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磊踩著地上的錢直接走到牛勝利眼前,指著腳下道︰「牛老板,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經地義,而且是借債人生死攸關、急著用錢的時候。這人吶!不能一次次縱容自己的良心,不然早晚會受報應,這件事我記住了,你好自為之!」
牛勝利看著眼前這個稍顯稚女敕的身軀,忽然從其身上看到一股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強大壓力,那肅殺的氣勢凜冽冰冷,將他整個人都壓得透不過氣來,冷冷的天,他卻是一脊背的濕汗。
「你……你不是春陽的弟弟,你到底是誰。」
謝磊嘲笑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你要還有一點良心的話,就將春陽的那五百塊還了吧!」
聲音很輕,話語也不激烈,可就是有一股不容拒絕的堅定。
謝磊轉過身就往包廂門口走去,忽然又轉過身來,對牛勝利道︰「我是鄉政府謝磊。」
說罷再也沒回頭,出了房間。
房間門口早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一看謝磊要出去,敢忙閃開路。
「謝磊?鄉政府的謝磊。」牛勝利嘴里喃喃自語,腦中急速飛轉,忽然清醒,老余書記經常在這里吃飯,嘴里經常念叨的,可不就是寧塘的鄉長謝磊麼?
張春陽看著在牆角發抖的牛勝利,忽然胸中一陣暢快,好像卡在胸中好久的一股濃痰吐了出來。
給牛勝利拋了一個鄙視的眼神,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
看著門口看熱鬧的人群還沒有離去,牛老板牛顏大怒,大吼道︰「看你媽個逼,再看將你們眼珠子挖下來,都給爺滾,滾。」幾個常客一看牛魔王暴怒,趕緊撒腿就走,心里已經打好主義︰敢罵你爺爺,俺們以後再也不來這里吃飯,看你掙什麼錢,早早關門歇業吧!
冷清的大街上,謝磊手中夾著煙細細的思索著,改革開放雖然是剛剛起步十年,但也富裕了一批人,不論是東南省份還是內陸西北、不論是城市還是鄉鎮農村,這些富裕階層都存在,他們和周圍人已經在生活和地位上逐漸踏上了兩個不同的台階,可是素質和精神內涵仍舊是沒有相應的同步提高,權錢優勢欺負弱勢群體的現象可是已經逐漸在整個社會暴露,這個牛老板就是一個典型。
他也無法改變這種情形,他能影響的,恐怕只是保證寧塘的民主小天空不至于太昏暗吧!
回到鄉政府已經快十一點了,值班室的門已經開了,估計是張春陽撬開的。值班室的地上扔了一地的煙頭,張春陽正呆呆的坐在值班室的床沿上發愣,手中夾著一根煙頭,煙身已經燃燒殆盡,一抨煙灰落在他褲腿上,他卻渾然不覺。
謝磊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並沒有說話。
張春陽的眼中已經濕潤,他強忍著沒掉下淚來。
叮鈴鈴的電話聲忽然想起,謝磊接起電話︰「喂,你好。」
「我找謝鄉長,麻煩你叫一下他,謝謝。」對方一口標準的京腔,很有禮貌道。
聲音很熟悉,前世的記憶又回到謝磊腦海中,沒錯,對面就是德叔,謝老的工作秘書,曾經也跟隨謝老廝殺疆場,是謝老得貼身警衛員,年輕時也為國家灑下熱血,如今是京城謝家最忠實的管家。
「德叔,我就是謝磊。」謝磊開心道。
一看是鄉長的電話,張春陽立刻扔掉手中的煙頭走了出去,出去時順手掩了門。
「是磊磊呀,怪不得我感覺聲音有些熟悉呢,怎麼樣,西北風沙還適應不,當初謝老讓你去東南沿海你就是不肯,後悔了吧?」對面的聲音明顯溫柔起來。
謝磊心里蕩起一絲溫暖,笑道︰「還行,德叔,您呢,阿姨還沒有回家呀!要我說,認個錯得了,你看你,好好的年也不能全家團圓。」
德叔年輕時曾經在對越反擊戰中跟隨所屬部隊去了嶺西省,在那里邂逅了一個彝族女人,還留下了種,結果他因為仗打完了跟隨謝老回了京城,那女人卻將孩子生了下來,是個女孩,阿姨本就為德叔剩下一子,這下德叔算是子女滿堂了。
十年過去了,那女人一個人帶著個孩子在嶺西實在生活不下去了,千里迢迢帶著孩子找來京城,于是……
「你這臭小子,干好你的工作,怎麼當了鄉長,嘴皮子這麼滑溜了!」
謝磊哪里會听,繼續調侃道︰「德叔,你就告訴阿姨,這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孩子你是要定了,你不是說你們家你是皇上麼,我看,阿姨肯定會讓步的。」
