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過程
西峰的新城建築有比較明顯的特點，既保存中國的傳統風格，又有吸收一些西洋建築風格現階段，整個中國社會正在經歷由傳統向現代的艱難和痛苦的轉變，影響到建築領域，便顯現出這樣的過渡性特點。西峰新城的規劃施工，雖然是依據後世的圖紙進行，但圖紙只有城市功能區及建築功能的分設明，並沒有每一棟建築的詳細設計方案。
隴東飯店的主樓只有三層高，是鋼筋混凝土結構的西方建築形式，但左右延伸的附屬建築卻極有中國傳統意味，圍牆環抱院落，順序遞次有門樓相隔。這里的產權歸隴東集團所有，但租用者卻是天津衛的一個鹽皮商人，名叫曲振山。
他原就在老城有貨棧，生意也還可以，不過眼見西峰商團的梁文山等人，又是組建聯號，又是興辦天成公司，日進斗金，買賣不知大了幾倍，也就暗自琢磨各式計算，最終下定決心將隴東飯店承租了下來。應該，曲振山的這一決定，正好與西峰的成長相合，收益雖比不上天成公司，但比他原先的貨棧卻強過太多。
這次吳安平將洗塵宴會選在隴東飯店舉辦，讓曲振山的心情無比激動，整日紅光滿面，連鼻梁上幾顆麻子，恍如也因充血變得越發現顯起來。馮玉祥、于右任這樣身份、地位及影響力的人物，整個民國也再數不出幾個，張之江、鹿仲麟、宋哲元等西北軍將領，聲名也顯赫一時，而吳安平更不，這位西北第一人、隴東集團老板，更是想湊趣也湊趣不上的。
隴東飯店張燈結彩，布滿喜慶的熱烈氣氛。一心想有所表示的曲振山，更是不吝血本，將西峰最會做菜的幾位大廚都臨時請了過來，準備這次盛大的宴會，其豪華豐盛水平，實際上已遠遠超出吳安平定下的標準。曲振山錢是虧定了，但他覺得值，只是他也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會不會馬屁拍在馬腿上，反惹吳安平不高興。
吳安平確實有些不太滿意，倒不是他吝嗇招待，而是看到彩旗和滿桌子的珍饈美味，便感覺與宴會的主題有些不搭。宴會的目的雖是為馮玉祥等人接風洗塵，實質上卻標記著西北權力的轉移交接，難听點即是受降會，在這種場合玩弄富有、豪華，未免會有炫耀之意，如激起一些人反感，卻是得不償失了。
果然，馮玉祥的苦行僧主義，同這次豪華豐盛的宴會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不喝酒，不吸煙，甚至對滿桌子出自名廚之手的珍饈美味也很少動一筷子。吳安平祝酒的時候，他也只是用嘴唇踫了踫酒杯的邊沿，以後便再也沒有舉杯動箸了。
李章卻是不竭熱情地向身旁的宋哲元、鹿仲麟勸酒、敬菜，並招來廚師介紹一些菜肴的特點和做法。宋哲元、鹿仲麟雖不斷頷首獎飾，但馮玉祥不動筷子，他們也是跟著不動，他們都不動，這桌上其他人要動就很尷尬。而這一桌不動，周圍幾桌上身份稍差的人，也欠好自行其事，再往外圍也是同樣。一時間，幾十桌美味菜肴竟空冒熱氣，沒幾個動箸夾菜的。
吳安平高聲道︰「可是飯菜不合諸位的口味？」
雖然有人張望，但沒有誰回應，他這桌上的馮玉祥等人，更是緘默以對，鴉雀無聲。
吳安平舉杯環顧四周，正要開口敬酒打破僵局，突然不知從哪個角落傳出一個聲音︰「俱是民脂民膏，不忍下箸。」
終于被吳安平抓住話頭，他大笑道︰「雖然不知是哪位老兄的，但這話未免有些虛偽。諸位從銀川一路南來，中途也曾到固原、平涼等地停留考察，可能指出有哪一項施政，是西北臨時政府在搜刮民財？諸位也非見識淺薄，西北與區域外其他省份，相比究竟如何，想來心中自有一番公論，難道只因立場不合，便要罔顧事實肆意胡不成？」
