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已經恢復記憶的事情,藤井沐陽不動聲色。
倒是他的母親,一听到溫情離開的消息,就立刻大肆張羅他與桑原小姐結婚的事宜,他並沒有阻止母親的行為,只是在一旁冷眼看著。
為什麼?他從來都沒有听情子說過他的母親是如此討厭她,就連一句壞話,她都不曾說過。
今天,雅藝拿著請客名單來到兒子家中,給他過目一下,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人需要加進去,以免有重要的人被疏忽了。
藤井沐陽瞥了瞥名單,就將整迭單子丟在桌上,懶得再多看一眼陵。
這時,雅藝還沒有發現兒子的異樣,只顧著高興地說︰」情子那丫頭能自動退讓,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她會不死心,緊纏著你不放呢!」
「她沒有纏著我不放。」他輕聲地反駁道。
「沒有?要是她不纏著你,你們不就早該離婚了?怎麼會拖到現在呢?我想,她一定是存心想要拿到更多好處,才會找一大堆借口──狺」
「你真的就那麼恨她嗎?」他打斷了母親的話,眸光透出徹骨的冰寒,」你不惜一切,只為了將她詆毀殆盡,把她說成一個貪錢無情的女子,她不是這樣的人,不是的。」
「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雅藝這時終于發現不對勁了。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對情子做了多麼殘忍的事情。」不只是他的母親,就連他都對情子做了許多殘酷的事情。
「是不是……是不是她對你說了什麼?你不要相信她,兒子,你不可以相信一個只貪圖我們家財產的女人……」
「她什麼都不要,為了我,她什麼都不要,那段仇恨、她平靜快樂的生活,甚至于她的性命,她為了我統統都拋棄了,你說她要錢?這真是我听過最大的笑話了!」他的心好痛,他一手毀了她原本單純快樂的生活,卻忘了要給她幸福……
「這……我……」這會兒,雅藝再也無話可說。
「她連你的一句壞話都不曾說過,到了最後,她對你就連一句不好听的話都沒說過,你不覺得慚愧嗎?」
「我……我,她是誰的女兒你不知道嗎?她身上是留著什麼血液你不知道嗎?!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舅舅?!她憑什麼?!她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由我決定。」他冷冷地說道︰「那段殘忍的仇恨已經過去了,而且和情子無關!!媽,我愛她!你唯一的兒子愛她!難道你就忍心看著我痛苦嗎?!」
看著藤井沐陽過于激動而扭曲的表情,雅藝一時竟語塞。
「我記得自己是因為趕著要去取為她訂制的婚戒才會出車禍,那個戒指呢?我沒看她戴著。」
「我收起來了……」她吞吐地說道。
「把它還我,那應該是屬于她的東西。」說完,他喚來下人送走了母親,一個人坐在起居室的軟椅上,閉上雙眸沉思。
他到底該怎麼做?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夠挽回她呢?
一想起她哭得梨花帶淚的容顏,他的胸口就一陣陣抽痛不已!
這時,一名女佣拿著話筒敲門走了進來,」少爺,有一通從日本打來的電話,他說自己是個玩玻璃的瘋子,有些話想要問你。」
藤井沐陽接過話筒,听見了男人用日語笑著說道︰「還記得我嗎?藤井先生,咱們好久不見了。」
「有事嗎?」
「我一直對你印象很深刻,前兩天我燒了一個項鏈墜子,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了你的那個小女朋友,覺得那墜子很適合她,想送給她,我想,她現在應該很幸福才對吧!」
「她……」一時之間,藤井沐陽感覺喉嚨有些哽塞,說不出口。
「你一定有給她幸福吧!當初那一對杯子其實是非賣品,所以我故意開了一個天價,為的就是打消她想買杯子的念頭,沒想到你說服了我,是你說一定會給她幸福,我才把杯子賣給你的,你應該有遵守承諾吧!」
「對不起。」
「你為什麼要向我說對不起呢?」
「因為我忘了,忘了承諾,也忘了給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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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藤井沐陽訂了最早的班機飛往東京,他一下飛機就搭車趕往花坊,但他的記憶有些褪色,忘記那個地方確實的位置。
他下了車,憑著殘存的記憶尋找,走到了一條杏樹夾道的上坡路段,依稀之中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走過這條路!