德叔佯裝怒道︰「你個謝小蝦,再敢亂說小心我拔了你的皮!不和你廢話了,謝老要和你通話,說話注意著點,惹惱了他老人家你又得挨訓。」
德叔說完,話筒里一陣躁動,那若隱若現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這兔崽子,越來越不像話。敢嘲笑我,首長,你可得給我收拾收拾呀!」
等了數秒,一個老人的聲音傳過來︰「謝磊呀,說話。」
聲音依舊是那麼威嚴、簡單。謝磊卻是一陣莫名的感動,算上上一世,外公已經離開他六七年了,記得前一世中外公對自己可是很嚴苛的,任何事情都是要求做到最好,為此他可沒少挨揍。
這個共和國的偉大締造者之一,老年後卻是將無限的愛意傾注在他這個外孫身上,從外公平日間看自己的眼神中謝磊就可以感受得到,那是一種疼愛與深切的柔光。
謝老共有三子二女,謝磊母親謝麗珠排行老四。五個孩子里,謝老最疼愛的就是謝麗珠,原因無他,謝麗珠的母親年輕時和謝老性格最像,文靜、聰明,做事考慮周全,雖說是個女的,那份巾幗卻絲毫不輸與謝家任何男丁。
老爺子本想給謝麗珠找個門當戶對的政治家族,誰知謝麗珠是極有主見的,大學期間踫到了如今的謝父——長江實業的創始老板齊國榮,兩人相知相愛,不顧謝老反對偷偷在外邊結了婚。
老爺子勃然大怒,可氣愛女的糊涂,其實也不怪謝老爺子,六十年代的商人地位並不怎麼高的,只有那些強勢的紅色家族才是佔有社會大量財富的精英階層,直到改革十年後的今天,商人雖說已經逐漸扛起精英階層的大旗,可紅頂家族依舊是高高在上。
京城的那些深巷中,不知有多少四合院時刻與共和國的脈搏一起跳動,這些家庭,才是這個紅色帝國真正擁有者。
不過,當謝麗珠將謝父領回家時,謝老的態度卻逐漸變了。
剛剛大學畢業的齊國榮容貌清秀,整個人彬彬有禮,進入謝家後面對謝家親朋的追問回答的不卑不吭,沒有一絲膽怯,那分從骨子里滲透出來的沉穩氣勢令謝家長輩包括謝老十分滿意。從齊國榮的嘴中知道他從小家中變故,孤身一個在世上打拼,謝家人欣賞的就是這種抗爭性格,紛紛交口稱贊。于是順理成章齊國榮成了京城謝家的上門女婿。
之後謝家人才知道齊國榮的爺爺乃是民國初期的國學大師齊魯,齊父就是抗戰時期散盡萬貫家財支持民族抗戰的民間英雄齊川水,也就是謝磊的爺爺,謝磊爺爺與女乃女乃散盡家財後家徒四壁,眼看日本人已經快要打到川蜀省邊界,只好將還是嬰兒的謝父齊國榮送到別人家收養,兩口子手挽手,毅然決然的投入了血與火的戰場……
抗戰勝利後傳奇領袖親自給齊家題詞︰狼煙起,山河碎,英雄挽簪與河山共進退!
從謝磊一出世謝老爺子就將他帶在身邊,當親孫子來養,老爺子疼愛外孫,更是提出要謝磊跟他姓,齊國榮自小就是孤兒,門戶之見哪會那麼嚴重,自己岳父也沒有相逼,只是委婉的請求,他就一口答應下來。
謝磊腦海中閃出一熟悉的畫面︰胡同里爺孫倆烤地瓜、鬧市區和爺爺躲家家,常常騎在爺爺頭上威風凜凜、揪著爺爺的胡子听他將江姐的故事,一幕幕一幅幅,他眼楮一紅,鼻子一酸,大顆的眼淚已經吧嗒吧嗒。
「爺爺,我在呢,您說。」聲音有些許的顫抖。
細心的老爺子已經察覺出,微怒道︰「怎麼後悔了?是不是踫到難事了,去西北可是你選擇的。你要記住,你是謝家的子孫,只有倒下死亡,沒有站著後退。」
老爺子語氣冰冷,一股決絕之氣。看不出任何血濃于水的情絲,這大概也是老爺子最大的悲哀吧,永遠不能將最真的自己留給孫兒。
謝磊早就習慣了爺爺這麼說話,輕輕模了模眼淚笑著道︰「我沒事爺爺,只是工作有點難做,但我能解決的。」就一個修路的事情,已經令謝磊頭疼不已,整個寧塘的決策層都反對他,這些人思想很難轉變。
謝磊忽然想到後世一個笑話︰「將你的思想拿走而你心甘情願的人,那是老師;將你的錢拿走而你心甘情願的人,那是老板;將你的錢和思想拿走而你心甘情願的人,那是你老婆。
謝老嚴肅道︰「能解決就好,不能解決也不要逞強,一定要把得住操守、穩得住心神、耐得了寂寞、干得好實事,下次回來,我就要看到你改掉行事張揚的毛病。」
爺爺嚴厲的話語听在謝磊耳中卻感覺無比親切,就算是批評也那麼令人忍不住想觸模,畢竟對與謝磊來說,算上上一輩子,爺孫倆個實際上已經七年沒見了。
「爺爺,我知道,我現在已經逐漸在改。您身體怎麼樣,還好吧?」其實不用爺爺嘮叨,謝磊早已經不是年少輕狂的少年了,他已經是一個經歷過一番血影刀光的政壇老朽,加上老天賜予的年齡優勢,就連謝磊也不知道自己這一世能走多遠,但至少比上一世更加令人欣喜吧!
