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翠︰小姐打算送些什麼去小王府給堂小姐添妝呢?還有那個做生日的小姐。
柯素韻︰正用粉票,打賞,推薦票打這絡子呢,再預備些把件瓷器等物便也妥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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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似乎就忽地靜止了一下,雖然這是王珞第二次見到有人在面前觸柱而死,但這一次不同。她還能清楚的看到元蓉沒有閉合的雙目,還有她手慣性的抖動,額角的腥血噴薄而出,順著流了下去,染滿她的臉頰……
這一次,王珞看得太過清楚,她雖然比第一次要冷靜自恃,卻也心里空白著,一時什麼也無法想。而王媛已經合不攏嘴,姜氏則是微微一愣,隨即慢慢落下高高挑起的眉梢,滿面慍色盡消,若有還無地輕笑了出來。
至于王璟,她的臉越來越白,額角隱隱的脈絡便愈發明顯,如果此時誰還有心看她的話,一定不會相信向來驕傲自負的她也會有這樣驚恐的時候。
只是這里畢竟不是在院里,屋里的丫鬟婆子也不是粗使遲鈍的,不用姜氏開口吩咐,只消一個眼神就心領神會。馬繼才家的領來幾個婆子,將那還沒死透也快了的元蓉草草的拖出了屋里,又進來幾個丫鬟匆匆而仔細的將那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擦拭了個干淨。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一陣衣物器具的窸窣聲後,室內又變得如死寂靜,洞開的窗外夜晚的寒風沉霧未散,隱隱約約在蒼青之中透出迷蒙。
桌子上仍是一盞老君眉,姜氏也不說話,只將茶盞端起來,輕輕抿了一口,復將放下,才發話道︰「既如此,那便妥當了。」
王珞微怔,但馬上就明白了過來,嘴角就泛起一絲濃重的苦笑。
是的,妥當了,原來姜氏要的也不過是這樣的結果。她真是太沖動了,其實她何嘗不知道就這麼一件事,死了個錢媽媽,不過是個奴婢,能把王璟怎麼樣呢?就算誰也知道是王璟做的,但姜氏也不能處置她,姜氏向來愛惜羽毛和名聲,繼母本來就為難,她若真處置了王璟,就算有理也會被說成無理。
只不過借卸了王璟的臂膀,來給她一個警告罷了,而且這屋里還有其他的小姐和丫鬟,事情究竟是如何,愈是隱瞞的內院里的人愈是往里頭猜,雖然明面上是元蓉認罪,但誰也知道背後的手是誰……
對于姜氏來說,這樣的結果,便是最好的了。既得到輿論的支持和偏向,自然也會得到王元賢的歉疚和愛重。姜氏永遠也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哪怕面對王璟潑天的仇恨,她也能淡定自如的用最有利的方法處置。
想到這兒,王珞忽然有些沮喪,和姜氏比起來,她要走的路還很長,要學的東西還太多。
至少眼下,她還不能為錢媽**死釋懷,不能冷靜理智的處理,還是會有沖動。即使想明白了姜氏這麼做的道理,王珞還是有些怨懟,會為錢媽**死而不值。
後來姜氏還說了一些什麼冠冕堂皇的話,王珞沒有听進去,直到眾人散了,姜氏獨留下了她。
「珞兒,我已經吩咐妥當的人把錢媽媽厚葬了。」姜氏握住王珞的手,拉起了她坐了自己身邊,溫和的道。
王珞勉力一笑,道︰「那極好,不過媽媽還缺幾身合意的衣裳妝裹,我那的衣服定然是不合的。如果娘不忌諱的話,不知娘這里可有幾身合適的?」說著,眼楮又紅了,不免落淚。
「她原也是我屋里出去的,從無犯過多少過錯,又這麼多年的感情在,如何會忌諱。年前初冬裁作的冬衣,還有幾件湖綢的,我還沒穿過,只管拿去用便是。」姜氏說完又拿起貼身的絲帕,細細的幫王珞擦著淚水。
「為難娘還念想著媽**好。」王珞輕聲道,其實她也不想別扭這一句,只是一說到這,不免又說出這有些刺耳的話來。只是說出口,又沒法收回了,見姜氏臉色一滯,王珞心里又不免後悔。
姜氏輕嘆一聲,別過頭去,道︰「珞兒你如何想不明白呢。有些事情,如何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莫要說做奴婢的,哪怕是做主子的,何嘗不是要顧念大局,逞一時之快,看似是贏了,其實未嘗不是輸了。你必須要明白,這宅門里,半點不由人,能輸一贏九,已經是……」
