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0日,當蘭州城破的消息傳到西峰,吳安平知道自己再不用等下去了。請記住我
西北軍總司令張之江雖然接到劉郁芬的求援信,但南口東、西兩路軍面臨的壓力也相當大,只能抽調鄭大章騎兵旅、谷良友旅、丁振國旅、吉鴻昌旅四個旅一萬多人救援蘭州,根本抽調不出再多兵力。
而且在張之江的認識中,南口才是更重要的主戰場,即便甘陝被張兆鉀、劉鎮華奪去,只要在南口擊敗直奉魯晉各系軍閥聯軍,二十余萬西北軍回師甘陝,一擊之下,張、劉便會化做齏粉,完全沒有抵抗之力。
雖然目前南口東、西兩路軍都陷于戰事膠著,但張之江這樣想當然也有著充足的理由。
自5月16日廣東革命軍第一軍提前動員入湘北伐以來,一路勢如破竹,已先後擊敗了葉開鑫、賀耀祖,當桂軍第七軍部隊大舉入湘後,北伐軍更是橫掃湖南,兵鋒所指,北洋軍非敗即逃。兩湖是吳佩孚的老窩,根基所在,張之江不相信他敢置根基于不顧,而將兵力持續用在南口戰場。
只要北伐軍攻入湖北,進而攻入江西,吳佩孚、孫傳芳必然抽調部隊南下,所謂的直奉魯晉聯軍便自然瓦解,到時候即便不能一舉擊垮張作霖、張宗昌、閻錫山的部隊,但休戰後西北軍回師甘陝,憑張兆鉀、劉鎮華之輩如何能抵擋得住。
其實不止是張之江,連同遠在蘇聯的馮玉祥也在關注革命軍的北伐進展,這很大程度上,西北軍能不能逃月兌危局,還要看這次北伐的成果有多大。
南口調來的四個旅援兵,最早要到6月下旬才能抵達,而劉郁芬早在6月初就敗勢已定,當時守衛蘭州的只有孫良誠第二師的梁冠英、張維璽兩個旅,而梁冠英旅經定西一戰,兵力已不足千人。雖然劉郁芬已經緊急擴編了兩個師,戰力遠未形成不說,即便加上這兩個師,兵力也僅到張兆鉀、孔繁錦聯軍的三分之一。
6月9日,孫良誠率張維璽部和三千新軍,在蘭州東南防線遭遇張兆鉀多支部隊圍攻,損失慘重,僅幾百人逃月兌。是夜,隴東軍黃得貴部率先攻入城中,隨後韓有祿、宋有才、劉滔生多支隴東軍大舉入城。經過一夜激戰,城內西北軍的抵抗力量被逐步剿平,孫良誠、梁冠英、張維璽、戴靖宇悉數負傷被擒,劉郁芬被流彈擊中,不幸斃命。
此時負責支援蘭州的鄭大章、谷良友、丁振國、吉鴻昌四個旅還未進入甘肅地界,收到蘭州城破的電文,思量之下,雖悲痛萬分,也只得急退回南口。
張兆鉀、孔繁錦佔領蘭州後,在力邀其他六位鎮守使共商時政的同時,布的第一條命令就是協餉、助捐、擴軍,而且盤剝之狠,簡直讓人難以置信。隴東集團自然逃不過攤派,不但要助餉五百萬大洋,連其他苛捐雜稅,居然也一起收到了兩年以後,為順利收到這筆錢,張兆鉀甚至從平涼派出了一個團,正向西峰鎮方向行進而來。
吳安平都如此,大大小小的商人、工廠主、工人、攤販等自然也逃不掉。隴東集團趁機從中鼓動,整個西峰新城頓時沸騰起來。
透過西北建設銀行九樓的玻璃長窗向下望去,吳安平看到到處是聳動的人潮,幾乎每一個路口都有人在演講,幾乎每一個人周圍都有無數人在揮舞著拳頭吶喊怒號,然後這些拳頭、這些吶喊怒號逐漸連成一片,使整個新城宛如一只不斷沖撞扭曲的巨獸,要掙月兌束縛打破牢籠,將磅礡偉力展現在厚土黃天之間。
他嘆口氣,對身旁的關嶺東道︰「究竟是我們代表了民眾意志,還是這民眾意志在被我們操弄,這一刻我竟分不清了。」
關嶺東朝外探頭觀望一陣,也道︰「或許這就是庶民的悲哀,誰知道呢?是我們點燃了這把火,但這把火也勢必一直灼燒著我們,提醒我們不要忘記立下的契約。」
