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些倒記得清楚。」錢媽媽嗔道,細看了下王珞差不多愈合,但還留有紅色伽印的小手,輕嘆了口氣道︰「小姐,這傷口還得仔細擦藥,不然恐留下疤痕,這麼軟玉似得的小手,留了疤痕就可惜了。」
「媽媽和麗君不是每天都給我涂三次藥麼,這都涂了一個多月了,根本也不疼了嘛。」王珞不以為意的擺擺手,又拿著哪只精致的小瓷瓶掂量了一下,道︰「這不,這紫玉軟夷膏又快用了大半了。」
「小姐難道還心疼這藥膏不成,之前小姐用完的那瓶,後來景王府的小世子不又托人送來一瓶麼?」麗君笑吟吟的上前,將那小瓷瓶給拿了去,遞給夏雨,吩咐她去收好。
「可不是,老奴瞧小世子倒是個念舊的,記得小姐才那麼丁點大時,和小世子最能玩到一起了。沒想到這幾年過去了,小世子還記著小姐呢。」錢媽媽也笑了,眼角有得意。
雖然這話說者無心,但王珞這听者卻有意了,不由皺緊了眉,卻故作不以為然的道︰「小世子不過瞧我是在景王府弄傷的,心慈賞藥罷了。媽媽勿要說這些有的沒的,那種小時候的事我都記不清楚了,小世子也不見得記得。」
錢媽媽自然會意,道︰「小姐說的是,倒是老奴想多了。」
王珞點點頭,端起茶杯笑啜了一口,轉而好奇的問道︰「對了,爹爹要升遷這事,錢媽媽可有知道些什麼的,不妨給我說說,我委實有些好奇哩。」
「嘖,老爺這要升遷的事哪有什麼可多說的。」錢媽媽雖是這麼一句,但又興致勃勃的接著道︰「不過,老爺在禮部任儀制清吏司郎中也有五年了,一無過錯二又蒙眷聖上,三又不似那鐵牙御史一樣胡亂開罪別的官老爺,自然是十拿九穩要升的,這事可是劉吉透出口風來的,不會有假。」
劉吉是王元賢隨侍的小廝,這幾年不管哪兒也一直跟在王元賢身側,若是他透了口風,自然是假不了的。而錢媽媽口里說的鐵牙御史,自然是指的先帝御賜鐵牙封號的沈幼楠御史,這人的事跡,王珞這幾年也有的沒的听了不少。
沈幼楠在先朝就直諫黑臉慣了,自視甚高,傲骨錚錚,若不是先帝胸懷寬廣,對他多有憐恤和欣賞,這沈幼楠早死八百次不只。而且先帝在時,沈幼楠尚有聖眷護身,就算言語參本上得罪了同僚,他們也會顧慮聖眷不敢和沈幼楠甩臉。
但今朝不同往日,自古風水輪流轉,現在的沈幼楠自當今皇帝即位起,初時燕德皇帝還賣他老子的面子,對沈幼楠多年養成的那種直言利語尚能忍——
皇帝按制選個秀,他諫言聖君不該沉湎,皇帝給自個寢宮修下門檻,他諫言聖君不該奢侈外物,皇帝避暑他還是諫言聖君不該貪圖安樂,皇帝……就不忍了。
因為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雖然燕德皇帝不是昏君,但他實在沒先帝那麼好的忍耐力。就算不是忍耐力的問題,也可能是他和先帝的口味愛好不同,對這種說話不會轉彎還冷言犀利的面癱御史先天性無愛,所以沈幼楠的日子和處境就可想而知了。
能當官的,誰也不是眼盲人傻的,皇帝喜歡誰不喜歡誰,個個心里都門兒清。既然大家都知道沈幼楠聖眷不再,自然在他直言快語時就不會再給好臉子,更不會再忍他。而之前積累的還沒來得及發泄的怨恨自然全涌了出來,誰還怕一個不得皇帝喜愛的御史呢。
初時,沈幼楠還只是被自己的同僚參本,理由借口當然千奇百怪,大大小小,芝麻綠豆的小事也有人去皇帝那告他的狀。初時燕德帝當然對這老臣子還給面子,對那些參本視而不見,後來越來越多,再加上沈幼楠的確沒討到燕德皇帝的歡心,自然燕德皇帝就想,我又不喜歡你丫的,天天在耳邊聒噪,干嘛幫你擋。
于是沈幼楠就杯具了,先是讓他這正二品左都御史貶謫成三品左副都御史,再貶成四品左僉都御史。後來他更是為前兩年的回京遇刺案進諫,怪燕德皇帝對某些無辜牽涉的人判得過重。這下算是徹底觸到了燕德皇帝的逆鱗,沈幼楠之前得罪的廣大臣子自然不會忘了落井下石。
要不是那年沈幼楠的寶貝兒子沈大公子沈文軒被欽點成探花,又一向交游甚廣和他爹的死板迂腐完全不同,一直頗得燕德皇帝喜歡,估計這沈幼楠就不只貶謫成七品監察御史這麼簡單了。