「珞兒明白,是珞兒使小性了,珞兒會努力學娘教給我的這些。」沒等姜氏的話說完,王珞便緩緩接口,聲音清柔。哭紅的眼此時彎彎的笑起來,竟帶了很堅定的意味。
姜氏听了,又深深看了王珞一眼,眼角有了笑意,微微點頭道︰「如此便好,娘總是為著你好的。你是聰明的,見多了自然就會明白里頭的道理。」說到這兒,她又頓了一頓,然後才道︰「而且,你大姐今次並沒討到好處,沒了元蓉這麼個真心的丫鬟,只怕她在這內院里要更難過了,咱們無需為這種事多費心思……」
王珞自然明白里頭的道理,王璟總是自負自己的嫡長女身份,但眼下發生了這樣的事,只怕連王元賢也不會再待見她。原來她的地位在內院里就很微妙,加上她難相與的性子,自然連旁人也落不了好……再加上沒了這麼唯一一個真心待她的元蓉,哼。
似是听到王珞的冷笑聲,雙喜探頭進肩輿,關心道︰「小姐可是著涼了?不然咱們明兒再去敬禮堂吧,夜深了風大,對小姐身子不好。若是著涼了,那可就不好了。」
螺女听了也是忿忿︰「可不是,咱小姐也是太好心了,大小姐做出這樣的事,咱小姐還巴巴的連夜給她去送衣物鋪蓋……」
王珞嘴角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嗤笑,卻只道︰「無妨,大姐今夜都被送去佛堂反省了,爹已經命她要在那待上半年呢,我做妹妹的去送些衣物鋪蓋也是情分,是手足孝悌。」
王璟去佛堂反省半年,這話是這兩日王元賢放出來的。原來姜氏也不過讓她禁足幾個月,這自然是輕罰的很,王珞很清楚她為什麼這樣輕罰。因為她這樣輕罰,王元賢那里自然覺得過意不去,會要給姜氏一個交代。
而這個交代就是王璟要在佛堂反省半年。而半年之後,就差不多是金秋八月了,正是王璟的嫁期。
「又沒見其他院里的小姐們有這情分,有這手足孝悌,個個唯恐避之不及。」螺女很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
其他小姐指的自然是王玥,王媛,王璃,柯素韻,她們自然不會去。且不說原本她們就和王璟沒交情,就算原本還和王璟有點交情的王玥和柯素韻,這會她們兩個也不會敢去看。因為這公府內院里,誰人也知道如今王璟是被打入了冷宮內院,只等出嫁的姑子一般。
奴僕丫鬟婆子們都捧高踩低的,就算小姐們不屑如此,也斷不會去探王璟來觸這份霉頭。去探意圖謀害姜氏的王璟,這是在打誰的臉子……明眼人都知道什麼叫明哲保身。原來還因為姜氏給王璟臉面,還顧念一分明面的過場。如今連這面子也被王璟自己給撕開來了,鬧得如此地步,其他小姐們也無需再多做掩飾,連人情都省得賣了。
「其他小姐是其他小姐,咱們小姐這麼做自然有小姐用意的。」冷桃的聲音篤定,意味深長,王珞不禁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平日里只覺得冷桃心思太過千回百轉,但現在卻覺得她是最懂得自己的。
從綠縟閣往敬禮堂,頗有一段距離,但隨著外頭幾個人細細碎碎的說話聲,也算不多時就到了。
肩輿停下後,王珞由冷桃攙著下了來,正停在敬禮堂的黑漆杉木院門前。
開門的是個穿著墨綠色衣裳的嬤嬤,圓盤臉,約四旬歲,她見了王珞,忙一福身︰「老奴姓呂,見過五小姐。」語氣里有些殷切,想來縱是這佛堂之地的老嬤嬤,也清楚著現在內院里誰人才值得趨之若鶩。
「呂嬤嬤快起。」王珞虛扶了她一把,直說來意︰「我是來探看大姐的,她現在可歇息了?」
呂嬤嬤面露一絲遲疑,又看到螺女手里捧著的衣物鋪蓋,道︰「五小姐,大小姐雖然還沒歇息,但這佛堂的規矩五小姐是知道的,向來是不允許探看和送衣送物的。」
王珞還沒出口,冷桃就很機敏的上前道︰「嬤嬤這話說的沒錯,不過眼下都這時辰了,難為咱們小姐一片手足孝悌的心意,冒著著寒風冷雪的從那綠縟閣往這敬禮堂來,只為探看大小姐一眼,還望嬤嬤體諒則個。」
呂嬤嬤有些猶豫,看向王珞的眼神里滿是歉意,不想拒絕,又不太敢不拒絕,于是道︰「五小姐有所不知,五小姐和夫人一般心慈,老奴也是一萬個願意放五小姐進去的。只是這堂里的管事嬤嬤素來嚴厲,老奴也力不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