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她淒楚的淚顏一直盤踞在他的心底,揮之不去,每當他閉上雙眼,就仿佛看見她在面前哭泣。
這樣的情形一次又一次地重復,她所流下的每一滴淚水都像是具有侵蝕的能力般,一滴又一滴地蝕痛他的心。
每想起她一次,他的心痛就更加劇烈。
為什麼?他的心總是不由自主地在乎她……
一瞬間,他心里有種感覺,如果娶她是個錯誤,那麼,同樣的錯誤他並不介意再犯一次茆。
他要她,他該死地想要她!
他卻也同時發現自己正在抗拒著她,用盡一切努力,只為了抵抗她柔美的身影每一天、每一天滲入他的血液里,成為他不能分割的一部分。
或許,她早就存在他的骨血之中,所以才會教他無力抵抗蚊?
到底,四年前的真相是什麼?
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閃過藤井沐陽的腦海里,他擱下了自己無心細覽的文件,按下內線與秘書通話,「我這里有幾個人名,幫我找到他們,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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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了以前在東京溫泉別墅家做過事的佣人,這幾年,有些人搬到了豆丁島去,有些甚至聯絡不上,最後只好找到在廣州這邊新居曾經短暫照顧他們起居的桂嫂,當桂嫂知道他在聯絡他們這些佣人,立刻表示要見他。
藤井沐陽不知道為何桂嫂會如此急迫想要見他,但就在桂嫂回去之後,他一個人坐在沒有開燈的黑暗客廳之中,久久不能反應過來。
少夫人曾經自殺過,那段時間里,她的精神狀況不是很穩定,在醫院里做了一個多月的心理治療……
可以解釋得通了!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他發生車禍之後,一個多月的時間她都在醫院里,桂嫂的話就像跳了針的唱片,一次又一次地不斷在他的腦海里重復。
只有我一個人陪著她去醫院,送到醫院時,少夫人已經昏迷不醒,她失血過多,輸了好幾袋的血才救回來……
那天,是他們要舉行婚禮的日子,他們早就辦好了登記,是他無論如何都要給她一場盛大的婚禮,但他沒有出現。
她的神情看起來好悲傷,住在醫院的時候,她總是不斷地掉淚,沒有一個人來探望她……
怎麼會……怎麼會只有桂嫂陪在她身邊呢?
她是他的妻子,理應得到最妥善的照顧,為什麼是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呢?
雅藝夫人真狠心,她不讓任何人告訴少夫人說少爺沒死,後來,我們幾個佣人再也看不下去,才會辭掉工作,想去醫院告訴少夫人實情時,她已經出院,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藤井沐陽猛然站起身,抄起了一把車鑰匙,沖到車庫里開了一輛跑車,以最快的速度疾駛而去,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要找到她!
車子停在甜點店門前,晚上九點多,店里的燈是亮的,但外頭的鐵門已經拉下一半,他從車內看見溫情縴細的身影,她正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與女工讀生聊天。
兩個人似乎聊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相視笑了起來,這時,他才發現,在面對他以外的人,她可以笑得那麼燦爛。
他熄火下車,高大的身形微俯,避開了鐵門走進店里,一瞬間,他看見她臉上的笑容頓時消退,胸口有些抽痛。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
「我想要跟你單獨談談。」他率先開口說道。
溫情見他的態度似乎非常堅決,只好教工讀生先回去,說剩下的善後工作她一個人做就行了。
「你想要說什麼?」她低聲地開口,拿布擦著水滴未干的烤盤,試圖分散自己對他的注意力。
「你的手根本就沒有扭傷,是嗎?」他定定地注視著她,不容許她有任何可以逃開的機會。
聞言,她震了一震,干笑道︰」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
「讓我看,讓我看那手巾之下究竟藏了什麼,讓我看!」他箭步上前,強硬地執起她縴細的手腕,扯開了她用來掩飾傷口的護腕。
「不……不要!」她急忙阻止他,伸手想要推開他。
「把手放開,讓我看!」
「不要……它很丑,不要看!」
「你越是這麼說,我越是要親眼看清楚!」他強硬地將她遮掩的手拉開,當他看見一條猙獰的疤痕盤踞在她玉白的縴腕上時,心里一怔。
她苦笑出聲,眼眶底盈著淚水,「很難看,是吧?當時,我年紀還太小,不知道只是這樣割腕是死不掉的……那時我真的不想活了,听到你的死訊,一心想死,只是不知道那樣是死不掉的……」
「你所說的話,都是真的嗎?我們兩個人一定愛得很深、很深吧!」他看著她手腕上那道觸目驚心的蜿蜒傷疤,心口一陣陣揪痛了起來。
「不,只有我,愚蠢的人只有我,愛得很深的人……也只是我一個人,不干你的事,自始至終都不干你的事。」
她遠遠地將他撇開,仿佛他與這一切沒有任何關系,就算他們曾經愛得那麼瘋、那麼狂,也都無所謂了!