陶玉山上前道︰「民眾習慣在絕望中等待。當希望不出現時,他們能默然承受苦難、離亂和死亡,但一旦希望被點燃,他們便再不能任由它被人奪取和毀去。」
他也來到窗邊,指著下面的人潮道︰「今天除了學校,新城所有工作都停了下來,其實不止新城,長慶橋工業區乃至每一條正鋪設的道路上,所有人都停下了工作,期待隴東集團出它強有力的聲音,告訴整個世界,屬于他們的誰也奪不去!你听道了嗎?外面那些吶喊呼號,其實並不是在宣泄憤怒,而是在對我們祈求和哀告。」
關嶺東听著外面的呼聲,若有所思地道︰「安平,不要再等了,動。再完善的計劃如果不實施,那也只是個計劃,況且我們準備的已經夠多了。」
吳安平望著逐漸匯聚到一起並開始游行的人潮,終于下定決心道︰「也罷,再拖下去,我都失去耐性了。」轉過身來,他對著立在門口的那個剛分來的通訊副官道︰「肖瀾,傳我命令︰原定計劃提前,誓師大會定于明日9時舉行,西峰警備師必須在今晚完成建制。各師旅明日9時前必須進入預設陣地,待誓師大會結束,立刻按原計劃展開攻擊。」
肖瀾高興地敬禮道︰「是,司令。」就轉身離去。
他因為在4號基地的士官訓練中表現優異,當初確定解放軍編制時,被調到了吳安平身邊充當通訊副官。同時還有一百多位優秀士官調入了新城,也正是這些人幫吳安平組建了一個簡陋的司令本部。
所謂西峰警備師,是司令本部的直屬武力,原本吳安平並沒有這個想法,一些參謀提出了建議,他考慮後便同意了。西峰警備師將主要用來守衛西峰新城和長慶橋工業區,另外也兼有訓練新兵的任務。
接到吳安平的命令後,解放軍各師旅迅行動起來。
是夜,左純庵、余鐵鵬、李章、安炳朝四個師和尚紀元的西北獨立旅,紛紛離開秘密駐地,抵達子午嶺西側隴東各縣城附近地域,只待誓師大會吳安平出進攻命令,便可自東向西,依次攻擊隴東各城。
余大成的第二師則運動到了寧縣、正寧縣以南的甘陝交界地帶。他將暫時負責陝西方向的防御,並主動派小股部隊進入同官、西安地界活動,為解放軍下一步入陝掃平劉鎮華奠定基礎。
第二天一早,西峰新城的居民現,街道上突然多了許多頭戴鋼盔穿得一身黑的古怪軍人。這些軍人腰板挺直,目不斜視,手持各種槍械像雕塑一般屹立在街道兩側,只有明晃晃的刺刀提醒著所有人,他們絕非善類。
很多人目露恐懼,以為這是張兆鉀的隴東軍來了,但更多人卻旋即認出,那些軍人中有很多都是熟人,一兩個月前還同在西峰建築工作,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大家議論紛紜,不知道究竟生了什麼事。但西峰商團的人這時卻換了一身裝束,笑眯眯出現在大家面前,告訴大家上午9時,隴東集團要在幸福廣場召開集會,大家千萬不要忘了前去參加。
有精明的人立刻猜出,隴東集團這是要對張兆鉀的助餉協捐令作出回應,再聯想昨日的大游行、滿城呼聲,今日的古怪軍人、廣場集會,很快便得出結論,今天要有大事生。至于什麼大事,這些人自然心中有數,不過這正是他們所期望的,只要想一想,便由不得人不熱血沸騰。
而這時,杜立奎已將西峰鎮公所的所有人召集在了一起,
隨之,吳安平帶著幾個警衛出現在大家面前。他看著那一張張略帶驚恐的面龐,微微一笑道︰「其實今天我要說什麼,很多人都已經猜到了。不過該說得我仍然要說,因為西峰鎮之所以有目前的成就,不是我一個人就能完成的,其中在座的諸位也為之耗費了很多心血,我們誰都不願意看到這一切毀滅,所以你們的擔心我可以理解。」