一時之間,熟悉的感覺就像潮水般幾乎將他淹沒,他看著道路兩旁葉子轉變成金黃的杏樹,心口好熱。
在東京的街道上不乏這種銀杏樹,但情子曾經拉著他的手,走過這條杏樹道時,她說,每一年的秋末冬初之時,工人會將未掉的金黃色杏葉刮去,應該是為了保持街道的干淨吧!
她並不喜歡這種做法,但為了市容的干淨,也只好接受。
但他們這條街道的杏樹特別漂亮,因為負責這條街道的工人是她認識的叔叔,為了讓來年的杏葉長得好,他總是會小心修飾枝葉,久而久之,這條美麗的杏樹街道竟然出了名,吸引了不少情人特地來這里散步。
藤井沐陽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掌,心口就像被巨石撞擊般悶痛不已,他怎麼會忘了呢?她小手擱在他掌間的溫潤觸感……
他走上了斜坡,心里好急切,腳步卻變得好沉重,約莫走了兩分鐘,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右手邊的一條小徑,那條小徑上闢了約末半公尺寬的疏浚,溝水清澈見底,一旁的小樹叢依舊殘留著夏天的綠意。
夏天時,這條小水溝會有螢火蟲!
他的耳邊仿佛听見了溫情含著笑意的嬌脆嗓音,一時之間,他的心仿佛被利刃割剜,痛得他好半晌不能呼吸。
他怎麼會忘了?怎麼可以忘了?!
他們約好了夏天時要來這里看螢火蟲,第一年時只有他們兩個,第二年時就可以帶著他們的小寶寶一起來……
他跟她約好了,怎麼可以忘記呢?繼續往前走,已經快要接近花坊時,轉角的街口擺放著一台自動販賣機,他記得,這里有他們的回憶。
對不起,只能讓你陪我喝一百圓的罐裝果汁……溫情當時拿著硬幣抱歉地說。
那他到底為她做了什麼?
這些年來,他到底為了這個勇敢傻氣的女孩做了什麼?!
不,他什麼都沒做,給予她的,只有痛苦與傷害……
藤井沐陽拐彎走上了那條稍窄的坡道,循著販賣機往上面望去,看見了一棟兩層樓的獨棟房屋,和式的拉門旁掛了花坊的門牌。
他到了,他早就派人查詢她的下落了,她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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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沐陽?!」當小舒看見他時,睜大了圓眸,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你好,我,是來找情子的。」藤井沐陽壓抑著自己的痛苦,禮貌地說。
「情子沒告訴我你會來呢,才幾天,你這麼快就想她啦。我還想和她再聚一聚呢,你這麼快把她帶走,我不舍得呢。」
听著小舒的話,藤井沐陽猜到溫情什麼事情都沒告訴她,只是一個人默默地承擔,這就是溫情。
「我只是想和她吃個飯。」藤井沐陽低沉著嗓音,試圖控制住來自內心深處對溫情的疼惜。
「呵呵,好好,你等等,她在樓上,我去叫她。」還沒等藤井沐陽說話,小舒就飛快地竄上了二樓。
而溫情的反應,恰恰把這幾天她極力要隱瞞的事情都泄露了。
「你為什麼不見他?!你哭什麼?是不是,他又對你做了什麼事情?!」小舒又生氣又急,看著那扇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的門,听著溫情的輕輕啜泣,小舒氣憤地捶了一下地板。
溫情的反應在藤井沐陽的意料之中,他大可不理會小舒的質問,徑自跑到二樓。那扇門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真的很想就那樣沖上去把那扇該死的門狠狠地砸碎,但是,他不能,他知道,他已經傷害她太多太多了,他給她時間,他會向她證明。
好幾天,溫情沒有踏花坊門口一步,整天一個人悶在房間里,終于小舒再也看不下去,無論如何都要她出去走一走。
她出了門,不曉得自己該去哪里,不知不覺地往下面的販賣機走去,站在機器前面發呆了半天,這才發現她最喜歡喝的果汁還是有在賣,只不過已經從一百圓變成了一百二十圓。
這四年來,漲價了二十圓啊!
