰「你們愛戴副師長,我們也愛戴他,他在七連當連長時我就是他的兵。是他一手提拔地,這里的兵都是七連的,是他帶過的,我可以負責的告訴你,副師長絕不會,他絕不會同意你這樣做。」

上士眼楮中都快流出血來了,他冷冷的說︰「老子不管,這兩個官不小,用他們活祭,正好!」

軍官急了用幾乎是哀求的語氣說︰「兄弟。你這樣作是要犯軍法的,為他們不值得。」

上士冷冷的不再說話,他地眼神分明在說,你說的都是廢話。軍官怒氣上升,實在忍不住了︰「來人!把他們兩個帶走!」

「機槍準備!」上士絲毫沒有猶豫,軍官勃然大怒︰「你敢!」

上士凶狠而冷漠的看著他,就在相持不下時,後面傳來一個聲音︰「你們在作什麼?」

軍官連忙回身,人群分開,胡宗南從後面進來。軍官連忙敬禮︰「報告團長,這個上士要把鄭俊彥和彭德銓扣下,說路過莊副師長有不測,就要用他們活祭。」

胡宗南皺眉看看上士,又看看軍官︰「先去醫護所。這里的事交給他們自己處理。」

「是!」軍官這才注意到胡宗南後面還跟著孫元良等人。胡宗南眼神都沒沒往後移,神色間封死不屑。

孫元良分開人群上前來︰「上士。把這兩個人交給我們,副師長不會有事的。」

孫元良覺得自己說得夠客氣的了,可誰知道那個上士卻象不認識孫元良似的︰「孫團長,現在是薛團長指揮全師。」

孫元良為之一窘,他沒想到這一戰之後居然會成這樣,他忽然感到這一師以後再也沒有他立足之地了

胡宗南說完之後沒有停留,徑直向里走,車站已經被完全摧毀,到處是炸毀地房屋、翻倒、炸毀的車廂、車頭,醫護所很好找,外面黑壓壓聚集著一大群人,活著的一師官兵全在這里,眼巴巴的望著醫護所內。

「弟兄們,回去休息吧,軍醫說了師長沒事了。」

「現在,我能作的都作了,以後就看自己了。」軍醫疲倦的對薛岳和胡宗南說,他下午冒著炮火的作了整整一下午的手術,加上抽了三百CC的血,他現在十分疲勞,就想睡覺。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胡宗南焦急的問。

「這里沒辦法了,條件有限,除非上海、武漢那樣地大城市,設備完善的醫院。」

「這,南昌怎麼樣?」薛岳問︰「南昌就找不出一所醫院嗎?」

「首先南昌還在敵人手中,其次據我所知,南昌最好的醫院是聖類思醫院,只有七八個醫師,比起上海武漢差多了。」

「可….,」薛岳為難的說︰「可他能撐到武漢嗎?況且武昌不是還在吳佩孚手中嗎?」

「我是從醫生的角度提的建議,留在這里,我實在沒把握保住他的性命。」軍醫無奈的說︰「對了,胡團長,貴團有嗎啡針嗎?有的話,趕緊拿來。給他打一針。還有消炎粉也拿些來。」

「沒有問題,我們團的全部給你,包括繃帶在內。」胡宗南毫不猶豫地說︰「王副官,命令所有人把隨身攜帶的繃帶都拿到這里來,還有命令團衛生兵,把所有藥品都拿來,全拿來!快去!」

副官領命轉身就跑。

戰果之巨大出乎蔣介石意料,楊賡和和梁鴻恩兩部官兵也迅速崩潰,他們根本沒有抵抗之心。向東南北三面逃竄,被追上後就把槍一扔跪在路邊投降,或者直接躺在地上等著北伐軍俘虜。

楊賡和和梁鴻恩逃到贛江邊,因為沒船,又向東跑,結果沒跑出幾里就被孫元良部追上。

自此牛行戰役以北伐軍全勝告終,雙方參戰部隊︰北伐軍第一軍第一師第一團和第三團共三千五百余人,孫傳芳五省聯軍第二方面軍的第五混成旅、第六混成旅、第二混成旅,中途增調第二十四混成旅。總兵力共一萬八千多人,最終結果,第一師參戰部隊剩下八百多人,其中包括喪失戰斗力的重傷號近四百人,指揮官莊繼華重傷,團級干部包括師政治部主任,師軍需處主任等陣亡七人。營級干部六人,重傷一人,連排級干部只活下來戴安瀾,其余全部陣亡;五省聯軍方面,指揮官贛軍總司令鄭俊彥,旅長彭德銓、楊賡和、梁鴻恩被俘,團級一下軍官大部陣亡,除了李俊義部近三千人被調走外,其余一萬五千人不是被俘就是陣亡。

此戰之後,孫傳芳在南昌地區的主力被殲滅。南昌只有張鳳歧一個旅和第十師殘部不足四千人馬鎮守,此外加上李宗仁在箬溪殲滅謝鴻勛地兩萬人馬,孫傳芳在江西地十萬人馬被殲滅近半。

但蔣介石高興不起來,但他听到蔣先雲報告說是薛岳和胡宗南聯名的電報時,心就往下沉,他沒等蔣先雲念內容就問︰「快說,文革怎麼了?」

蔣先雲低沉地說︰「重傷,還在昏迷中,軍醫建議轉送上海或者武漢。」

蔣先雲心中非常難受,幾年來。他與莊繼華雖然政見不同,可卻絕沒有妨礙他們逐步成為朋友,成為知己。與李之龍絕交之後,他在黃埔里真正稱得上朋友地人也就是莊繼華了,彼此的友誼甚至超過了楊其剛這樣的黨內同志。

