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完禮物,這場滿月大禮也辦得差不多了,宴席正式開始。賓客們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丫鬟小廝們一個個端著剛剛烹調出來的美味佳肴,手腳麻利地在賓客前的餐桌擺放整齊,隨之又拿出從京城有名的三里酒。
這三里酒是京城中久負盛名的青藍酒莊釀制。三里酒這種廣受歡迎的佳釀,本應擴大產量,以期換回更多的錢財,這家酒莊卻很奇怪,定了一個奇怪的規矩,每日限售三里酒一百斤。眾人想喝這種美酒,卻往往買不到,甚至得提前兩個月預訂才有可能。長此以往,這三里酒的名聲卻越來越出名了,世人紛紛以能喝到這樣的美酒為榮耀,間接的又促進了三里酒名聲遠揚。
往日難尋的美酒,今日卻看到了,賓客們無論身份如何,稍微有點好酒的,心中都不由冒出了幾分驚喜。許崇德和許先霆二人在酒桌間熱情地招呼客人,不時喝上幾杯。
那邊杯來盞往、觥籌交錯,錢氏這邊的女眷也是笑語歡聲,煞是熱鬧。錢家太太惠氏抱著外之不易的外孫子,稀罕得不得了,眼楮笑得眯成一條縫,嘴上不停地發出好玩的聲音逗弄他。抱了一會,惠氏將襁褓遞回錢氏手里,笑呵呵地看了一眼關氏,難掩得意地說道,「親家母,怎麼樣,我家麗娘可是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現在這心里頭該是心滿意足了吧?」
難怪她如此得瑟,關氏上次為女婿納妾鬧上錢家之事在她眼中實在是奇恥大辱,現在峰回路轉,哎…一轉眼的功夫,自家女兒忽然就懷上孩子了,又這麼順順利利地生下了外孫子,關嫣這個女人這會子沒話好說了吧!
關氏看她那個樣子心里就一陣煩悶,本還想堵她的幾句,又想到人家的女兒剛給自己生了個大孫子,不好再如上次那般咄咄逼人,當下勉強擠出了還算「和氣」的笑容,「看你說的,我當然是高興了,這可是我盼了好久的親孫子!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疼愛都來不及呢!」
服軟了!服軟了!一向在自己面前強勢慣了的關氏今日竟沒有用話刺自己,惠氏心里滿意了,高興了,這下子對麗娘這個爭氣的大女兒更是多了幾分喜愛。
就這樣,在關氏態度放低下,惠氏就算心中對她有多不待見,兩家人也開始攀談起來,話題不外乎是近些日子京城中的熱鬧事……
關氏那邊如何許嵐是不知道的,她這會子正和許凝雪他們在一塊呢。許家四個女兒呆在一塊談天的場景,其實挺難見到的。沒辦法,大家互相看不順眼,擱在一處全身都不舒服。除了他們四人,還有幾位女眷︰未來二嫂蘇家大小姐蘇婉兒,關家表妹關碧青、關緋紅,其他的幾個都是來參加滿月禮的朝臣的千金。
這麼多女孩聚在一塊,熱鬧程度可見一斑。這些女孩多是家中嫡女,備受嬌寵,許嵐和許凝露、許凝霜三人都是庶女,在這些人中地位算是比較低的。許嵐倒沒覺得如何,面色淡然地站在靠邊的地方,靜靜听他們說話。許凝露也表現得很正常,但若有人仔細觀察她,就會發現她臉上偶爾露出的尷尬和自卑之色。與他們二人不同,因著生母的娘家漸漸顯赫的關系,許凝霜自命不凡,很興奮地就加入了許凝雪等人之中,不時插上幾句滿是「童真」的話語。
許凝雪看她老是插話,心中暗惱這個三妹不會看人眼色。她的心腸還不算太壞,許凝霜再怎麼說也是自家妹妹,沒有當面叱喝她,當下將一個裝著水果的盤子遞到她面前,「三妹,你說了那麼久,想是渴了吧?來,吃點水果,這是爹今日剛命人從莊子里帶回來的,很甜的!」
許凝霜揮了揮手,道,「大姐,我不渴,不用吃了!」
不識抬舉!許凝雪覺得多年來關氏親自教導的表面功夫今日要首度破功了。這個三妹真是榆木腦袋,這麼淺顯的話怎麼就听不出她的意思呢?難不成是裝的,看著卻又不像。
蘇婉兒看著面前這兩個未來小姑子斗法,還是覺得挺有意思的,不過嘛,許凝雪是真正的未來小姑,這叫「許凝霜」的冒牌小姑的確有點煩人,「三妹妹,還是吃點吧,多吃果蔬對身體好,還能美容呢!」
一听到「美容」這兩個字,許凝霜的血液就立即沸騰起來了,興奮道,「真的嗎?」
「那當然,我是從來不說假話的。」
許凝霜立即抓起一個隻果,吭哧吭哧地吃起來。旁邊幾個女孩見此情景,都紛紛笑了。
