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修清醒過來的時候,覺得下面涼颼颼的。
他低下頭發現褲子已經褪到膝蓋了,有個毛絨絨的腦袋正埋在他的腿間,趙修驚了驚,一把推開趴在身下的人,順勢從椅子上站起來拉上褲子,椅子摩擦著地板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聲音,趙修的心猛地沉了沉。
「九哥,怎麼啦,不喜歡我的服侍?」女人嬌嗔又甜膩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里響了起來。
趙修這才正眼看向她,說話的女人燙了一頭大的波浪卷,濃艷而不俗氣,該露的地方露的恰到好處,遮的地方也是欲掩還羞,唯獨身上的風塵氣遮不掉,趙修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個場子里的小姐。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周圍的環境,心里的驚懼越來越重。
女人從地上站起身,扯了扯剛剛遮到臀部的短裙。
「九哥不會是嫌棄我了吧,我麗莎雖然沒有雪莉她們幾個紅,但對九哥的心意,可是誰都比不上的。」女人扭著水蛇腰又重新靠回趙修身邊。
趙修听了她的話,思維有一瞬間的停滯,然後竟慢慢揚起笑,「我怎麼會嫌棄你呢。」一手摟住她,用力在她臀部上扭了一下,趙修笑了笑,「不過這會兒時間不合適。」
趙修臉上笑著,手心里卻開始冒汗,幾分鐘的時間,在這個明明涼爽無比的地方,後背竟然也隱隱有了濕意。
這個地方對于趙修來說,太熟悉了。
麗莎、雪莉、九哥,還有這個狹窄得堆滿了東西的房間,這明明是二十年前的趙老九待的地方,馥麗晶夜總會,當年B市最有名的銷金窟。
「九哥,一會兒我就要上班了,你現在不要可就沒機會了。」麗莎又飛了一個媚眼,手有意無意地撩撥著趙修。趙修干脆摟著她,在她的腰上捏了捏「行了,知道你有心,我還有點事情,咱們來日方長,不怕沒有機會是不是?」
麗莎立刻眉開眼笑,俯在他的褲襠處親了親,這才揚了揚眉,「這可是你說的,我可記在心里了。」
趙修點了點頭,麗莎這才滿意地扭著腰出了房間。
門關上的剎那,趙修臉上的笑終于掛不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模了模褲子的口袋,掏出了一包煙,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老式打火機,‘吭哧’一聲點上了,趙修深吸了一口,被老辣的味道嗆得狠狠皺起眉,又覺得該死的懷念,一根煙下去了,腦子也終于冷靜下來,他摁滅煙頭,進了廁所。
鏡子里映出的樣子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趙修模了模臉,光滑的觸感讓他忍不住眯起了眼楮。
之所以有這樣的反應不是因為他自戀,而是原本盤橫在臉上,從右邊額頭一直延伸到臉上的那道疤不見了。沒有了蜈蚣疤的趙老九身上的狠戾被消減了太多,再加上現在這幅青蔥的樣子,簡直讓人懷疑這是不是剛剛從學校畢業的大學生。
趙修打開了水龍頭,用冷水不停地撲打著臉,等到確信他已經足夠清醒的時候,這才抬起頭,鏡子里的仍然是那張臉,屬于二十歲的趙老九。
全身上下,除了那雙眼楮,沒有一樣能和未來的黑道巨頭趙修掛上鉤。
望著鏡子里臉上不斷滴著水的男人,趙修忽然笑了起來,嘴角就那麼輕輕扯了一點弧度,整個人的氣勢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一手捂著額頭,把搭在前額的頭發捋到後面,露出那張完整的輪廓分明的臉。
「趙修啊趙修,看來,連老天都不願意讓你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既然重來了,不如有怨抱怨有仇報仇,總不能枉費了老天給你的機會。」
他一邊說著,又用力揉了揉臉,讓臉上的表情更加符合趙老九的身份。
隨手拿起旁邊搭著的毛巾把臉上的水擦干淨,趙修穿上一邊搭著的廉價西裝,慢慢走出了房間。
馥麗晶夜總會是一切開始的地方,那一年趙修剛剛二十歲。
在B市的娛樂場所中,馥麗晶一向以高檔次高水準而聞名,除了裝潢擺設和提供的服務之外,里面的小姐也是有名的熱情漂亮,趙老九雖然只有二十歲,卻已經是場子里的一名主管。
要說沒有背景,誰都不會相信。
趙老九能到馥麗晶,是托了他姐夫的關系,趙老九的姐姐十八歲就跟了他姐夫,兩人在B市打拼多年,總算混出了一點身家,臨到他姐姐生孩子的時候,姐夫卻迷上了賭博,自己的餐館賣了不說,還欠了一債,連夜偷渡到台灣一直都不敢回來,沒想到,她姐姐產前滑了一跤大出血就這麼去了,孩子也沒保住,只留下了他這麼個幼弟。
