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楠挑眉,看了一眼面無異色的沈文軒,淡淡道︰「你說罷。」
「孩兒以為父親正值病中,還未返朝,而老師亦是避暑沐休中,同樣未返朝。父親和老師巧遇在此攸城,能得以共席盡歡,乃是緣分是幸事。」沈文軒目光閃了閃,帶了笑,聲音卻錚錚︰「父親何必在這等時候,談公事呢?若要談公事,大可在父親返朝後再談,在這里談這些既浪費了大好佳景,又不是個好時機,您說對否?」
王元賢聞言,眼楮一亮,心里有贊許。
而沈幼楠被他這麼一說,目光有些復雜,微微遲疑著道︰「你說得有道理。」
「沈大人就是太過憂心國事,才致病如此,文軒你平時是該好好勸勸大人。哪怕是為了聖上,也斷不該如此,的當心身體才是,沈大人可是朝中鐵牙錚臣,若出了點不當,那可是我大齊王朝的損失。」王元賢眼神坦率真誠,溫聲道。
「謝公爺掛心,不過是一介老匹夫罷了,什麼大齊王朝的損失。」沈幼楠卻是硬梆梆的回應,略帶自嘲,眸中現出一點寒光。
王元賢暗自咬牙,臉上卻賠笑轉而言其他,沈文軒也清楚的很,于是幫著說到了其他的地方,避而不談下去。
其實這也不完全是沈幼楠自嘲,王元賢心里記得清楚,這老匹夫一詞是戶部尚書葉固坤在朝堂上和他相爭新稅法時罵出來的。其實朝堂里政見不同,並不稀奇,爭個面紅耳赤也不稀奇。
只是這沈幼楠字字記在心里,還積郁成疾,這就讓他有幾分明白這沈幼楠的性子了。只怕他雖是錚臣一個,卻心眼小的很,個性激烈,不是能容人之輩。王元賢想到這兒,便心里冷笑了一聲,暗嘆他這邊脾性必然會要吃虧。
畢竟現在這個皇帝可不比先皇,即位以來不僅已經給沈幼楠吃過幾次釘子,只怕他這性子不改的話恐要再惹事端……他該避之為吉,只是……王元賢暗自打量了一下沈文軒,口里依然和他應酬著,心里又有了猶豫。他想避開沈幼楠是一方面,但沈文軒在他瞧來絕對是做官的可塑之才,這又該如何抉擇是好……
***
從酒樓里用過飯後,和沈家眾人道別,王珞便隨著王元賢姜姨娘上了轎子回了客棧歇息。這時已經入夜了,春香春河早早去把浴桶和熱水備好了。
這浴桶不比芙蕖閣里的浴桶是特制的,這個浴桶是正常尺寸,所以對小肉團身材的王珞顯然有些大了些。不過春香倒是想到了這點,水只盛了一半,上面撒著些玫瑰紅色的小花瓣,不是平時用的那些。
「怎麼是這種花,你不知道小姐沐浴要用什麼花瓣嗎?」。錢媽媽看到水中的花瓣,皺起眉看著正為王珞更衣的春香,「怎麼用這種不入流的東西?」
春香忙解釋道︰「媽媽恕罪,這攸城一時弄不到新鮮的白蘭,奴婢和春河正著急著,雙喜就自告奮勇說采些花瓣來,就采來了這些錦帶花,還說這些花雖然不必白蘭有藥用,但這錦帶花也香氣襲人,可以沐浴。」
春玉將王珞抱進浴池,一手用瓢舀水淋著她,王珞听到雙喜這名字,不禁歪著頭問道︰「雙喜?可是前些日子新從官牙大娘那里買來給我貼身的丫鬟?」
「可不是那丫頭,才七歲,哪里知道這麼多,也不知道錦帶花干不干淨……」錢媽媽答道,一臉憂心。
春河端來一個托盤上,上面隔著王珞喜歡的花茶。這種花茶經過了王珞的改良,放了蜂蜜和紅糖,放冷後喝起來有淡淡的甜味。四春知道她喜歡這茶後,以後便常常備好讓王珞能隨時喝到。
春河一邊服侍王珞喝茶,一邊道︰「錢媽媽,雙喜說她的父親在生的時候是大戶人家的花農,所以她也知道一些。」
「雙喜的父親是花農,還知道花草的學問,是真的麼?」王珞放下茶杯,隨手撩起水里的花瓣,道︰「對了,她和螺女在姚媽媽那里學規矩學的怎樣,這馬上就要回府了,可別耽誤太久了。」
「小姐放心,姚媽媽在別苑的時候已經很用心教了,那兩丫頭還算學的認真,應該等回府了,就能在小姐身邊伺候了。」錢媽媽笑了笑,道︰「小姐這麼急著那兩丫頭的事,莫不是在怪老奴這段日子服侍得不周到?」
「哪里的話,瞧媽媽說的,不過是雙喜和螺女和我大不了幾歲,這才掛在心上。」王珞含著嬌氣呢噥道︰「她們不過小丫鬟,怎麼和媽媽比,而且她們來了還得仰仗媽媽來教呢。」
「小姐這樣說不是折煞老奴,得小姐看重,是老奴的福分。」錢媽媽喜上眉梢,「咱們小姐說話總是這麼暖心,怪不得那沈側夫人今日對小姐贊不絕口呢。」
