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柯素韻剛剛略定的心神頓時就再度慌亂,她不是趙宜姍那種大咧咧的性子,向來心思沒有十轉也有九轉的。只王沛馳這麼一句話,她就將里頭的意思和自己處境聯想了個明白,一思及自己的舅父王元賢馬上要到了,不由臉色就慘白了起來。
柯素韻明白她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小姐,她娘和王元賢也不是一母所出,她姥姥和王元賢情分也有限,自然她這個外甥女的位置也微妙的很。
而如今她一個未出閣的閨閣少女,竟然平白出現在了這個不知何處的後院里頭,身邊又無老婆子丫鬟們跟隨著,不消深想,只要王元賢見著了……柯素韻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王沛馳冷眼瞧見了她的臉色,知道她心里已經計量清楚,于是又火上添油道︰「本來是我同四哥的不是,如今倒拖累了素韻表姐,只是……素韻表姐今兒個怎麼會來這西郊別院呢,而且還……」
听了這滿是疑竇的問句,柯素韻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忙打斷道︰「七弟,眼下這還不是緊要,雖說欺瞞舅父本是不該,但如今咱們也是無處申訴。我冒昧問,此處可還有躲避之所?」
王沛馳听了眼神就變了幾變,柯素韻自然瞧在眼里,暗嘆自己操之過急,畢竟以往給旁人的印象都是識大體,持重的,便又轉了語氣,溫聲解釋道︰「七弟莫要誤會我是怕了事,只若真被舅父逮住,教訓家法本是應當的,但這畢竟不是公府里頭,若教旁人瞧了去,只怕要失了咱們公府的臉面,所以不如咱們避一避,回去再同舅父請罪,如何?」
王沛馳故作考量了一陣,心里卻是佩服她到了如此關頭,還知道如何將話說的冠冕堂皇。便就點了點頭,道︰「素韻表姐說的有理,咱們確得避一避。雖然這後院門鎖了,不如咱們且到柴房里避上一避。」
卻說那頭王元賢早間里得了沈大公子那信函,雖說覺得筆跡略有些不暢,但瞧到了落款處那個印鑒,便知道這是四殿下的意思,至于是誰代筆,王元賢也懶得深究。比起這是誰的意思,這信函是誰執筆,本就無關緊要。
雖說這沈大公子不過是翰林院一個編撰,官階不見得多高,但王元賢知道這沈文軒素來在京中頗有賢名,更是得陛下的賞識。再加上沈文軒同四殿下交好,即使四殿下並非儲君的熱門人選,但到底外家也是出身高門,非尋常皇子可比。
所以幾層計量下,且不管為何忽然得了這信函之邀,但王元賢也知道既然已經得了這信函的邀請,這曲水流觴還是應該去的。他雖非大齊朝的肱骨之臣,但也深知官場交際的場面活。
只是這一去的路上,王元賢原本還在心里思量著四殿下特地邀他去這曲水流觴的深意,但真到了西郊別院,見著了沈文軒,沈文軒卻絕口不提信函之邀的事。既然對方不提,他也沒自己提的道理,于是和一行文人公子們寒暄一陣後,本想應酬過後便告辭的。
卻不料,這時身邊的小廝貴全卻臉色猶疑的走了近前,王元賢慣是識人眼色,見他神情躲閃,便低聲問道︰「可是有話要說?」
貴全前兩日收了王沛馳的好處,加上他向來是個趨勢的,知道這公府里頭抱誰的大腿才有前途。不然也不會做到了老爺的近前,所謂未雨綢繆,如今王沛馳雖然排行在七,但卻是嫡出,將來襲爵不出意外都是落在王沛馳頭上。
所以,面上貴全收得雖然扭捏,但心里卻樂得有為王沛馳辦事的機會。這日里,心里早醞釀好了說辭,掐算好了時分,見王元賢都開口問了,便左右探看了一下。
王元賢見此,就避開了旁人,領著貴全避在一假山石側頭,貴全見無了旁人,這才一副小心的樣子,戰戰兢兢的道︰「老爺,奴才剛從側門那頭過來,听得幾個小廝丫鬟從後院里過來,說……」
這一說,從開口到閉口,王元賢听得臉色愈加鐵青,到後頭,額上的青筋都暴一截出來。瞪大眼看向貴全,沉聲道︰「這話可屬實?」
「老爺,奴才不敢有半句虛言」說著,貴全就要跪下來,卻被王元賢一手攔住,他別過頭,此刻臉色十分難看,他也非偏信之輩,只是王沛鴻的性子他也估模了清楚,作出這樣的事,若真是王沛鴻,似乎也不是斷無可能。
