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大人 卷三 戰火 第一百五十九章 自欺欺人的謊言

作者 ︰ 冰影劍

此時門外衛兵大聲道︰「啟稟督軍大人,後勤處寧南督師已至,隨時等候大人傳見。」

很多時候,「後勤處」這三個字就跟白花花的軍餉等同含義。想到那金燦燦的錢幣,林語風還沒等凌月舞出聲,他自個就屁顛屁顛地跑去開門。

門打開,站在門口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軍官。盡管年紀已經不小,但軍隊里的人作風硬朗,鏗鏘鐵骨,顯得不易衰老。林語風瞥了一下對方的袖口︰兩道銀桿,便知道這位精神爍勵的中年人就是執掌灰谷財政的寧南督師。

在灰谷行省二十幾位督師中,後勤處的寧南算是督師之首。倒不是說他德高望重,能力卓著-----能混上督師高位的,誰又能比誰差多少?------而是因為從古自今,錢這個問題向來是重中之重。這個位置很搶手,油水豐厚,但也不是很好做。由于這個位置太過重要,歷任的督軍向來是安插自己絕對信任的親信來統掌。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後勤處督師通常伴隨著督軍的更換而更換。

但寧南有所不同,林語風在蘭口縣時就對他有所耳聞︰這位四十多歲的督師已經侍候了三任督軍,傳聞中是個非常圓滑而有手段的人,是灰谷軍部屹立不倒的常青樹。按理說,掌管財政的人是不能在同一位置上干太久的,容易產生私利。可凌月舞就任灰谷督軍時,雖也撤換了一些官員,但不知為何卻是沒動他。

寧南陡然看見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在督軍官邸里,還穿著一身便裝,面容露出驚訝和疑惑。林語風面帶笑容對他道︰「寧長官,督軍大人正在里面等您。」

「這位小兄弟很面生哪,以前怎麼沒見過你?你是?」

林語風很謙虛地說︰「我是督軍大人的臨時勤務兵,額,算是兼職的吧。」

寧南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古怪表情,林語風心中好笑,正色道︰「寧長官,請跟小的來。」

寧南整理下著裝,跟著林語風進去。距離凌月舞還有幾米遠,他恭恭敬敬地單膝跪下行了一個相當標準的參拜禮︰「下官後勤處寧南,見過大人!大人恭安!」寧南的動作非常地規範,一絲不苟。---------大家都知道,最近督軍大人的脾氣很不好,誰要是不想被撤職查辦,那他最好還是規矩一點。

林語風心里大呼倒霉︰寧南這老頭子規規矩矩地跪下,他是督師,那讓在場的自己怎麼辦?自己這個平民,還能夠安安穩穩地站著嗎?若是有個凌月舞近侍的名義也就罷了,偏偏現在自己官不官民不民的,身份很尷尬。無奈,他也只好跟著跪下,一聲不啃。

此時凌月舞的情緒已經恢復了平靜,面色如常。她婉婉開口道︰「寧南,我找你過來是要跟你商議蘭口縣駐營戰後撫恤金的事情。」凌月舞的聲音清脆動听,她指著林語風道︰「這位是蘭口縣士統官林語風,你先跟他合計一下。」

寧南督師微伏道︰「下官遵命。」

凌月舞又說︰「林士統官,你有什麼要求盡管跟寧南督師提,後勤處會盡量滿足你的。你們兩人坐一旁先算下賬,給我報個大概的數額。」

于是寧南和林語風起身,坐到一起開始算賬。寧南感覺有些不可思議︰身為督師,能跟自己平等對話的起碼也是個權督師。其他各個部隊來找自己要軍餉時,肯定都是一把手親自出馬來跟自己談,還要滿臉賠笑,否則自己壓根理都不理。寧南從沒想過,什麼時候自己也會跟一個士統官之類的小官坐在一起對賬。-----但這是督軍大人的意思,沒辦法。

「蘭口縣陣亡接近一千人(颶風營四百多人,其他步兵中隊六百余人),按照每個人一個金幣的撫恤金,大概需要一千多個金幣….」

林語風立即出言反駁︰「一個人才一個金幣?這太少了,即使下官答應,手下的士兵也不答應啊,說不定還會造反…」

「撫恤金有固定的份額,例來都是這樣的,陣亡一人補償一金幣,這是慣例了。-------誰敢造反?」

「那可不行寧長官,現在物價漲得那麼厲害,一個金幣能干什麼?規矩也是人定的,要與時俱進嘛。依我看,至少得給十個金幣!」

寧南嚇了一跳︰「十個金幣?你不如去搶劫!」

「這樣啊,十個金幣確實過分了一點。那九個金幣如何?這是最後底線了,否則士兵嘩變起來,您去處理?」

「那怎麼行,總共就九千金幣了!這麼多錢都可以買下整塊蘭口縣地皮了!」

「呵呵,寧長官您這麼說就不對了,人命可比地皮值錢得多…」

林語風嗦嗦爭論個不休,寧南很是無語︰這小子把督軍官邸當成什麼了?菜市口買菜嗎?一點小便宜都要佔。若是其他場合,寧南早就一口回絕直接走人,連理都不理。但剛才督軍大人說「後勤處會盡量滿足你的」,寧南也不好強硬地拒絕,他求助地望向凌月舞,後者此時正低頭看著什麼文件,壓根沒注意到這邊。

林語風獅子大開口,一要就是幾千金幣。除了撫恤金,他不顧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寧南督師,什麼裝備修理費,營地建設費,軍馬草料購買費一系列的名目全提了出來。反正有凌月舞撐腰,他才不擔心寧南會翻臉。他心里想︰我還欠百里傲雲那小子一大筆債呢,不乘這個機會撈一筆怎麼行?

凌月舞靜靜地覽閱著面前的一張紙,上面是林語風在絕翼要塞被圍困的那天夜里寫下的絕命詞。這張紙林語風本來是收在制服口袋里,但前幾天林語風進牢房時,所有隨身物品都被沒收。凌月舞曾特別吩咐獄典官把他的東西整理好送過來,這張紙便輾轉到了凌月舞手里。上面記著幾行字︰

(注︰改自許嵩同志的半城煙沙)

有些愛像斷線紙鳶,結局悲余手中線

有些恨像是一個圈,陣陣漣漪無了結

是為了什麼心願,還將付出幾多鮮血

忠義之言,自欺欺人的謊言

有些情入苦難回眠,窗外缺月如夢間

有些怨心藏卻無言,月復化風雪為刀劍

只為了完成一個夙願,慌亂中對錯如何辨

飛沙狼煙,將亂我徒有悲添

絕翼煙沙,兵臨城下

金戈鐵馬,替誰爭天下

一將成,萬骨枯,多少白發送走黑發

絕翼煙沙,血淚落下

心中還有,一縷牽掛

只盼卸甲而歸,還能再捧回你沏的茶

還能再喝上你沏的茶!

覽畢,凌月舞心中默默念道︰忠義之言,自欺欺人的謊言啊…在那個夜晚,孤獨,憂傷,絕望,卻始終不曾後悔。凌月舞望著正在興奮地和寧南討價還價的林語風,眼神逐漸迷離︰那個時候,得知被軍部拋棄後,他到底是懷著怎樣的信念去堅守絕翼城的?

玩世不恭,膽小怕事,但又果膽敢殺,圓滑世故的外表下卻隱藏著一顆火熱的情義。他英俊,秀氣,武功高強而又機智狡詐,有率孤軍奮戰的錚錚鐵骨,卻又有善解人意的溫柔似水。為何如此自相矛盾的性格會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這是個怎樣的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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