他姐夫接到消息回來之後,什麼都晚了,不僅沒見著姐姐的最後一面,還被追債的人堵了個正著,想洗心革面重頭開始都難,欠了沈三爺的錢不還是不可能的,只是那天沈三爺恰好到馥麗晶吃飯,他姐夫最後竟然靠做飯的手藝保住了那雙手,開始在馥麗晶做起了高級廚師,一邊還錢一邊養他。
趙老九自然從小就混在了馥麗晶,也不知道哪里對了沈三爺的眼,沈三爺一直對他很照顧,從端盤子做起,四年的功夫他就成了馥麗晶的一名主管,雖然比不得那些名校畢業的大學生,可養活自己尤有余裕還是沒問題的,他花銷一向不大,沈三爺對手下的人又一向大方,工作的幾年他甚至攢下了一筆錢,趙修曾經還想過,過幾年就把這邊的工作辭了,自己出錢和姐夫合伙開個餐館,安安份份的過尋常日子。
只是,誰能料到會有後來那麼一大串的事情。
趙修出了休息室,就被人一把扯住了。
他心里還在打鼓,盤算著今後的事情,腦子里不斷地捋著這二十年的記憶,在長久的時間里找到關于馥麗晶的一塊並不是簡單的事情,好在對這里的印象一直很深刻,這麼一步步地走著,有些東西就隨著眼前的一物一什慢慢清晰了起來。
沒料到,思緒竟然猛地被人打斷了。
「九哥,快快,出事了。」
「行了,別慌慌張張的。」趙修甩開那人拽在他袖子上的手,「什麼大不了的,慢慢說。」
在馥麗晶里,出事不外乎兩種,要麼是警察過來查場子,要麼就是客人喝多了鬧事,至于像電視小說里演的,逼良為娼什麼的那都是瞎扯淡,現在這個社會,願意出來做的已經足夠客人們選擇,犯不著為了這種事影響了他們這里的形象。
「九號廳里來了幾個硬樁子,現在正僵著呢,他們也不要別的,就想找個能喝酒的,已經喝倒了幾個妞了。」
「哦?」趙修有些詫異,早年他在馥麗晶見多了喝酒耍賴的客人,喝高了逮著服務生就想上馬的也不是沒有,像這樣純粹找人拼酒鬧場子的倒是少,全因為馥麗晶的老板沈三爺在道上有些名號,又一向懂得做人,道上的人也都給他面子鬧事的少。
這一次來的估計是不懂行的,唯一要擔心的就是他們既不懂行來頭又很大,這樣的客人很難招呼,一個不順就容易惹禍上身。
「知道他們的來路麼?」
「這個……不清楚,只看著都是生面孔。」
趙修點了點頭,「行了,這事我來處理。」
趙修一向奉行既來之則安之,雖然這時候做什麼看什麼都有些雲里霧里,本身的決斷力卻沒有下降,他拍了拍前來通知的小弟的肩膀,「你領我過去。」
他不記得這小弟的名字,不好再多問什麼,小弟也以為他心情不好不敢多說,就這麼一路沉默地把人領到了包廂門口。
趙修敲了敲門,推門走了進去。
看清楚沙發上坐著的人時,冷靜如他也免不了心底駭然。
該死的,死一次活轉過來,思緒都沒整理好就踫上了他上輩子的死對頭,跟他斗了大半生的陰險家伙。
趙修在昏暗的燈光下眯了眯眼楮,只是,這個時候林沅麒怎麼會出現在在馥麗晶,還是他確實來過,上輩子的自己根本就把這一茬拋到了腦後?
包廂里坐了一圈的男人,林沅麒是其中最顯眼的一個,因為他沒醉,哪怕他端著酒杯,也是一圈人里最清醒的一個,最先開口的卻不是他。
「你就是這里的負責人?」開口的男人喝得有些高了,臉上泛著酒氣。
趙修笑了笑,彎腰點了點頭,「是,不知道有什麼可以為幾位服務的?」
「服務?」男人嗤笑一聲,「都說馥麗晶的服務一流,在B市里排的上名號,我們哥幾個今天才來體驗一把,酒是不錯妞也夠辣,但是一個能喝酒的都沒有,我們來這里就是想找幾個能喝到一起去的,結果你看看。」他指了指被服務生扶著的幾個女人,「現在掃了興,你說怎麼著吧?」
能把夜總會常年喝酒的公主都喝倒,說這幾個不是故意來找樁的只怕也沒人相信。
趙修心里暗罵了一句,臉上還是笑吟吟的,「他們幾個不行,不如我再去找幾個能喝的靚妹陪幾位,保管讓大家盡興,出來玩就是圖個開心,您看這樣行不行?」
「不行。」男人笑了笑,一把摟上他的肩膀,「小弟,你這樣對我們不公平,哥幾個都喝了這麼多了,你們輪番上陣,不是故意想喝倒我們?」
「那您有什麼提議?」趙修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遇到什麼事情,都得先念一遍「忍」,好在他也是一路從泥濘地里爬上來的人,陡然間地位的變化雖然適應起來有些困難,可該忍的時候,他依然能夠面不改色,謙卑的恰到好處。
「找一個能喝的就行,只要她能把桌上的這幾瓶干完,我就定你們一個月的豪華大包,叫我的兄弟都來光顧,你看怎麼樣?」
趙修瞟了眼桌上的三瓶XO,雖然都開了,也倒了幾杯出來,卻還剩了大半。
這要是真的找人喝下去,連命都沒了。
趙修臉上作出幾分為難,「幾位都是海量,這里的小姐哪有那樣的本事?」就算真的有,喝下了這幾瓶也不知道這幾個還有沒有別的花樣。
「你這是不給面子了?」男人借著醉意發散著酒氣,氣氛也沉凝下來,眼看著事情就要無法收拾,坐在沙發中間的林沅麒終于開口了。
「也不是沒有別的選擇。」林沅麒慢條斯理地放下酒杯。「只要這個小哥喝完桌上的這一瓶,阿恆答應你的事情依然不變。」他微微偏頭,頭發在燈光下帶著微微的栗色,眼楮里有幾分玩味。
「好,我答應。」
趙修陪著笑,「您可要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