王珞訕笑幾聲,便不再搭話,今天那個沈側夫人的確是對她贊不絕口,總是夸著她。不是夸她漂亮就是夸她好風度,語帶恭維,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尤氏必是有求于姜姨娘。看那尤氏總是問起王妃,總是提姜姨娘和王妃交好,難道是想借姜姨娘有求于王妃……
「錢媽媽,你可知道萬藥仙,那日我听說娘親給王妃娘娘請了他去,萬藥仙是什麼人?」王珞眨眨眼,一副好奇的樣子。
錢媽媽似是習慣了王珞小小年紀便好打听的性子,于是便也耐煩的解釋道︰「那萬藥仙據說是前朝最為得力的御醫,在京中因醫術精湛得了萬藥仙的賢名,但十多年前因不堪服侍權貴而辭官隱退了。這次姨女乃女乃為著寧遠侯府的四公子,也就王妃娘娘的胞弟,特意請二舅爺請來的。」
說到這兒,錢媽媽面露得意之色,接著道︰「也虧得二舅爺生意做得大江南北,識得許多三教九流之人,便用了些方法終將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萬藥仙給請了來了上京城。瞧著王妃娘娘愈加對姜姨娘的禮遇,便知她對這事幾分滿意了。」
「哦,原來是這樣。」王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春喜正用粗細兩種巾子輕柔仔細的給她擦拭身體,她笑著道︰「二舅舅倒是個有辦法的人。」
「那是當然,這是上京大人物多,若不然在揚州,哪怕是整個江南,哪有不知道姜家二公子的,那每條街的商鋪估計都有三成姓姜呢。」錢媽媽臉上浮出驕傲之色,「咱們姨女乃女乃也是大富人家出身的,雖然商的門第是低了些,但上京的普通貴族官宦只怕都找不出幾家能和姜家比富的。」
王珞听的暗自咋舌,沒想到她這未曾謀面的舅舅竟然這麼有能力,而且那外公家竟然這麼有錢。只是不知道這錢媽媽有沒有夸大幾分……不過,事實總算是有些依據的,至少萬藥仙的確是姜姨娘托二舅舅請來的,而王妃的確是很滿意……
「只是可惜了姨女乃女乃,本來為情嫁給老爺為側夫人已是不易,竟然還被夫人逼成了妾侍,唉……」錢媽媽說著微微嘆了口氣,繼又道︰「不過還好老爺念舊,待姜府的舅爺們都甚好,不枉當年老爺在姜老爺住了數年,喚了姜老太爺那麼多年的舅舅。」
「爹爹總是想著娘親和我的,媽媽你也別想過了。」王珞寬慰道,雖然清楚王元賢待姜家禮遇,念舊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原因只怕是正經的妻族趙氏最近幾年越混越回去了,根本指望不上,不倒貼就是好了。
所以他才更加待姜家好吧,畢竟就算門第低些,但好歹他舅舅姜老爺還當著個知州,幾個表兄在生意場上混的風生水起。這麼一比,這妾侍的娘家自然將正式的娘家給比下去了。
這時春河已經為王珞裹上了中衣,抱著她放到了床上,道︰「小姐,就歇嗎?」。
「嗯,歇了,很困了。」王珞抓過床上的錦被,發現這錦被質地根本無法和別苑的相比,雖然看著艷色,卻模著明顯不如別苑的柔軟光滑,只是虛有其表罷了。
錢媽媽看的明白,于是坐到床沿安慰道︰「小姐您今晚就將就些,這客棧的物件是這樣的,粗糙的很,不比別苑更不比府里。索性也只這一晚,明晚小姐便能睡上府里的軟塌錦被了。」
王珞合上眼楮微點了點頭,卻暗嘆自己腐敗了,這才在古代的貴族家里待了多少日子,竟然養成這奢侈毛病。果然由儉入奢易麼……可不能這樣慣著自己,若是再久待點時間,幾年十幾年,她非得變得嬌氣不可。
人外表可以嬌氣,但內心可絕不能嬌氣,不然遇事可容易優柔寡斷,受不得挫折,她這可不是在現代,出了事也就那麼大。這高門宅院里,她若是失了爭心,只怕嬌氣就會置她于死地……
這還是心理上,更別談身體上嬌氣的危害了。這古代的人均壽命都短的很,她得早早預防,免得有福都沒日子享。凡事自己的命最緊要,身強體壯才是奮斗革命的本錢,她得找點機會鍛煉鍛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