這也是為什麼錢媽媽還是叫沈幼楠為御史的原因,的確,他還是御史,不過都察院最小的七品御史。能在短短幾年內從正二品變成七品小吏,這沈幼楠也是個人才,想到這里,王珞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了。
所以說,無論古今中外,官場商場,都講究一個做人的藝術,要不然怎麼大字不識一個的韋小寶會無論高至廟堂下至江湖草莽,都混得風生水起呢。
只是王珞思緒亂飄之際,錢媽**話題已經轉到了二姨娘身上,正和麗君,螺女,雙喜說道起前幾日上巳節二姨娘身懷六甲還去城郊西山娘娘廟求子的事了。
王珞雖然沒親眼見識過這風俗,但她讀的這些閑書多,也知道些。這大齊朝自從道教興起後,認為農歷三月三不僅是上巳節,更是西王母蟠桃會之日,所以這一天拜西王母在大齊朝普遍盛行。
「……就是栓女圭女圭,那主持賜給一根紅線,用紅線拴一個泥女圭女圭,娘娘神便會賜子,生子後把泥女圭女圭放在牆洞內,每年的三月三都要給娘娘神燒香上供。」錢媽媽說得繪聲繪色。
麗君也听得有些入神,月兌口問道︰「這真能保佑生子麼?」
「怎麼,麗君你還沒嫁就急著想抱個倌倌了?」錢媽媽促狹一笑,打趣起她來,麗君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臉羞得通紅。這一會大家也明白過來,連雙喜嘴角都有了笑意。
「不是快了麼,年底不就嫁了麼?」螺女也笑了,白皙的圓臉上有兩個小酒窩,好不可愛。
麗君听得她們拿自己說笑,惱得作勢要打她們,眾人便嬉鬧做一團,王珞帶笑看著,也由得她們鬧騰。反正自己屋里就這麼幾個人,她也不喜歡那種死氣沉沉的氣氛,怪悶得慌,只要她們知道人前人後的區別就夠了。無人時,說笑幾句打鬧幾下,也算活躍氣氛,舒緩王珞無聊空虛的心情。
這麼嬉笑說話著就過去了一個上午,王珞自從手受傷以來,姜氏就特許她兩個月不必再去上閨學。而且每天都來綠縟閣探看王珞一次,叮囑用藥,王沛馳後來當然也是知道了,差點連學也不上,就要待在王珞身邊,拍胸膛說要保護他姐姐。
姜氏當然不允,屢禁不止後,便勒令他兩個月內不許再踏入綠縟閣一步,免得不用上學,還沒輕沒重的影響王珞的手傷。
這麼一來,王珞自然更無聊了,幸好上次齊子禎在她馬車後置箱籠里塞了許多稀罕的閑書。這才讓王珞在這些日子里得以打發時間,再加上錢媽媽,麗君,還有螺女,雙喜的陪伴,閑話,這日子倒也過得懶洋洋,舒服服的。
王珞打了個哈欠,剛听完錢媽媽講了個上京城某官家內院里的好笑事,正意猶未盡,這時姜黃色的門簾一掀,雙喜已經領著提著食盒的春香春河進來了。
王珞吩咐她們就把這午飯擺在這小廳的酸枝木圓桌上,麗君便吩咐夏雨夏雪服侍王珞淨手。淨手完,夏雨正幫著用細粗兩種巾子交替擦拭時,雙喜便在旁道︰「小姐,剛剛奴婢從廚房那頭來時,剛听見廚房里的粗使丫鬟們說二姨女乃女乃好像要生了呢。」
王珞聞言挑起眉頭,隨口問道︰「哦,什麼時候的事。」
麗君見王珞走向圓桌,忙拉了圓凳,圓桌上是銀制的小暖鍋來,盛著大半鍋的雞湯,幾個淺淺的小碟子,里面盛著已去掉皮骨,薄如紙的魚片。
待到王珞落座,侍候在一旁的春河才把魚片下入鍋中。
「好像就是午時的事吧,奴婢怕耽誤小姐用飯,也沒敢久待多听。」雙喜侍立一旁,答道。
麗君上前夾了一塊輕輕放到王珞的碟子中,道︰「嘗嘗吧,春天里吃桃花魚片鍋最女敕膚了,對小姐的手傷祛痕最是好。」
魚片在雞湯里燙熟後的滋味,本來已是夠鮮的了,再加上桃花所透出來的那股清香,分外可口。這三月剛剛是桃花初開的季節,前些日子柯素韻來王珞這吃茶時,還說起她院子里滿園粉紅的勝景。還折了幾支漂亮的給王珞插在京瓷如意紋花瓶里,滿是春意。
可王珞這時沒太多胃口,勉強嘗了一口,就笑了一笑,說︰「不知是什麼桃花,真清香。」
錢媽媽慣會察言觀色,自然明白王珞心里在念想著什麼,忽地淡淡道︰「咱七公子是個有福的,前些日子老爺還說七公子讀書用功,賞了個蹲螭銅胎鎏金琺瑯紙鎮呢。那紙鎮素是老爺的愛物,四公子還健好時,也曾討要過那硯台。若不是老爺真心喜愛七公子,怎會別的不賞,就賞這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