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是石榴院的太監總管。
他以前在上書房當差,已經混得御前掛上號兒的,石榴院缺人,萬歲親自把他賞給了明湛。
其實,方青還有個人人心知肚明的差事——細作。
明湛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人,別人是殺雞儆猴,明湛是殺猴儆雞。他直接把魏貴妃干掉了,宮里誰還敢得罪他。
方青接了石榴院的差事,都覺著燙手,生怕什麼時候明湛揮揮手,把他給炮灰掉。
其實有許多事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就像明湛,好伺候的令人發指。
明湛沒有任何不良的嗜好,接時辰上課放學,然後學笛子。對下人很溫和,從不發脾氣,他還善解人意的每隔五天給方青兩個時辰的假,方便他做兼職。
有個好伺候的主子自然是福氣,可明湛這也太簡單了,搞的方青工作了小半年都沒啥情報上報,永遠是一句話,「四公子寅末起床,起漱後晨練兩柱香的時間,用過早膳,去聞道齋……申時跟著承恩侯學笛……晚膳後再練一套五禽戲,洗過澡就睡覺。」
小半年這樣的回答,搞得鳳景乾十分懷疑方青已經被明湛收買叛變。
直到這一日。
四公子的兄長大公子來訪,倆人在四公子的書房里嘀咕了一會兒,四公子啪的摔了個茶盞,大公子走後,四公子的臉色極端難看,晚上都少吃了一碗飯。
天哪,這里頭發生什麼事了?
方青自動腦補出無數奸∼情,最讓他振憤的是,他終于有拿的出手的情報跟鳳景乾匯告了,終于讓他有了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機會。
鳳景乾听了方青的話,淡淡地問,「這麼說,你不知道明湛為什麼摔茶盅了?」
「萬歲,四公子不會說話,平日里除了點頭就是搖頭,偶有什麼指示,都是寫在本子上,讓範公子照著念,奴才們听著。」方青一臉愁苦,「那個寫字的小本子,四公子都是揣在袖子里,從不離身,晚上親自到廚房里扔到灶膛里瞧著燒成灰才回去睡覺。」
「那明禮說了些什麼,你也沒听到?」鳳景乾的聲音中已有不悅。
方青戰戰兢兢,「實在是四公子不要奴才們在屋里伺候,大公子聲音壓的也低。沒說幾句,大公子就離開了,走的時候,臉色也不大好。」
「那你的意思的,明湛因為什麼事很不高興。」鳳景乾淡淡的看了方青一眼,諷刺,「至于他不高興的原因,要朕另派人去查,對嗎?」
方青咕咚趴地上了,哆哆嗦嗦地,「奴才,奴才無能。」
「你是夠無能的。」鳳景乾已無太多耐性,「去吧。」
身上的太監服已經被冷汗濕透,出了帝王的寢殿,冷風一吹,方青打了個噴嚏,回去竟然病了。心里壓力過大,高燒不退。
明湛命人請了太醫來給開了方子熬藥,還讓人取了支老參給方青下藥補身子。
方青險些哭出來。四公子誒,奴才要吃了你的老參,怕萬歲更不肯信奴才了。
明湛見他如此感動,寫了字安慰他,「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好生將養些,你還年輕呢,別落下病根。這些東西,本就是給人吃的。佛祖說,救人一命勝到七級浮屠。你能痊愈,這東西也就物有所值了。」
罷了罷了,賤命一條,死前還能吃根老參,也是造化。方青自暴自棄的想。
方青要起身給明湛嗑頭,明湛伸手虛按,笑了笑,轉身走了。指了鳳景乾賞過來的大宮女碧玉去照顧方青,還吩咐廚房給方青做些清淡的吃食。
方青很快痊愈,不過他覺得風寒雖然好了,他的命要到頭兒了。
若是明湛對他不理不睬,說不得皇上還會用他。明湛為他請了御醫賞了老參,這樣的主子,哪個奴才不感激。就算第一次不感激,第二次,第三次呢?
人心就是這樣被慢慢的收買。
方青的手很巧,梳起頭發又輕又快,一點兒不痛,沒什麼感覺就梳好了。自從知道方青有這門兒手藝,明湛就不讓清風伺候他梳頭了,這份差事就交到了方青的手上。
今天明湛指了指另一個貼身小太監何玉。何玉是從鎮南王府出來的,跟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樹皮溫公公不一樣,何玉方十三歲,眉目靈秀,唇角含笑,見之可親,平常都是跟在明湛身邊伺候。
明湛寫道,「給何玉梳個雙丫髻。」
何玉撅著嘴不樂意,「公子,我又不是丫頭。」
「誰讓你長的漂亮呢。」明湛坐在廊下,邊寫邊笑。
何玉翹著嘴巴道,「我長的好,公子該多疼我一些,倒拿我作弄起來。」
「疼你疼你,一會兒再賞你盒子胭脂玩兒。」
何玉雖不樂意,明湛一定要看,也只有從了。他年紀本就小,又是內侍,梳了雙丫髻,倒比清風明月更嬌俏一些,明月逗他,「喲,哪兒來的俏丫頭,過來,姐姐給你找套裙子穿,好生裝扮裝扮。」
何玉跳過去掐明月一把,明月臉上吃痛,追著要打何玉,倒是一場熱鬧。方青站在明湛身畔,不知不覺竟也笑了。
「方青,明兒個你和何玉一道去福昌姑媽那里祝壽吧。」見方青在傻笑,明湛捅了捅方青,將小本子上的字給方青看。
方青忙應了。
明湛又寫道,「看你沒以前氣色好,我那里還有些人參,年數短,你拿去交給廚房,讓他們做了粥給你吃。」
「不,不用了,奴才,奴才已經好了。都是金貴的東西,主子的心意,奴才知道;主子的恩情,奴才記得。」方青嚇死了,他情願去喝鶴頂紅,也不敢再吃明湛的人參。
明湛露出一個了解的微笑,在本子上寫,「我明白。你且安心,以後我都帶著你,你跟在我身邊吧。」
方青一喜,心里又實在慚愧,跪下來給明湛嗑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