于右任這時道︰「西北施政自是極好，連國民政府做不到這樣，只是這宴會未免太也奢侈豪華。想想前幾日連黑面餑餑也吃不飽，現在竟對著滿桌子海味山珍，對好比此強烈鮮明，難免感慨叢生，確實有些難以下咽。」
吳安平朝于右任點頷首道︰「于老這話也有事理。其實，西峰方面的放置其實不是這樣，或許這里的老板見諸位貴客登門，一時興奮，便擅做主張提高了標準。沒想竟有如此豪華豐盛，讓我都大感意外。事已至此，我們如果任這般珍饈美味，擱置乃至變質，那才是最大的浪費。」
馮玉祥默聲不吭。于右任掃了一眼西北軍將領的土舊軍服，伸出筷子夾住起一塊扣肉，遞至眼前，看了幾秒鐘後，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此風不成長。」著，他將扣肉放入嘴中，慢慢咀嚼起來。
有于右任帶頭，其他人也慢慢開動起來，氣氛有了些緩和轉變。
雖然人可以選擇思想，決定自己的行為體例，但食物是否可口，終須舌頭來品位辯白。這種生理轉變，再反饋到人的思想，便會自然而然形成一種需求。剛開始人們還有些拘束，但過一段時間之後，整個宴會便空氣大變，很多西北軍將領鋪開胃口，狼吞虎咽，恨不得將舌頭都一起吞下月復中。
宴會之後，下午便在解放軍總部的巨廈里召開座談會。加入會議的人員，也就是西北軍和解放軍兩方的高層，西北軍自馮玉祥以下，還是十幾位高級將領，而解放軍這方，則包含吳安平、李章、蔣百里及楊虎城、孫良誠等人。不過，楊虎城、孫良誠、李虎臣等人，卻是未便頒發意見的。
會議自然是完全圍繞如何安設西北軍進行，更準確的，討論的中心議題，應該是如何安設西北軍一干將領的問題。西北軍的普通士兵，按計劃將被劃入各部混編，再為解放軍增加八個師軍力，現在在銀川和固原，余鐵鵬、尚紀元、黃日新都已經在進行這項工作。軍官卻是欠好輕易放置的，尤其是張之江、鹿仲麟、宋哲元、李鳴鐘這樣的高級將領。
吳安平目的很明確，就是要融合西北軍，張之江等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不過他們既然跟隨馮玉祥到西峰來，顯然有為自己前途考慮的目的，否則的話，自行離開就是，解放軍並沒有為難。這些人對解放軍的軍官待遇，並沒有表示出很熱切的樣子，不過對比西北軍這方面的差距，顯然不成能完全沒有感觸。
對這些將領，解放軍有三套安設方案。
其一，如果有人不肯再參軍，吳安平也不勉強，除送上一份程儀外，還會盡可能為其轉業提供支持。其二，如有意在西北成長，則鹿仲麟、宋哲元這樣級另外將領，將進入總司令部及顧問本部，暫時轉為文職。其三，張自忠、劉汝明、孫連仲這樣級另外將領，在解放軍完成整編及混編之後，仍可獨領一軍，在前線作戰或負責處所守備。
不過，無論哪一級將領，在正式就任新職位之前，都需要再花費三到五月時間，到子午嶺士官基地和隴東軍官學校學習和進修。這是解放軍一向的規矩，絕不會打任何折扣。
剛開始，只有張之江暗示要退出軍界，其他人都沒有什麼意見，但這重歷士官、軍官教育的前提一出，大家卻為之嘩然，以為是對自己的侮辱和輕視。
吳安平還未話，馮玉祥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聲吼道︰「鬧什麼？難道們就不覺得丟人嗎？一個個的，都自以為是天老子第一第二，怎麼就把仗打成這樣？敗軍之將，難道還不該跟人好好學學？」