「嗯,我一切都好。」孫兒關心自己,謝老心里歡喜,卻是不會表露出來的。
「三月中旬就是全國縣鄉一級黨代會,你三舅的意思是讓你換一個環境,去部位鍛煉兩年,你看怎麼樣。」
謝磊一怔,三舅這麼考慮他卻沒想到,去部委估計就是共青團中央掛個副處,兩年後升正處就應該順理成章,到時候就可以直接外放縣長成為實職正處。
看來三舅已經給自己謀劃好了,進共青團中央比他在地方政府血淋淋的拼殺可強多了。
謝磊沉默了數秒,對面的謝老也是靜靜的候著,並沒有出聲打擾。
「爺爺,我想在下邊再練練,三舅那邊我去解釋。」
電話對面,謝老眼中閃過一絲安慰,他內心深處也是不想孫子這麼早就借用到謝家龐大的資源的,憑借自己的能力,在低層的歷練對他心智、能力都是一種循序穩健的培養,好比一個摩天大樓最不顯眼的地基,最不顯眼,卻是維穩的關鍵。
謝老將這個問題拋給謝磊選擇,要的也是這種答案,就算謝磊選擇另一個安逸的路線,他也一定會阻止,謝家的第三代最優秀的人物,將來這個龐大政治團的掌舵人,不應該是選擇安逸的,看那天上的雄鷹,何享受過和煦的春光?。
「呵呵,這是你的選擇,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五月省一級的黨代會後,你三舅估計會再往上挪一挪,去川蜀省,管人事。」
「啊,這麼快!」謝磊是有些驚訝的,三舅是寧西自治區組織部部長,估計過兩年才五十吧,如今調往川蜀,同樣是任組織部部長,可卻是因為兩省實際待遇不同,由正廳升到了副部,這上升勢頭可是很快了。
謝磊笑道︰「那回頭我就給三舅打個電話,祝賀一下他!」上一世三舅是走到副總理的位子,不過不是常務。2002年謝系遭到三方攔截時三舅好像已經是川蜀省省委書記,謝老一去世,三舅就被調往嶺南,離開經營十年之久的川蜀省,在嶺南耽擱了幾年。
「對了爺爺,我還有事情向你說一下。」隨即謝磊將張春陽的事情簡略的說了一遍,大體分析了一下寧塘鄉干部的工資與普通鄉民的差距,點到即止。
謝老在電話里沉默了了一會,嘆息道︰「哎,這些情況國家都知道,可國家也困難呀,基層干部大部分是待遇與貢獻是不對稱的,這就必將影響基層政府的工作效率,你說的很及時,我再合計合計,過兩天給首長打個電話。」
能有這個結果已經很不錯了,中央領導眼光再遠也不能看到後世,改變整個國家財政施政策略大事的大門,還得用歷史的巨掌一步步推開。
隨後,謝老簡單的問了一些謝磊平日的飲食起居,說了兩句鼓勵性的話,就掛了電話。
謝磊和爺爺聊完,感覺之前牛勝利帶給自己的煩悶一掃而空,中午急匆匆的吃了一點面此刻肚子早就餓了,看到桌上張春陽拆開的方便面,從里面掰下一塊就咯 咯 的咬起來,還別說,這泡面敢吃起來味道還真不錯。
而鄉政府的小院子里,張春陽坐在冰涼的石頭上,想著自家難念的經,淚流滿面。
19日早上八點,寧塘鄉政府每周一的例行會議準時召開,今天會上謝磊拿出了上周五早已經擬定好的文件‘寧塘鄉關于修通連接至318省道的柏油馬路的若干要求’。
謝磊在解讀文件時對所有在場鄉干部說道︰「建此路關系寧塘經濟的進一步發展,有助于寧塘更好的深入改革開放,實現共同富裕,因此,鄉政府決定成立臨時指揮部,形成由黨支部書記朱貴森和我作為總指揮,其余鄉領導包村,所有干部抽簽包隊的管理模式。「
「深入沿途各村各組,督促村民盡早對道路兩旁的雜草彎溝進行處理,路面的平整標準省里的專家已經給了標明確數據,等會你們找各自的小組組長交流,一定要給各個村將要求傳達到。」