張豐阜欲言又止,終于開口道︰「你真得要起兵?」
吳安平正容道︰「其實這不應該問我,而應該問問張兆鉀,問問滿西北大大小小的各路軍閥,問問吳佩孚、孫傳芳、張作霖等土皇帝,問問這些土皇帝背後的各國列強,究竟是什麼原因,竟然可以將一個商人逼到如此地步?又是什麼原因,讓滿城的百姓即便知道將面對兵禍,也要毫不猶豫的舉起拳頭?」
張豐阜臉色鐵青道︰「所以你就要挑起戰爭?所以你就要眼看著一個生機勃勃的新城市陷入戰火?萬一失敗,那些依靠隴東集團生活的百姓怎麼辦?那些正在課堂上汲取知識的學生怎麼辦?」
吳安平沒有正面回答這些問題,而是很嚴肅地說︰「我可以白手起家,建立現在的隴東集團,讓數十萬人擺月兌苦難過上新的生活,這是因為我始終相信,只有創造者才能享有財富,只有勞動者才能收獲幸福。但如果有人硬要不勞而獲,奪走我們的財富,收割我們的幸福,那麼反抗是我們唯一能做的選擇。如果沒有了財富,我們可以再去創造,但如果沒有了勇氣,我們拿什麼守住財富?」
既然有人開了頭,話的自然便多了。
稽查室的馬長山道︰「昨天的游行我也參加了,這是因為我知道,當有人把侵奪、搜刮、欺凌、催逼當作一種習慣時,再多的財富也填不滿這樣一張大胃口。即便今天不反抗,也總有忍受不住起來反抗的那一天。」
張豐阜吼道︰「馬長山,你這是在煽動戰爭!」
馬長山點頭道︰「我確實渴望這樣的戰爭。在稽查室之前,我也在鎮公所經歷了很多事,有時候總忍不住會想,為什麼我們的命運總被一些人肆意對待?後來我知道,這不是因為懦弱,而是因為生活根本沒有希望所以麻木。但是昨天,你看到了!而且听到了!所有人都不願再麻木下去!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誰要敢把我們這點希望奪走,我們就敢一起拖著他下地獄!」
這個本來為人踏實工作嚴謹的馬長山,誰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雖然聲音並不高,但再遲鈍的人也听得出其中的悲哀和決絕,沒有人不為之動容。
張豐阜像失了魂魄,喃喃自語道︰「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只是還忍不住要騙自己」
經濟股一個面色苦悶的年輕人突然間淚流滿面,他猛地站起來嘶啞著嗓子吼道︰「他們拿走了我們幾乎所有的東西!土地、積蓄、還有親人的性命!他們拿著皮鞭和刑具逼我們流離失所,然後肆無忌憚嘲笑我們的恐懼!現在他們又來了!又來了!我們走到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怎也逃不掉!既然這樣,不如干脆就拼個你死我活,就算死,也要拉他們一起死!」
這些話就像一個引信,將許多人壓抑在心底的野望瞬間引爆。有人含淚高呼︰「拿回我們的尊嚴!」其他則群起響應,所有公職人員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那種熱和痛交織在一起,沖騰得人根本坐不住身體。
上午8時,吳安平完全掌握了西峰鎮公所,在將全盤計劃透露給眾人後,再無反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