她必須這麼做,她不能再讓他涉入,讓他有機會破壞她心中美好的記憶,那一切……是她要一生一世拿來陪伴自己的珍藏呀!
听到她說那段驚天動地的愛情與他無關時,他的心里忽然一陣緊縮,悶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不!不是這樣的!他的腦海里有一道聲音在吶喊著,听起來狂熱而且急切。
「你愛的人是我,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呢?是真的,對不對?我們真的相愛過,對不對?」
「你相信我了嗎?」一絲希望從她的心底深處燃起。
忽然,他沉默了,過了久久,才又開口道︰「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厘清事情的真相。」
「你終究對我還是有所懷疑。」她自嘲一笑,「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堅持什麼,早該放棄了才對……」
「情子──」「我還能怎麼樣呢?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選擇嗎?」她抬起美眸定定地望著他,看見的只是他眸光之中的陌生與疏遠。
她總是好努力的想接近他,卻無論如何都親近不了他。
她伸手緊緊地按住了右腕,用力得指尖隱約泛白。
五年的分別換來了短暫的相聚,而這次的分別,四年了,為什麼還是會痛?她以為這傷口已經好了,再也沒有感覺了,卻自從他再次出現在她面前之後,總是隱隱作痛。
是不是……在告訴她該放棄了?
她是不是真的應該要放棄了?!
她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每一次……每一次面對他冷漠的神情時,她就覺得心好痛。
好厭倦了……
這四年來,她總覺得時間過得好漫長,等待著他的每一天,每一天都像是她的百年歲月。
她努力地活著,等過了一百年又一百年,等到的卻是他殘酷的冷漠;她是不是真的應該要放棄了,在自己遍體鱗傷之前,擁抱著她唯一擁有的甜美回憶,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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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之後,他們之間的關系有些微妙的轉變。
他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每天還會開車到店里去接她回家,他的理由是她一個弱女子晚上獨自回家會很危險。
在路上,他們總是靜靜的不說話,偶爾,他會買些甜點回家吃,問她是什麼材料做的,她才會像背書似的,把點心里的成分告訴他。
藤井沐陽心里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她在保護自己,不讓他接近;他不信任她,而同樣地,她也不再接受他。
日本桑原集團方面來了催促,希望能夠趕快宣布訂婚的消息,藤井沐陽不知道自己究竟發了什麼失心瘋,明明就是他計畫中的事情,他卻是盡可能一延再延,甚至于不希望它發生。
因為,跟她在一起,就算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都令他覺得美好,她是他妻子的這個事實,並不如想象中那麼令人難以接受。
今天晚上他有個重要的飯局推不掉,可能必須晚一點去接她,七點時,他打了她的手機,要告訴她這件事情,要她等他。
但接電話的是一個男人。
「你是誰?」藤井沐陽試探地問。
「問我是誰?我還沒問你是誰呢!打電話給人家,不是都應該要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嗎?」
「你到底是誰?」
「我?你這個人真好笑,好吧!我是她男朋友,這個答案你滿意嗎?」其實他根本就是一個常到店里的熟客。
藤井沐陽並不知道對方是在開玩笑,語氣陡然一硬,「情子呢?她在做什麼?叫她來接電話。」
這個熟客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惹了禍,「她在忙,沒空接電話,你到底要不要說自己到底是誰,我好轉告情子,讓她知道是誰打電話給她──」
「不勞你多此一舉。」還不等對方問完,他就掛了電話。
藤井沐陽緊緊地握住手機,手背上的青筋畢露,他的胸口仿佛有酸液翻騰著,一陣一陣地教他的心為之揪緊疼痛。
該死!他發現自己超乎想象地在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