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所以得好好隱藏起來,別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齊子禎拿起攤上一柄粗糙的玉簪子看了看,然後又比上一旁王珞頭上的小雙鬟,勾了一勾唇角︰「我瞧著這個簪子不錯,送你了,福全,付錢。」
李公公听了連湊過來,付了幾十文給攤主,齊子禎便笑著將那小玉簪子送到了王珞的手里,李公公和錢媽媽在一側看了有些暗暗咂舌,這麼小的年紀就知道討好這麼小的姑娘了?
不過王珞才沒覺得是討好,雖然心里還是喜歡的,但不能表現出來,于是硬氣的摘下那枚玉簪子,瞥了一眼齊子禎道︰「這這麼幾十文的東西打發我了。」然後隨手遞給了錢媽媽。
齊子禎眼里盡是笑意,自然是懂她的,于是也不置可否。等錢媽媽和李公公視線沒在這邊時,才湊過去低聲對王珞道︰「我的所有都能打發給你,也只給你。」
他的熱氣噴在耳際,雖然很快就轉過了頭,但王珞心里卻還是暖洋洋的,仿佛兩人回到了從前一般。只是現在的他們連手都不能牽,這讓她又有些低落。
正當王珞有些走神時,突然听到身後一陣馬蹄「篤篤」聲響起,剛一轉身就被齊子禎一把拉了回去,幾匹壯碩的高馬踩過,沙塵揚起直撲得滿面是灰。錢媽媽連忙走過來,扶住王珞,用帕子幫她擦了擦臉,一邊忿忿罵道︰「怎麼回事,山上寺廟外頭還騎馬,這人堆里,也不怕把咱家小姐驚出個好歹。」
「錢媽媽快別這麼說。」李公公連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輕聲道︰「咱家剛剛見著那馬匹上可有皇家的烙印,馬上為首的那位公子好似是江貴妃的嫡親佷兒,江瀟 。」
「可是那上京四大紈褲子弟中除了壽賢子爵府趙四公子之外,名聲最差的那個江三公子江瀟 ?」錢媽媽臉上露出一抹鄙夷,語帶譏誚,「怎麼,難道聖上賜給江貴妃的梧州避暑山莊,讓江三公子住來了麼?」
上京四大紈褲子弟這個典故,王珞是從錢媽媽那听說過的。排行第一的,就是趙四公子,指的就是夫人趙氏的ど弟,趙四倌倌趙元成。而排行第二的,便是江三公子江瀟 ,指的就是這江貴妃的親佷兒。
俱是上京城里聲名狼藉的貴族公子哥,吃喝嫖賭,飛揚跋扈,只差沒明著殺人放火了。除了上京城里的平民老百姓,就連貴族高官里人心里也瞧不上這幾個人,更不用說像錢媽媽這樣在公府內院浸婬已久的老情報器了。差事和差的名聲,在這些貴族圈子里是傳播得最快也最活靈活現的,傳聲筒便是這些奴才奴婢,有心的無意的都有。
「江貴妃寵溺這個佷兒,上京城里明眼人都瞧得出的,所以才叫錢媽媽你小點聲說,免得叫那人听到了,可要惹麻煩。」李公公是個謹慎的,微微皺眉,並不過分表現厭惡,「年前路上有個看不慣的路人,不過是說了幾句不得他意的話,叫人活活杖斃了。」
王珞聞言不禁瞪大了眼,居然這般暴戾,「死了人也沒事嗎?」。
「別人打死了人當然有事,但這不是江貴妃的親佷兒麼。」齊子禎不以為然的道,似沒有王珞這樣的震驚。
「小世子說的是,五小姐有所不知,現在江貴妃眼下可最是得寵的時候。別說江三公子打死一個平民,就是江三公子打死哪個貴族高官府里的得意奴才,只怕也沒人敢出來說什麼,做什麼。」李公公挑了挑眉,又看了一眼臉色微變的錢媽媽,道︰「所以才叫錢媽媽噤聲為妙,何必徒惹麻煩。」
錢媽媽訕訕,連連點頭稱是,「謝李公公指點。」
王珞听的暗暗心驚,倒不完全是為那些無辜的人打抱不平,而是為自己的處境捏了把冷汗。這上京城里的名門望族,甚至這沒處說理的古代,都讓她覺得如履薄冰起來。
這時忽然前頭傳來孩子的涕泣聲,女人的慟哭聲,王珞心里一緊,連忙朝前頭看去。周遭路上的眾人也一齊走過去看起熱鬧,隔得遠了的王珞一時抬起頭也看不到什麼,連連讓錢媽媽抱起自己,往那邊去看看。
錢媽媽見那邊人有些多,本來有些猶豫,但又拗不過王珞堅持,于是只好小心抱著她湊進人群里。王珞央著錢媽媽將她舉起來,看里面到底怎麼了,只是錢媽媽一將她舉起,她便清楚見到了那看不下去的一幕。