何況,之前王沛鴻還積極的向他游說著說要來這曲水流觴的事,理由借口倒都是冠冕堂皇,卻根本不是他那性子會瞧的上眼的……然後不免又想到之前絲竹和通房的那一段公案。
這麼一想,王元賢的心就更加沉了下去,更是認定王沛鴻是必然是做了,火氣一上,轉身就走過了假山石,直奔後院那頭去了。
貴全瞧了不由暗喜,忙就悄然轉了身,給隱蔽處的羅煙使了個眼色,便步子也不停的跟了上去。
這貴全也是王元賢身邊的老人了,做事原也是小心有分寸的,同羅煙交換了這眼色,也是隱蔽的很。若是換了旁人,也無人留意什麼,偏偏這一幕叫前院園子里另一頭正和其他幾個公子寒暄的齊子禎撞見了個正著。
也是湊巧,若換著旁人,齊子禎這性子也是懶得理會,偏偏他瞧見了王元賢的跟班小廝。而王元賢是現在王珞的親爹,齊子禎自然留意幾分,而且這次宴客的名單原本是沒有王元賢的,而王元賢卻來了。
這一點,本就叫齊子禎有些意外,他向來有些多疑多思,不免在暗處多留意了王元賢幾眼。本想瞧出點端倪,卻沒想瞧見了王元賢小廝使眼色這一幕。
齊子禎對榮德公府的下人們當然不熟悉,並不知道和貴全交換眼色的那人是誰,只知道那人約莫十二三歲,裝束不像粗使的小廝,想來也是那家公子近身服侍的。
見那小廝得了貴全的眼色便朝另一頭奔走了,齊子禎瞧在眼里,暗暗覺得有些不妥。有關王珞的家事,他向來也不會輕待的,于是便同還在言說的那幾位公子借辭。
齊子禎剛預著轉身,身邊一個穿著青衣團花雲紗,生的窈窕身材,瓜子面皮兒,一雙漣水眼的妙齡女子便輕勾住他腰間的玉勒子,溫柔的道︰「景世子這是往哪里去,曲水流觴只消一刻鐘便要到時辰了。」
這女子名幼綠,瞧這風流姿色,便也知不是良家女子,她和這文人宴席上請來的那些煙花女子一般無二,不過因著這曲水流觴到底又不比一般,所以請來的這些都是清倌兒,還頗識得幾分文墨。
這些女子,也算得這曲水流觴里的錦上添花,而這幼綠,因為姿色和文墨都在這些女子里算得最得意的,所以也得這些文人和貴公子們的追寵。
只是被捧得高了,幼綠難免會有幾分自恃,便也看不上那些普通的,不過在宴席里見了齊子禎數次,倒心里就念想上了。原這也是難免的,齊子禎正當少年,又生得面冠如玉,貴為世子,本就是讓女人趨之若鶩的。
幼綠雖是煙花女子,到底也是女人,難免想入非非,不自覺就攀附幾分。
而齊子禎雖非流連花叢之人,但因著身份,不論古今,他都沒少過應酬。旁人看著如花似玉的,在他看來也不過是俗物罷了,自然沒有放在心上。
「可不是,景世子,佳人還等著同世子你入席呢。」其中一個公子也配合著笑道。
只是平日里齊子禎還耐心願意逢場作樂幾句場面話,但眼下這情勢,他卻是十分不耐。
這不耐雖未十分表露,但一旁原本還想調笑幾句的公子卻看了出來,自然不再開口多言。雖說文人輕狂不拘,但這里的文人也非窮酸文人,多是京中世家望族。而齊子禎身份貴重,自然被其他的公子有所忌憚。
不過幼綠自恃姿色卻沒將這神色放在眼里,還想同齊子禎頑笑幾句。不料齊子禎卻是將手一甩,將幼綠的蔥手甩了個生疼,正含了淚看去,卻見齊子禎已經揚長而去了。
這般被坲了面子,幼綠不由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站在那里好不尷尬。
好在旁的旁的公子不比齊子禎,倒還自負憐香惜玉的,其中一公子便含笑著安慰道︰「美人切莫放在心上,景世子那般人物,自然是目下無塵眼界高的很的,也沒听他有過旁的呢,倒不是幼綠你的過錯。」
另一個公子也是十分認同,跟著道︰「可不是,估計是前些日子里四殿下送的兩個美婢過去,還在興頭上呢,自然沒心思瞧這里的了……」
說到這美人,公子們自然都止不住口了,和女人愛說八卦一個道理,男人那里,話題也無非是女人,權勢爾爾。
不過這些人後話,齊子禎走得那樣急,自然是听不到了,當然也不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