許嵐心里那叫一個樂啊,光是看許凝霜一人在那自娛自樂就足已打發時間了。許凝雪見三妹沒有再插嘴,這才高興地繼續和蘇婉兒等人聊起天來。許嵐在旁邊覺得很無聊,又不能隨便離開,只好繼續坐著。
過了一會,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回神一看,發現面前的幾個官家嫡女都看著自己,滿臉都是好奇狀。
許凝雪見這個四妹妹竟然沒有注意听自己的話,心中閃過一絲惱怒,臉上卻面色如常,「四妹,婉兒姐姐很好奇你的醫術呢!」
嗯?他們剛才不正聊得開心嗎,怎麼忽然扯到自己頭上來了?看向蘇婉兒,的確滿是好奇的樣子,許嵐這才輕笑道,「哪有什麼醫術,我胡亂學著玩的。」
許嵐這話一出,御史大夫之女李馨就搖頭了,「我不信!凝霏妹妹的醫術在京城中流傳甚廣,听說錢嫂嫂的病就是你給治好的。」
現在這種情況,許嵐早有預料。之前給大嫂治好病,就有好事之人唯恐天下不亂,將這件事傳到了外面,自己精通醫術的名聲就這麼傳揚出去。其實那人卻是想差了,他只知道大夫的名聲不算好听,卻不知世人就曾有得罪誰也不要得罪名醫的說法,否則有求之時就有可能給你使絆子。備受鄙視的大夫一職,在真正的世家中卻很是重視的。
許崇德去年升至一品戶部尚書,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有這麼一個父親在,即使她是庶女,想來也不會作為小妾隨隨便便嫁出去,一來名聲不好听,二來根本就沒必要,許崇德權勢如此,求娶許家庶女做正妻的大有人在。再說了,未來兒媳婦精通醫術,又不是專職大夫,世家中人還是很歡迎的。
許凝露眼神一轉,笑道,「四妹你就別謙虛了,要不你現在就給我們把把脈?」
「是啊是啊!給我們看看!」關碧青也好奇道。
許凝霜看許嵐這麼受歡迎,本還高興地吃著水果的嘴巴不由撇了撇,露出了不屑的神色,「有什麼好看的?她的醫術哪有那麼好?治好大嫂不過是瞎貓踫上死耗子,趕巧罷了!」
此話一出,錢家的二小姐錢紫雲臉上立即沉了下來,盯著許凝霜就說道,「你會不會說話啊?你說誰是死耗子?!」
錢氏錢清麗和錢紫雲是一對嫡親姐妹,兩人從小一塊長大,年紀雖擱了六歲,感情卻很好。本來因為大姐生了一個外甥而高高興興參加滿月禮的錢紫雲,一听到許凝霜這番話就覺得這個親家妹妹實在是無禮至極,估計平時對待自己姐姐態度也好不到哪去。
許嵐正覺得莫名其妙呢,忽然說到自己的醫術,忽然許凝霜又蹦出來攪和,雖然關于醫術的話題轉開了自己很開心,但心中還是很無語,這許凝霜到底有沒有作為一顆老鼠屎的覺悟啊?是不是要引起眾怒才開心啊?
錢紫雲這話一出,許凝霜也炸毛了,怎麼地?什麼時候輪到你錢紫雲來教訓我了?難怪許凝霜如此作想,實在是錢家子嗣出息甚少,日漸勢衰,素來都是看碟下菜的許凝霜又怎會對她高看一眼?「我怎麼不會說話了?我說四妹是瞎貓踫上死耗子,不過是說本來不會下蛋的老母雞踫上好運了又能生了,四妹趕巧了,有什麼不對?不是在夸你姐姐嗎?!」
許凝雪的臉立刻就凝固了。這話實在是太過分了,有一個大姑娘家的這麼說話的嗎?還有沒有家教了?!作為長姐的她此時再不出面,整個許家的臉面都讓她毀了,「住口!三妹,大嫂是長輩,你怎麼能這麼說?!還不快給我回去,這里用不著你了!」
「大姐!」許凝霜見大姐如此不給她面子,立即就叫了一聲。
錢紫雲也不是什麼善茬,得理不饒人的,即便許凝雪已出聲訓斥,還是笑開了,「我經常听大姐說許家的幾個小姐如何聰敏賢惠、知書達理,今兒個我真是見識了,許家真是好家教,佩服!佩服!」
許凝雪和許凝露的臉色都很難看,他們年齡擺在那,都是即將嫁人的年紀,這時候傳出什麼閑言碎語,豈不糟糕?許家權勢再滔天又如何?壞了名聲,誰家還敢娶回這樣的媳婦?而且這一次和四妹妹傳出醫術不同,這缺乏家教的名聲一傳那還得了?
許凝露訕笑道,「紫雲姐姐,你別在意,三妹妹年紀小,不懂事,她在胡言亂語呢,別放在心上啊,我這個做姐姐的在這替她給你賠不是了。」
「十三歲年紀還小嗎?」錢紫雲作驚訝狀,眼神中卻露出了譏笑,然後又似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是了,看她這個樣子,即便以後七老八十了也是童真無比的。」
錢紫雲話里的嘲諷意味不難听出,許凝雪和許凝露二人心中均閃過惱意︰這錢紫雲沒完沒了(liao)了還!