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婦人抱著一個滿是血漬的襁褓,正慟哭著,地上有一灘血,而停著的棕紅色高頭大馬的馬蹄,馬腿上也有著血跡。
「娘,弟弟……救我,娘!」那頭馬側還有一個女孩,約十二三歲,穿著青色的葛布襦裙,滿臉是淚,卻掩蓋不了清秀的姿色。她正被兩個身強體壯的小廝擒住手臂,動彈不得,正對著坐倒在地已經失魂叫罵的婦人求救。
但那婦人沒了手里的兒子,顯然也沒心思理會被挾持的女兒了,正指著天,指著地,指著坐在棕紅色馬上的一個少年叫罵︰「天地神明,寺廟里的菩薩有眼啊,今日這狼心狗肺沒人性的少爺將奴家唯一的兒子踩死在馬下,若是蒼天有眼,就代奴家收了這沒天理的殺人凶手吧!」
坐在馬上的少年約十四五歲,一身朱紅夾暗金綢紋直綴長袍,金冠玉帶,五官俊朗卻難掩輕佻之態,明明是正值年華的翩翩貴公子,卻透著一股子猥瑣傲慢的氣息。他絲毫不理會那婦人,只抬手讓小廝將那婦人拖走,然後讓小廝領著那少女送上他的馬與他同騎。
耳鬢廝磨間,那公子的調笑聲,那少女的哭泣聲,圍觀的眾人逐漸看不下去,卻無一人敢多說一句,都只暗自別過頭,人群漸被一群強橫的小廝散走。
王珞恨恨的看著,想來這便是那傳說中的上京紈褲第二,江三公子江瀟 了。正想開口一解厭惡之意,卻被捂住了嘴。王珞回頭一看,正對上同樣被李公公抱起的齊子禎,他眼神慎重,帶著幾分警告的意思。
王珞當然懂他的意思,自己的確沖動了,于是點點頭,他才放開手。其實王珞除了想罵上幾句,她卻不敢做別的,是的,她沒那麼善良,可能連她的暗罵也是偽善吧。但王珞真的做不到強出頭,雖然不爽厭惡這樣的事情,她卻沒有這樣的勇氣說上幾句。
看熱鬧的人逐漸散開,那江瀟 還在馬上對那少年動手動腳,那群小廝還在路旁毆打著那婦人。王珞也從錢媽媽身上下來,不忍的轉過身,準備來個眼不見為淨。
正當他們要走,只听見事情又有了轉機,從那頭忽然冒出兩個公子,一個約十五六歲,五官端正,穿著玄青色直袍。一個還小,七八歲年紀,眉目秀淨,穿著牙色緙絲袍子。
兩人的穿著舉止都看得出是有門第的府邸出來的,此時年長的那個正招呼身邊的家丁去攔著打人的那幾個江家小廝。而年少的那個公子正朝馬上玩的正歡快的江瀟 喊道︰「朗朗乾坤下,江三公子,你這般草菅人命,強搶民女,我大齊王朝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這小公子聲音略顯稚女敕,但氣勢倒是十足,竟敢和江瀟 叫囂,這讓和王珞一樣站在路旁的眾人看得暗暗心驚。
果然江瀟 一听,便黑了臉,放開那少女,從馬上一躍而下,徑直走到那小公子面前,惡狠狠道︰「什麼時候本公子在街上玩鬧還要經你這小鬼同意了?」
小公子臉脹得通紅,瞪住他道︰「你——」
「厲軒。」這時年長的公子制住他的話,朝江瀟 微一拱手,「江三公子有禮,我四弟唐突了,勿怪。」
「哼。」江瀟 冷哼一聲,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不敢,你們可是沈御史家的公子,本公子可不敢得罪,免不了要被你們那鐵牙的爹參上一本。」
這話一出,人群里便淌開了一陣討論細細的討論聲——「原來是沈御史家的公子,難怪有這樣的氣骨。」「鐵牙沈御史的兒子果然也名不虛傳,不畏權貴。」「但江三公子可是江貴妃的佷子,能將他看在眼里麼……」「可不是……」
而那邊年長的公子面不改色,對江瀟 這話里的刺也不以為意,臉色淡然道︰「既然如此,還請江三公子今日放過這個婦人和那個女子吧,免得日後家嚴若真是得到什麼風聲,如江三公子所言那般,參上點什麼,就不太好了。」說到這里,他眉頭微挑,語帶深意的看向江瀟 ︰「家嚴的諫言還是頗為聖上所喜的,你說,是這個道理嗎?」。
「你——」江瀟 抬手一指,怒目相視,卻被身邊一個年長的男僕攔住,在江瀟 的耳邊耳語了幾句,他便收回手,只是瞪了那公子一眼,冷冷道︰「好,沈文軒,你有種,別以後你也落個把柄到本公子手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