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路過那間胤礽千藏萬藏的藏物房時,眼楮不由自主地朝地上那堆藍皮子的冊子瞄了瞄。他本無意去看這毓慶宮都藏了些什麼,只是路過時撿起一本隨意翻翻,就這一翻,險些閃瞎了他的龍眼,里頭繪的都是兩個男人肢體交纏的畫面。
思及胤礽的「小心思」,康熙不免浮想聯翩,例如胤礽指不定就是受此等不良畫冊影響,例如更長遠的子嗣問題。雖說康熙不急著要皇孫,但若不尋個確鑿的結果,始終是安不下心的。如此一來,他便沖著正在解著披風帶子的胤礽問道︰「毓慶宮的幾個格格,可還滿意?」
胤礽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問懵了,回視了康熙一眼,見其神色無異,有些失望,便捏著陰陽怪氣的嗓子道︰「皇阿瑪賜予的女人,兒臣不敢不滿意。」
康熙對其略帶酸味的話不予理會,直言道︰「朕是在尋思著,皇長孫在何處。」
「皇阿瑪,兒臣以為此事強求不得。兒臣估模著明年大選之時,給大哥擇一嫡福晉便可。」胤礽毫不猶豫地將水引至胤褆身上。
康熙細細觀察胤礽的表情,又憶起敬事房處並無他的不良記錄,想來胤礽對女人還是沒問題的,便松了口氣。轉而道︰「言及胤褆,魘咒之事你知多少?」
胤礽正欲坐回床上的身子僵了僵,又立馬作揖垂首道︰「兒臣僅是略有耳聞。」
康熙思及此等煩心事,面色沉重了不少,胤礽與胤褆不和雖不是一兩日的事,但此前到底只是小兒把戲。但此事關系重大,一經證實,胤褆便有奪嫡之嫌。
康熙便免不了直言告誡道︰「此事既涉及你,不插手為好,朕自有考量。」
胤礽連忙道︰「兒臣遵旨。」
康熙望著他單薄的身子,又想起政務還未處理,便擱下句「趁早將那些鎮物尋出來燒了,待會喝了藥早些歇著,朕回去了。」後,跨門而出。
烏珠爾廟的喇嘛盡數被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參審,康熙一邊令人密切監視此案相關人,一邊投入新送上來的折子中。宮外的傳言卻有了新的走向,今早兩百余位御前侍衛搜查大阿哥府邸,引得大眾圍觀,「大阿哥魘咒太子」便傳得滿城皆知。
而後胤褆被「圈禁」,又如同證實了這傳言般,愈演愈烈,甚至衍生出當日太子在朝鮮使臣跟前失態皆為魘咒所致。康熙在南書房閉門不出,無暇顧及外頭。胤礽得知後,也只是躺在床上合眼,笑而不語。
相比胤礽的閑適,惠妃卻沒那麼好過,康熙在鐘粹宮內外都安置了探子,惠妃心里不安卻不敢顯露出來。宮外頭,穆克登接了聖旨,在刑部大牢連夜秘密審問烏珠爾廟眾僧。第二日一早,他便將審問的筆錄呈至御前。
康熙細細看過來,心下並無詫異。昨日惠妃初見鎮物時,吃驚表情持續時間之長足以讓康熙對她起疑心。而今,喇嘛的證詞也直指惠妃曾兩次指不同人代她來廟中,私下求魘咒之物。
此案涉及兩個皇子和宮妃,康熙恐另生變故,想私下暗審,低調行事。當下便拿著筆錄親自去了鐘粹宮。一入里間合上門,康熙便將筆錄丟給惠妃,道︰「朕希望你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
惠妃時不時抬眼望望康熙,顫抖著手拾起筆錄。康熙趁著這功夫,繼續說道︰「朕昨日在毓慶宮搜出不少鎮物,惠妃可知道?」
「臣妾昨日未出鐘粹宮,並不知皇上說的鎮物之事。」惠妃連忙叩首道。
康熙望著惠妃略顯惶恐的臉,又細細分析她的話,頓感謊話連篇,便不予作答,只道︰「那筆錄是昨日審問烏珠爾廟喇嘛之時記載的,惠妃還是好好看看吧。」
惠妃的玳瑁甲套捏著宣紙,仿佛手中物是燙手山芋。片刻後,她擱下筆錄,跪走至康熙跟前,道︰「皇上,臣妾冤枉啊。」
康熙不願看她哭花了的一張臉,撇看眼道︰「惠妃可要箴言酌句,否則,大阿哥那不好交代。」
惠妃聞言,被手絹捂著的唇角一僵。紅顏易老,皇上不念昔日情,她在後宮爭權奪利不為聖寵,只為兒子。此案涉及太子,她不敢將籌碼壓在皇上身上。為保胤褆,不如實話實說。
康熙斜眼瞥見惠妃低頭一陣沉默,半響後她才抬起頭,臉上已經無哭喪的表情,「臣妾招認,但臣妾只命人尋過他一次,絕無二次。且那日,太子後宮後,臣妾便命人將鎮物燒了。今日在胤褆府上搜出的鎮物並非臣妾當日命人所制的,請皇上明察。」