這話雖不算錯，但吳安平怎麼听怎麼感覺有那麼一股子酸味。他朝馮玉祥看去，見馮玉祥已微閉雙目，眼皮正簌簌輕抖，便知在這位曾經叱 風雲的西北軍統帥心中，這一關並不是那麼輕易能過。
他輕咳一聲，對在座的將領道︰「馮將軍話糙理不糙，雖然我參軍的資歷，還趕不上在座任何一位軍齡的零頭多，但我想，此刻我有資格提醒大家︰為什麼面對北洋六十萬大軍，西北軍都能堅持數月，而在剛組建一年多點的解放軍面前，卻潰不成軍，失敗的如此之快？」
「有人了，這是因為解放軍裝備好，火力強大。這不得算錯，但更關鍵的是，戰爭體例產生了根賦性的轉變。對解放軍來，戰爭的勝敗決定于後勤物資保障、火力輸出密度、軍隊機動速度和空地協同戰術。個人的武勇始終難以與鋼鐵機械的偉力相匹敵，們戰術再好，首先在戰略上已經輸了。」
「為什麼要到士官基地、軍官學校重新學習？因為們日後要成為解放軍的高級指揮官，率領的也是這樣類型的軍隊。很難想象，如果連自己軍隊的特點都不了解，連各種裝備都無法適應的人，如何能是一位優秀的指揮官？」
「相對西北軍，解放軍可是一支新式軍隊，但相對明日，今日的解放軍還很落後，還需要不竭調劑和壯大。不得適應這一轉變的人，除被淘汰，我想不出他還有什麼前途。非可是們，對解放軍的各級指揮官來，同樣需要不竭的學習和進修，否則，也一樣會被自然淘汰，會被解放軍這輛飛速前進的戰車給甩下來。」
「我們只會向前，沒有時間停下，等落後的人再跟上來。」
「我接受」一個很大的聲音道。
眾人側目，發現話的正是吉鴻昌，他算是在座西北軍將領中，職餃最低的一個。在十幾個官長、總指揮、軍長、師長中，只有吉鴻昌是旅長，不過這種場合下，職餃其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膽量，而吉鴻昌恰恰有個綽號叫」吉大膽」。
吉鴻昌過之後，便旁若無人低著頭，皺著眉頭，瞅著自己面前的熱茶作苦思狀，恍如要從那裊裊上升的雲霧中研究出什麼深刻的事理來。他暗示接受之後，很快便又有人作聲贊同，這個人是劉汝明。然後，又有孫連仲、石友三、韓復渠、張自忠等紛繁暗示同意。他們過話，便學吉鴻昌對著茶盞發楞，絕不左右相看。
最後只剩下鹿仲麟、宋哲元未亮相了。張之江在西北軍序列中，身份其實更高一些，究竟?結果他還擔負過一段時間的代辦署理總司令，但他已決定離開軍隊，便冷靜面孔一聲不吭，誰也不知道這位虔誠的基督徒心中，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于右任的身份是超然的，他在西北軍類似客卿，身份雖然尊貴，卻未便在這節骨眼上話。
鹿仲麟、宋哲元望望馮玉祥，臉色有些為難。
這時，吳安平朝蔣百里頷首示意，蔣百里隨即起身道︰「這里還有件喜事要告訴大家為解決官兵的後顧之憂，也為彰顯軍人的功勛與榮譽，由解放軍顧問本部提議，並經總司令部、臨時政府、最高委員會批準，自即日起，將建立‘老兵基金’和‘忠誠基金’兩個專項基金。」
「這兩個基金由西北建設銀行統一管理。但‘老兵基金’每年的投資收益，將撥付給‘士兵權利委員會’，供其為傷殘士兵、復原及退伍老兵自身及家庭的生活提供救助和物質支援；而‘忠誠基金’每年的投資收益，將撥付到顧問本部的特設賬戶，以為轉業軍官及現役軍官發放特別福利。」
