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開完會後,謝磊匆匆忙忙在縣委機關食堂吃了一碗扯面應付,期間與財政局的金祥局長在一個餐桌上簡單的聊了幾句關于修路款的事,謝磊也知道金祥是不可能藏私的,對方是個人精,謝磊輕輕點了點,金祥已經將事情看得透徹,這可是一二把手共同拍板的事情,他金祥要是阻礙,這路到時候不能竣工,責任可就難說在誰身上了,從金祥隱約的為難話語中,謝磊已經估算出對方能撥付給寧塘的款項有多少——大約十萬,這可能是底線了,看來這剩余的十萬還得自己想辦法。
六點半左右,謝磊推著自行車走在縣委的瀝青路上,心頭越發疑惑,剛剛在縣委會上閃出的意識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按照前世的記憶,他的確是穿越回到十八年前,身份也沒有變,這左瓣上的黑痣可以作證,他就是謝磊,如假包換的。
可怪就怪在會上剛寧縣的所有常委,除了朱貴森有印象外,其余的他一個也不認識!包括機關科室的所有縣局局長、其他鄉的書記鄉長,他連一點頭緒也沒找到。
而前世的記憶中,他的的確確是在剛寧走上去的,為什麼有些人,像枚伊,朱貴森卻記得清清楚楚,有些人卻忘得一干二淨。謝磊一時間理不出頭緒,難道這穿越也將人的一部分記憶給抹除了?善哉善哉,這娘娘的也太詭異了!
一路上謝磊將車子騎得飛快,前一世已經三十八歲的他全身骨骼已經硬化,加上平日里缺少體育鍛煉,已經覺得青春離自己漸漸遠去,本以為隨著自已在仕途一路往前,少年的張揚不會再回到身上,沒想到大千世界果真是無其不出,老天竟給了自己一個年華輪回的入場券。
謝磊雙腿鼓足馬力,將車子蹬的呼啦啦作響,耳畔是呼呼作響的春風,天氣還沒有完全轉暖,這稍顯涼意的風吹在臉上猶如荊棘淺淺的刺入皮膚,麻麻癢癢的痛。只是謝磊渾然不覺,想著還健在的外公那慈祥親切的臉,內心猶如一團火在燃燒,前一世自己在政壇拼殺時錯誤過多,多次令外公失望,這一世他一定要活出精彩,讓外公為自己感到驕傲,讓那位共和國的傳奇的老人走的安詳!
回到鄉政府已經快晚上八點,北方的春天早已經是暮色深沉,謝磊將自行車停在車棚,就準備返回自己的辦公室。
寧塘鄉政府一共有前後兩排房間。兩排房之間距離挺大,中間夾著一個自行車棚,一個小花園。
謝磊的房間就在後面一排,他走到小花園時,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又去了前排的值班室,謝磊下到寧塘後,將原本鄉政府每人連續一周的值班調成每人兩天,要知道這些鄉干部家里其余人基本上都是農民,他們平日里也都要下田務農的,要按原先值日表的話,鄉干部們就要連續一個星期不能回家,而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家里的頂梁柱,一個禮拜不回去,家中里里外外指不定亂成什麼樣呢!