文件中還要求鄉派出所和縣交警大隊要予以全力配合,在修路期間封鎖318省道進入寧塘的路口。要求各個村黨支部書記、村長、會計全力配合修路工作。
文件中還特別強調鄉干部要及時溝通那些轉不過彎的群眾,盡量杜絕鬧事和阻撓修路的行為,其實這一點是謝磊頗為擔心的,好事多磨,不管干什麼,總有一些頑固分子思想不開化故意找茬,看不到那些惠民項目的好,有些甚至已經觸犯刑法,這些村民本就素質低下,更有些干部勸阻方法不當,極容易產生沖突。
90年的鄉政府的工作文件還不完善,謝磊有心將後世的嚴密規定搬到這份文件中去,又怕他人誤讀,只好作罷。
「哎,老了老了,不中用了。」看著謝磊在會上侃侃而談,意氣風發,想著自己年輕時入黨時為自己喊的口號︰視百姓為父母,為人民謀利益,做手中的好兵。朱貴森不禁一陣臉紅,心里暗暗責備自己︰這些年都他娘的干了什麼正經事!
心里一時五味雜陳難以消化,索性離開了會議室,到外邊石階上點了一支煙吸了起來。
那天縣里的聯席會議結束後,蕭翰林找了他談話,暗示他要配合謝磊的工作。
朱貴森今年五十九歲,是一個很尷尬的年齡,退是一定會退的,一般情況下是全退,要是肯下本錢運作可能會進入政協養老,但那希望是很小的,蕭翰林隱隱的點了一下他,由于謝磊背後發力他可能去縣政協當個副主席。
听到這個消息後,朱貴森當晚回到家想了半宿,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自家婆娘感受到老頭子的異常,一問,才知道是怎麼回事,氣的老婆子狠狠的掐了他一下。
作為牛貴森政治場上的對手,牛家婆娘對謝磊還是有一些了解的,人家小小的科級干部下放,卻是市里正處級官員陪同,這後台還不通上天了!你個破副處還得瑟個屁呀,而且還是快到站的,老不死的真是頭 驢,不就是工作上的矛盾麼,至于記上一輩子,人家一句話你後半輩子照樣握權,你就不適合在這官場混,都不知道你是怎麼當上這縣委副書記的,那些領導真是瞎了狗眼,朱貴森婆娘將自己男人一頓臭罵,連損帶挖,唾沫星子濺了老朱一臉,連床單都濕了一大片。
朱貴森還是挺听老婆話的,後半夜思索良久,想著謝磊來了寧塘後的種種,都是自己在背後給他使絆子,人家只是工作上與自己有分歧,終于放下心結,不管怎樣,人家謝磊可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了!這最後的一段時間,就不要再找茬了吧!
于是就出現了眾鄉干部眼前這一幕︰老書記對與謝磊在會上的強勢視而不見,悄悄的溜了出去。
看著下面的人竊竊私語,謝磊輕輕敲了敲桌子,等了五秒會場全部靜下來後,謝磊微笑道︰「我再強調一遍,責任已經分到每一個人身上,哪一個村出事,哪個人負責,我們爭取責任到人,到時候路修不成,自己向寧塘百姓解釋!」謝磊說完,整個會議室靜悄悄一片。連一向強勢的黨委副書記余根武都是端端坐著,誰還敢輕捋虎須?這鄉長這次是玩真的哩!
謝磊瞄了眾人一眼,最後落在余根武等幾個鄉領導身上,他心里是知道的,朱貴森是不說話了,可這反對修路在下邊發發牢騷搗搗亂的還是大有人在,比如黨支部副書記余根武、鄉人大主任石玉龍、鄉黨支部副書記高困生……
這些人,他想想都頭疼,真是一群石頭頑固不化。
各位大大,新書新人,就像春天的小女敕芽,至少有個推薦票吧,收藏也行,重陽在此感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