「目前，‘老兵基金’的資金規模為一千萬銀元，‘忠誠基金’的資金規模為五百萬銀元，總司令已一次撥付到位。這兩支基金將由西北建設銀行管理，向隴東集團的某些項目或一些自力項目投資，其收益半數滾入本金，半數依照規定發放。」
「‘老兵基金’暫時不涉及營以上軍官，‘忠誠基金’暫時不涉及團以下軍官，但隨著資金規模的擴大，兩者涉及的規模都將向上或向下延伸，直至實現雙重、全系統覆蓋。需要特別明的是，師級以上的軍官離職之時，若經審查沒有污點，將由‘忠誠基金’發放一筆特別獎勵，暫定的額度為一萬銀元。」
這些話里面有很多名詞，別在座的將領不明白意思，就是蔣百里也似懂非懂，不過略過這些名詞，大家還是能理解這些話的含義。
先是李章帶頭鼓起掌來，繼而楊虎城、孫良誠、李虎臣、衛定一等也鼓掌歡迎，然後是石友三、韓復渠、劉汝明這些西北軍將領，也忍不住興奮鼓掌。于右任、鹿仲麟、宋哲元則為之側目驚訝，不成置信。只有馮玉祥鐵青著面孔，面色越舉事看。
大家鼓掌的理由各有不合，但無論于公于私，這都是件好事，只要吳安平願意，只要吳安平有錢，大家沒理由否決，不是嗎？人誰也不是孤零零生活在這世上的，即便自覺高尚，視金錢如糞土，但家人、親戚、故舊也許就需要接濟照顧，吳安平不肯自己的部下為金錢作難，誰又願意自己為金錢作難呢？
況且，這是一件武器。
只要關注西北軍的人，都知道西北軍的弱點，見不得女人，見不得錢。後來的中原大戰，正激烈進行之時，蔣介石就是在隴海戰場對西北軍策動了「銀彈」加「肉彈」的攻勢，只搞得西北軍官兵均無斗志，紛繁倒戈。靠槍炮難以打倒的西北軍，卻被蔣介石采取腐蝕瓦解的體例完全拖垮了。
這其實是有原因的。西北軍一向待遇低，生活苦，上下早就窮怕了。馮玉祥已封建家長制治軍，即便一些師長、軍長出錯，也動輒訓斥毫不留情，概況上看起來軍紀森嚴，人人服從，實際上西北軍官兵整日征戰，早已不耐其苦，都渴望有改善現狀的機會。所以，肉彈伴著銀彈一起呈現，堅如磐石的西北軍便頃刻瓦解了。
吳安平自是知道這一手的威力，不過他固然不成能像蔣介石一樣，找幾車j女、搬幾箱銀元，來拉攏分化這些西北軍將領。解放軍有解放軍的原則，這樣的事不得干，並且即便干了也會後患無窮，但吳安平的財力又絕非蔣介石可比，雖然沒有女人，但解放軍自己待遇既高，再加上「老兵基金」和「忠誠基金」對士兵和軍官全部覆蓋，這足以將西北軍上下弄得服服帖帖，不敢、不忍、不肯、也不甘心月兌離這個團體。
何況，這些舉措並不是單為西北軍設置，吳安平早有心進一步提高解放軍官兵的待遇和地位，否則一旦隴東集團的建設大潮開啟，差不多同樣的待遇，要和隴東集團爭搶人力，就有些格外困難了。
在座的一眾將領議論紛繁，已全失落臂還有個馮玉祥正鐵青著臉不發一語。鹿仲麟、宋哲元也有些意動，但這時再表白立場，就有些不太合適。
于右任輕聲在馮玉祥耳邊道︰「若放不下就同樣加入，我覺得對或許是另外一個機會；若真決定退出，就莫再為難自己，索性罷休吧。吳安平手中的牌究竟?結果太多，隨便打幾張，城市封死翻盤的機會，再不甘心，也是無能為力的。」
馮玉祥長噓口氣，壓制住翻涌的氣血，冷著臉對吳安平道︰「就這樣吧。」這句話得沒頭沒腦，但話一完，馮玉祥即起身推門而出，給滿臉驚愕的眾人只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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