因此,雖說謝鎮長的一些政策很嚴格,但這有些方面也很人性化。
90年的縣鄉政府機關上班與後世沒多大區別,機關效能建設遲遲跟不上去,整個鄉政府一盤散沙,行政效率極端低下,而謝磊的鐵血政策下,獎勵干實事的、懲治渾水模魚的,寧塘的干部們忽然感覺工作有奔頭了,干活有勁了,對謝鎮長起初的不滿逐漸演變成敬畏與欽佩,謝磊的意志有時候甚至比鄉黨委書記朱貴森的命令執行的更為透徹。
謝磊進去時,值班室值班的鄉干部張春陽哼著秦腔正在拆一包華龍方便面,看來是他的晚飯了。見鄉長進來,張春陽趕忙站起來,笑著道︰「鄉長,你回來了,會開的怎麼樣?」
張春陽問完,忽然感覺不妥,謝鄉長想修寧塘通往縣城的主干道不是一兩天了,鄉里反對的聲音遠遠蓋過贊同的聲音,最主要的是黨委書記朱貴森堅決反對,朱老書記不僅是寧塘的書記、更是縣委管人事的第一副書記,有他從中作梗,這路肯定是要泡湯的,他這麼一問,不是往謝鄉長心頭添堵麼,張春陽心中悔恨自己愚蠢。
低頭結結巴巴解釋道︰「鄉……鄉長,其實我是贊同您修路的,我……」
謝磊豈會在乎這些,拍了拍張春陽的肩膀表示安慰,笑著道︰「呵呵,我將材料交了上去,結果縣委蕭書記和吳縣長全都支持,咱們的路可以修了!」
「真的。」張春陽一听打心底喜悅,其實包括鄉政府的大部分年輕干部,心理上都是稍微向謝磊傾斜的,原因無他,謝鄉長僅僅雙十年齡,已經是一鄉之長,做事敢作敢當,沉穩有度,講究嚴格的紀律,而且賞罰分明,比整日侵婬權術的朱老書記強了不是一點半點。稍微有些人生追求的鄉政府年輕人、甚至那些老同志都漸漸對謝鄉長產生了好感。
至于那些起初往枚伊辦公室跑這獻殷勤的,則是鄉政府的那十幾個群整天好吃懶做的閑漢,謝磊的強硬,對這些人可以說是致命的,因此少不了在背後嚼舌根子。
「鄉長,那太好了,以後去縣城,估計自行車一個小時就打個來回吧!」張春陽興沖沖的問道。
謝磊笑著斥道︰「那有那麼快,至少也需要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吧!我從剛寧回來,一路上腿都瞪困了,還是用了一個多小時。」
張春陽撓了撓頭,訕訕一笑並沒有答話。謝磊指著桌上的方便面問道︰「這是你的晚飯吶!好不容易輪到你值班,怎麼不下館子撮一頓?」謝磊一問,張春陽的臉上就有些難看,憋了兩三秒才紅著臉道︰「這里有電話呢,而且我……我省點錢將來取媳婦呢,我家窮,我今年都28了。」
「哦,是這樣呀!」謝磊沉默了,其實2000年以後隨著國家高等教育的精英教學逐漸向大眾教育的轉變,一大批本科、大專院校如雨後春筍,大學招生更是呈幾何倍增長,大學畢業生也是越來越不吃香,等社會歷練工作順利後,大部分結婚都在27、8歲或者年齡更大些,一些電視節目上的征婚男女青年甚至有三十多歲的,而且比比皆是,只是90年社會理念並未打開,張春陽這個年齡還未娶媳婦的可不多見。要是再耽擱兩年,估計這輩子都將毀了!
雖說張春陽端的乃是鐵飯碗,吃著皇糧,可此時的縣級公務員一個月就那麼幾十塊工資,一個農村青壯年,一年出去稍微好點就要比他掙的多得多。
謝磊頗有些無奈,國家顯然還沒有認識到這個嚴峻的問題,九十年代中期中國社會政治構架中低層縣鄉干部工資遠遠落後于其他行業收入,甚至一度有被拉開的趨勢,從而影響了一大批低層科級干部走向懸崖,成為社會的蛀蟲。
謝磊想著這事看來得稍微向外公點點,至于結果,可不是他能決定的,總不能直接告訴外公他是穿越回來的吧!