「校長。怎麼辦?」蔣先雲忍不住問。

蔣介石面色鐵青。還沒開口,白崇禧就從外面進來了。他滿面喜色︰「大捷,大捷,真是少有的大捷,俘虜鄭俊彥,殲敵一萬四,總司令,…。」

白崇禧這才發現蔣介石面色不豫,他略一想就明白了,蔣介石這是在操心莊繼華的安危呢。

「總司令,文革不會有事的,他這次立了大功,老天不會讓他就這樣走了的。」白崇禧寬慰蔣介石道,話雖如此,可他心里也不由有些酸楚,這個年青人太出色了,是不是老天也在妒忌他的才華,要把收回去。

「校長,學生請命去牛行,護送文革去漢口醫治。」蔣先雲忽然說。

「好,你去總醫院帶上兩個最好的軍醫,沿途護送,一定要讓他活下來。」蔣介石點點頭,同時又恨恨地說︰「另外還有,把孫元良扣起來,送軍法處。這個敗類!」

白崇禧和蔣先雲都知道蔣介石為什麼要扣押孫元良,程潛敗回後,就向蔣介石告狀,說孫元良不服從指揮,擅自撤退,導致樂化戰斗失敗,同時附上的還有十七師師長鄧彥華的報告,這份報告讓蔣介石再度在各軍面前丟臉。

隨後蔣介石又對白崇禧厲聲說︰「命令朱培德,不,限令朱培德,明日必須拿下南昌,否則,否則….,」

蔣介石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不過白崇禧已經明白了,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總司令放心,朱軍長肯定會努力進攻的,否則他憑什麼當這個省主席。」

白崇禧的判斷很準確,朱培德听說牛行大捷後,再也不敢保存實力了,當晚強渡贛江,第二天開始向南昌發起進攻,而西面地顧祝同也在當天攻克鄧家鋪直抵進賢門,北面的魯滌平屯兵牛行車站,主力向樂化和永修方向擴展,對南潯線上的盧香亭實施攻勢防御;隨後蔣介石又收獲一個意外之喜,第七軍在樂化以北,永修以南,伏擊了北撤的李俊義,全殲所部三千人,生俘李俊義。

接到捷報的蔣介石立刻命令魯滌平南撤參加圍攻南昌的戰斗。南昌城內的部隊番號很多,可總兵力只有四千來人,而且系統混亂,唐福山、張鳳歧、岳思寅等人困守南昌。

孫傳芳得知牛行大戰的結果,氣得把桌子都掀了,大罵鄭俊彥,近兩萬人攻擊一個小小的牛行車站,居然被人家打出了如此結果,這不是比豬還蠢嗎。

為了保住南昌,他連電唐福山、張鳳歧、岳思寅,為他們打氣,「莊繼華以三千孤軍,守牛行彈丸之地,君等帶甲六千,擁堅城,當能創更大佳績…吾已命盧總司令香亭率部南下,不日即到。」

隨後電令盧香亭立刻增援南昌,又增調皖軍入贛,命令蔣鎮臣停止撤退,調皖贛邊界的部隊增援蔣鎮臣,從東面反攻南昌。但孫傳芳地一切部署都已經無法挽回南昌戰局,牛行大捷讓北伐軍士氣高漲,朱培德、顧祝同猛攻南昌,半天時間唐福山等人就派出代表請求收編,不過他們要求由他們的老上級方本仁收編,蔣介石為了盡快結束南昌之戰,同意由方本仁收編南昌守軍,當晚方本仁入城,與唐福山,張鳳歧,岳思寅談妥,全部守軍整編為贛軍獨立第三師,由方本仁擔任師長,唐福山為副師長,張鳳歧和岳思寅為旅長,第二天南昌守軍放下武器出城改編。

可是第三天,蔣介石命令朱培德包圍改編部隊,逮捕唐福山、張鳳歧、岳思寅三人。白崇禧急忙勸阻,可蔣介石不听,反拿出南昌市民的投訴,在投訴書中,南昌市民歷數三人縱兵為禍南昌的重重罪行,要求將三人繩之以法,交南昌市民公審,以為民除害。

三天不禁軍紀,多少南昌市民的財產被掠一空,婦女被奸婬,被砍殺,市民恨不能生食其肉。

攻克南昌的第二天,武昌宣布光復,劉玉春雖然堅決打到底,可他的部下不干,他們偷偷與北伐軍聯系,打開了城門,第四軍進入武昌城,劉玉春被俘,自此武漢三鎮全部光復。

連續勝利,特別是牛行奇跡,更主要的是這是蔣介石一出來的,在政治上挽回了蔣介石逐漸下落地聲望,在民間蔣介石的聲望則空前高漲,江浙一帶的商人們紛紛把目光投注在這位手握重兵的總司令。

但牛行大捷卻沒有打消迎汪復職的聲浪,這個聲浪反更加高漲,人和國民黨左派更急迫地希望汪精衛盡快回國,以限制蔣介石越來越高地聲望,分散蔣介石手中的權力。

一場血雨腥風拉開帷幕。莊繼華躺在武漢地病床上,躺在風暴的中心,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將歷史拉出原先的軌跡。

牛行大戰終于結束,以後就要進入雷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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