康熙默然,若惠妃所言屬實,擱置鎮物的便另有其人,且其目的不僅是太子,還有胤褆,「毓慶宮的鎮物可是你放的?」
惠妃沉默了,片刻後才道︰「是。」
康熙深吸一口氣,按下怒意,看著她斥責道︰「你用心如此歹毒,可是巴著胤褆取胤礽而代之?」
惠妃頓時花容失色,抬頭道︰「此事胤褆全然不知!皆是臣妾一人所為。」
「即使他全然不知,也免不了被你這額娘牽連!」康熙冷哼道。
「臣妾鬼迷心竅,請皇上莫要怪罪胤褆。」惠妃已是狗急跳牆,扯著康熙的袍角道。
康熙低頭瞥了她一眼,從她手里扯出下擺,起身道︰「惠妃若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惠妃張著紅唇,愣愣地看著康熙離去,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鐘粹宮外侍衛數量的增多引得後宮的風起雲涌。幾日後,胤礽借太醫的囑咐,公然給自己放了個長假,他靠在床頭,一邊听著何玉柱繪聲繪色的描述,一邊捏著甜糕送入口中,神色很是悠閑。直至德璟推門而入,附在胤礽耳邊耳語幾句,胤礽才顯露出嚴肅的表情。
當日毓慶宮送給胤褆做格格的小宮女竟于今早上吊自盡。她一死,難免有心人將髒水潑給毓慶宮。胤礽想著康熙的告誡之言,忍了忍,只道︰「先按兵不動,看皇阿瑪怎麼表態。」
「主子,奴才有一言不得不說。」德璟緩了口氣,細聲道。
「但說無妨。」胤礽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先前的悠閑,從托盤里提起他最愛的隻果,擱在嘴邊咬上一口,道。
「索相遠在雅克薩城,一時半載回不來。您如今雖是按兵不動,但難保索黨不會有所行動。索相既是您叔公,難保皇上不會有所猜忌。」德璟道。
胤礽聞言,張大了口,狠狠地咬下了半個隻果肉。德璟所言正是戳中了他的心頭痛,如今他已入朝,又時常伴駕批折子。依附他的人便越來越多,多數趨炎附勢之人胤礽不想理會,卻不得的應酬著。長久以來,勢必衍生出太子黨,到時候,皇阿瑪會怎麼看他這個太子?前有漢武帝與戾太子,帝心難測,胤礽不得不小心應對。
胤礽的不語讓德璟誤會,他看著主子微動手腕,沒了半邊肉的隻果便轉了個方向。他道︰「主子,您真的要看著不管嗎?」
胤礽的視線終于從隻果上移開,沖他翻了個白眼,咽下一塊隻果肉道︰「本宮竟不知你腦子也不好使。」
德璟聞言,默然地將身子移遠了幾步。
朝鮮的使臣沒想到會一連串牽扯出這麼大的麻煩,過了幾日,便留下小質子和貢品,啟程離了京。大清這次讓使臣看了個笑話,對此,康熙十分惱火。康熙不悅,胤礽的假期便結束了。當日下午,胤礽便穿上朝服去了南書房。不想在景運門外遇上了許久未見的胤褆。
胤褆多日來,被康熙監視在府中,行動不便,今日被宣召,康熙告知了惠妃的招供。此時已是身心俱憊,不想踫到此事的「受害人」胤礽,無奈打了個千,下跪道︰「臣胤褆恭請太子殿下金安。」
胤礽也是分外尷尬,他始終以為,胤褆並不至于謀他性命。而金水橋一幕也是他一人所致,此事也被人潑至胤褆身上。胤礽雖心含愧疚,卻不得不保持沉默。掃了眼胤褆身後的御前侍衛,便知皇阿瑪並未解除對他的監視。一時找不到話題,胤礽只是點點頭,便繞道入了景運門。
康熙除了胤礽醒來那一日,此後便對魘咒之事緘口不提。他一邊提著狼毫蘸著朱墨,一邊道︰「此前朕與你說另尋太子師的事,九卿呈了折子。朕斟酌再三,以為達哈塔與耿介適宜。」
「兒臣無異議。」胤礽作揖道。
「另外,朕還欲撤換四阿哥的滿文師傅。」康熙道。
說起徐元夢,胤礽倒覺得他是個頗有爭議的人。皇阿瑪對其態度忽明忽暗,胤礽也不好表態,便含糊道︰「兒臣以為四弟心念徐大人,怕是不會樂意的。」
康熙也考慮過胤禛,可起居注案事關重大,若不懲戒,難正律法。當即便冷言道︰「由不得他。」
胤礽默然,想著這回老四怕是要悶上許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以死謝罪,前天昨天沒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