從上衣兜里掏出一盒猴王香煙,抽出一根遞給張春陽,張春陽趕緊伸出雙手接住,從自己褲兜掏出火柴,給謝磊點了一支。
「別難過,只要自己爭氣,到時候那女娃子往你身上貼哩!方便面這東西以後盡量少吃,多了會致癌的,走,我請你下一頓館子。」謝磊用左胳膊摟住張盼的肩膀道。
張春陽略微掙扎了一下,看著桌上的電話,猶豫道︰「可是鄉長,這要是來了電話,我不在……」
謝磊擺擺右手道︰「沒關系,上一個誰打來的你記著號碼,等回來咱們看後面的電話不就得了,到時候咱給他回過去,就說上廁所了。」謝磊執意要請張春陽吃飯,今晚兩人簡單的對話令他心中稍稍的傷感,今晚那怕是自己帶頭犯錯也要讓這個淳樸的小伙子開心起來。
「鄉長,我真的不用,你……您還是自己去吧!」張春陽激動的差點落淚,仍舊不想去,在他看來,一向都是干部請領導吃飯,哪有讓領導破費的,這多不好意思呀!
謝磊火了,連推帶拉將張春陽擠出值班室,踫的一聲拉了房門。張盼剛想說別拉,門已經被謝磊鎖上了。
謝磊揉了揉酸脹的雙腿,說道︰「走吧,今晚勝利餐廳,咱們倆喝一杯,一會回來你再繼續值班。」
張春陽欲哭無淚︰「鄉長,值班室的鑰匙還在里面!」
謝磊楞了……
勝利餃子館的老板叫牛勝利,是寧塘改革開放後最早下海的一批,80年代在沿海搗騰過電熱毯、販過蔬菜水果、開過廢品公司,後來將所有賺來的錢買了一艘貨輪,專門運輸台灣到大陸的席夢思床,結果貨輪在台灣北部觸碉沉沒,牛老板血本無歸,氣的吐血,大病一場後又回到寧塘。牛勝利會到家鄉後兩個月就差點被窮日子折騰瘋了,以前他開汽車、住洋房,那會這麼一天蘿卜白菜。
于是,剛回來第一年牛老板就東拼西湊借錢開了這家飯館,因為經營得當,生意一直不錯,著實又賺了一筆,幾年下來飯館不斷翻新,里面裝修和衛生環境就算在縣城也不會失色,平日里寧塘的鄉干部、寧塘的唯一一所初中寧塘中學的教師們、信用社的社員們、鄉里的富戶們也都來這里消費,牛老板也就又恢復了以前的神氣,如今已經不再親自下廚,雇了兩個廚子,一個幫工,自己只管收錢。
干淨整潔的包房里,好像噴了一些空氣清新劑,淡淡的香氣時不時的傳入鼻孔,地面是光亮的水磨石,牆面用白灰粉的敞亮,桌子上鋪著一層軟綿綿的白布,又用塑料薄膜蓋了一層。
服務員將菜單拿了出來,看到張春陽,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又恢復正常,順便給兩人倒了茶,謝磊看著菜單上面,提起鉛筆刷刷刷就劃了四菜一湯。一旁的張春陽趕忙道︰「鄉長,別點那麼多,就兩人吃不了。」
謝磊笑道︰「就四個菜,怎麼吃不了,我還嫌不夠呢!」轉頭對服務員道︰「再來兩瓶啤酒。」
剛剛在勝利飯館門口,張春陽就扭捏著不肯進來,是被謝磊小聲斥責的拉進來的。如今都坐好了,還是一副神魂分離心事重重的樣子,這涼意十足的春夜,張盼額頭卻是汗珠滾滾,不時的看一眼包廂門口。
謝磊還以為他是恐怕今晚進不了值班室而著急,笑著道︰「你一個大男人慌啥,不就是將鑰匙鎖里面了麼,等會咱們回去就將那鎖頭撬開,你不會紀律處分的,要真處分,這主要責任還在我身上,與你無關。」
張春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這個年輕的鄉長,對自己實在沒話說,雖比自己小八歲,可總感覺給自己哥哥,甚至父親般的溫暖。
感激涕零之余,又有一絲擔憂籠罩心頭,哎,算了,該來的就讓他來吧,反正這錢是要不會來了!請了別人還不如請謝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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