「二姐!你跟她說這些做什麼?」即使听不出錢紫雲那話中的意思,但許凝霜還是感受到話中的諷刺之意,見許凝露也不站在她那邊,不由又叫了一聲。
「住口!」見她還是如此,許凝雪感覺自己的頭都要炸開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
許嵐看這陣勢知道自己不能獨善其身了。許家四個姑娘,雖嫡庶有別,但都同是許家老爺所生,所謂「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再對許凝霜不待見,作為許家一份子,還是得出面的。
「紫雲姐姐,你這話說對了,三姐素來如此,說話不經腦子。氣傷肝,怒傷肺,跟她這般生氣何苦來哉?氣壞了身子多不值得?你們剛才還不是好奇我的醫術嗎?來來來,我現在就給你看看。」
眾人本還看熱鬧看得不亦樂乎,見許嵐出面要給錢紫雲診脈,看熱鬧的心思都歇了不少,紛紛好奇地聚到他們面前。
錢紫雲本以為許凝霜性格乖張霸道,無人替她出頭,沒想到最後她的三個姐妹都出面了,心中不由暗罵她好命。若非如此,保管叫她沒家教的名聲立刻傳出去。嗯,今日這般可以了,若再糾纏下去,可能會適得其反。想到這,她立馬順著許嵐給的台階下,笑道,「好啊!求之不得!」
說完,她就將一只手伸出來放置在石桌前。
中國古代醫術中有「望、聞、問、切」的說法。之前許嵐多是用「問」、「切」這兩種手法,如今又過去差不多一年,醫術精進,這「望」也會得差不多了。光是看錢紫雲臉上的面相、身體形態,還有她剛才的走路姿勢,就可以基本看出她身體是健康還是出了什麼毛病。
即便如此,許嵐還是將右手食指輕輕放置在她的脈門之上,過了一會,才又放下。
錢紫雲緊張地看著她,「怎麼樣?」
明眼人一看她這神色就知道她肯定有什麼病痛在身,才會這麼急著知道診斷結果。許嵐笑道,「沒什麼,只是有了個不易入睡的毛病罷了。」
眾人紛紛看向錢紫雲,見她面露驚喜,不由對許嵐的醫術多了幾分信服。
錢紫雲笑道,「凝霏妹妹,你可真是神了,這麼一會功夫就說出了困擾我許久的毛病。姐姐信你了,快!給姐姐開個藥方吧!」
這個錢家二小姐倒是性情中人,說風就是雨的,不過此刻她並沒有帶紙筆,這藥方是寫不成了。「錢姐姐,不是我不想寫,只是現在手邊並無紙筆,你看……」
「這有什麼?叫下人拿來便是了!」蘇婉兒不以為然,立即揮手招呼一個正好經過他們那的小廝,吩咐他拿來筆墨紙硯。
小廝認出蘇婉兒的身份,知道她是許家未來的二少女乃女乃,自然沒有推辭,當下就答應後就轉身離開了。
「好了!」蘇婉兒回過頭,對著許嵐笑道,「怎麼樣?紙筆等會就有,現在給我們也看看吧!」
未來二嫂都這麼說了,許嵐只好給這一大幫子人一一診了一遍脈象。除關碧青外,其他幾個人都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毛病,無甚大礙。許嵐將他們的病癥講出來,眾人再與自己平時的身體狀況作對比,發現無一不符,對許嵐的醫術更加驚嘆了,對許嵐能治好錢氏減少了懷疑。
許嵐見他們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興致也上來了,說了許多關于養生方面的醫學知識,听得他們是咋舌不已,紛紛驚嘆這養生還有這麼多的學問。
許嵐診脈的速度一流,即便這麼多人也沒耗費多長的時間,關于養生的話題剛落下,剛才那名小廝就拿著文房四寶走到了他們跟前,恭敬地將這些東西輕放在蘇婉兒面前後,就告退了。蘇婉兒身後的丫鬟隨即偷偷將一個小荷包遞給他,料想里面是些打賞銀子。
這些都被心細的許嵐看在眼里,暗想這蘇婉兒的確是個八面玲瓏的妙人,以後做他們的二嫂想來不會太難相處。
錢紫雲見紙筆已經拿來了,想到那困擾自己許多時日的失眠癥,找了許多的大夫,整天吃藥就是不見效,弄得自己整天心煩氣躁,氣色很差,不由喜道,「凝霏妹妹,紙筆都有了,方子可以開了吧?」
既如此,許嵐就手執毛筆,開始給他們一一寫藥方。她胸有成竹,很快就把所有的藥方都寫好了。
眾人拿到藥方,均是心滿意足,紛紛說回去一定按藥方服藥。許嵐對他們的想法不甚在意,見他們這麼說,自然謙虛幾句。
就這樣,因著許嵐這番,剛才劍跋扈張的氣氛隨即冷卻許多,可謂賓主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