她不由得泛起苦笑,時間真的改變了一切,所有的事物都不再是她熟悉的往日模樣。
一轉眸,她看見了藤井沐陽就站在不遠的地方,他往她這個方向走過來,一步步地趨近她。
「情子……」
「不要過來!」她退到販賣機的右邊,閉上眼楮大叫道︰「你不要靠近我,走開!」
藤井沐陽嘆了口氣,並沒有依言離去,而是站到販賣機的左邊,與她隔著機身背對著背。
他沉默著,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告訴她,他已經恢復了所有的記憶,卻在這時,她輕輕地開口了。
「我想,或許自己根本就沒有想象中那麼愛你吧!」
「為什麼這麼說?」他的心緊了一緊。
「或許我只是太寂寞了,所以一定要放個人在心里,只要想起那個人,就會覺得原來自己並不是那麼孤單,那個人就算不是你,也會是別人。」她苦澀地笑了起來,「說起來,原來自私的人是我,說不定我根本就已經沒那麼愛你了,卻還是用「承諾」想要綁住你,我真是自私。」
「不是的!你是愛我的,你是的!」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太遲了,真的,已經太遲了……」她真的已經等得好累好倦,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從剛開始得認識,交易,折磨,到仇恨的爆發,兩人的再次折磨,到妥協,到等待,無止境的等待,她真的很累很累,蒼涼的一顆心比槐樹上的枯葉還要孤零,「或許,哪天我會找個人來愛吧!」
「為什麼那個人不能是我?」
「你?我愛過了。」她低頭輕笑了聲,在他沒看見的美麗臉蛋上出現了悲傷的表情。
一時之間,藤井沐陽無言以對,剛俊的臉龐變得深沉嚴肅。
是的,她愛過了他,愛得奮不顧身,卻也愛得遍體鱗傷,如果,她決定不再愛他,那麼他也沒有立場阻止她不要這麼做!
縱使,此刻他對她的愛已經滿溢胸懷,他都只能忍痛放手……
「你什麼時候回台灣?」
「跟你離婚之後,或許就不會再回去了,那里沒有我的親人了。」
「廣州呢?」
「那個讓我等待四年的地方?」溫情苦澀地搖了搖頭。
「已經不可能了,是嗎?」他們為什麼會走到這個地步呢?
他低沉的嗓音就像利錐般鑽進她的心里,狠狠刺痛了一陣之後,她才緩慢地點頭。「嗯。」
「是嗎?我知道了。」他閉上雙眸,忍痛地呼了口氣。
「簽好離婚協議書之後,我會把它寄給你,有了那張證書,你和桑原小姐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阻礙了。」
「或許是吧!」他苦澀一笑,半點都沒有欣喜雀躍的感覺,絲毫不像是一個即將當新郎的人,「哪天……我們可以再一起吃個點心嗎?」
「你根本就不喜歡吃甜點,以為我不知道嗎?」她知道他是在找借口見她,但她已經死心了,就連最後的機會,她都不願給他。
該結束了!他們的愛……不可能再重來。
「妳知道?」他一愣。
「你總是只吃一口,含在嘴里半天吞不下去,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愛吃甜點的人。」她微微一笑,從販賣機的另一頭走出來,站在行人道的邊緣,回眸正好對上了他驚訝的眼光,「所以,我們沒有理由再見了,沐陽,這次我們真的是再見了,好好保重。」
「我會的。」他淡然頷首,看著她走過街道,走進了那扇和式門扉里,徹底地,消失在他的世界之中……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