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仲之沒回答,掃一眼褶皺的報紙︰「你也看到了」。
「我本來沒看到,是別人好心告訴我的,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那個不要臉破壞王子與灰姑娘愛情的第三者」。我瞪著他,恨得牙癢癢的。妹的!我連虞仲之有個灰姑娘女朋友都沒听說過,一夜之間居然全京城的人都說我成了可恥的第三者!大喇喇的一條標題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哪家明星鬧緋聞呢,還附上圖片為證,就是前兩天我往虞家跑的照片,好像我倆有奸情已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一樣。
虞仲之皺起眉頭︰「流言罷了,何必放在心上」。
「我是不在意,可是別人不這麼想;如果不影響我的工作我的心情也就罷了,現在我走到哪別人都指指點點,說我和虞叔叔有染!這不是普通的流言!是丑聞」!
最後三個字我說得特別大聲,心中莫名的憤慨,因為我听出他語氣中的意思,他打算放之任之,他不打算澄清;可我明明記得不久之前,僅是幾句戲言,他便挺身而出維護我的聲譽。
或許是眼楮瞪得太久,眼眶有點酸有點疼,眨眨眼,再看過去,他後面的透明玻璃折射的光線落在他英俊的側臉,點點斑駁,勾勒出不帶表情的線條。
「這件事還請你盡快出面澄清吧,你不是有女朋友嗎,正常女孩子都會誤會的;你有喜歡的人,我也有喜歡的人….」。
「我知道」。虞仲之眼神黯下,聲音淡得听不出情緒。
我沒听清楚他說的,也說不下去了;目光就那樣定在玻璃牆上被深秋的朝陽映出的一片金黃,透過光芒,看到24層高的窗外空無一物。我表情沉靜如水,心中卻百般滋味︰所有人都看到了報紙,沒理由有讀晨報習慣的人沒看到,那個人居然一字不提,還提醒我他的訂婚宴。
「算了,你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按我的性子這樣不實的傳言我應該笑笑就過了才對;不管我和誰傳緋聞,我在意的那個人根本不會放在心上;我何必這樣氣急敗壞。
接下來忙碌的工作倒成了我躲避猜疑和流言的最佳護盾,只是我躲的不是流言,是內心深處無法自處的慌張失措;我這輩子就只把安宸歌這個男人放在心里過,那麼長年月的相濡以沫,那麼多有關曖昧的細枝末節,我在鬧,他在笑,那些溫暖的日子,就是過一輩子我也不會膩…我沒想到到頭來他的身份卻是自己的妹夫!
每想到那兩個字我就背脊濕透,原來這麼多年,溫柔只是他的習慣,他喜歡我,疼我,寵我,只是不愛我;原來這麼多年,這始終是一個單戀的故事;這麼多年,我始終在單戀。
手中的鉛筆啪一聲掉到地板,滾了好幾圈,才停止。我抬頭茫茫然看向窗戶的方向,以為還有不久前的陽光,卻發現北京深秋的太陽太短命,曇花一現見過世人就被灰蒙蒙的雲塊掩蓋,現下一地的陰森森。
這種要哭不哭的天氣真的不討喜,我厭惡的調回目光,看著桌上被畫了長長一條的手稿,彎腰撿起被摔成兩截的筆,然後重新畫過。我忽覺靈感大發,估計不用到月底就能完工。
手機震動兩下,難得是許清池的電話,他說老地方見,說有新推出的好酒,還有個新來的帥哥酒保。真是沒白交這禍害,頓松口氣的我將筆一扔,邊拿起包包走人,邊對著電話叮囑︰「許清池給我盯緊小帥哥了,方圓十里的妖精敢染指來一雙滅一雙」!
由于心情太復雜這話我本想說得豪邁,卻成了山寨女霸王的口氣;辦公室的人提起耳朵瞪大眼楮看我,我瞪回去︰「都不用干活了是吧!今天的進度不趕出來個個都別想下班」!
羅MM嘟起嘴巴,仗著跟我關系近居然不服氣的為民伸冤︰「這個案子不是白姐姐的任務嗎,哪有你先走人留我們加班的道理」?!
我冷冷一笑︰「因為我是老大,有權利仗勢欺人公報私仇假公濟私….你想听哪一個」?
眾人一片嘩然,怨聲載道;我听了心里稍感平衡,出門之前拍拍羅MM的肩膀︰「監督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如果這案子不在月尾前搞定,羅小姐恐怕得移駕別個部門了」。
她傻住︰「哪個部門」?
「衛生部」。
「白姐姐….」!
恐嚇完小姑娘心情不錯,到了夢之都看見許寧寧又在賣弄風s o我難得捧場的吹了個長長的口哨。許清池把我拖到吧台遞上一杯藍熒熒的雞尾酒︰「特地留給你的」。
我看見他臉上的不懷好意,好勝心頓起︰「怕你不成!招子盡管使出來」!說完我一口干掉。
口感微甜,吞下胃部一會才感覺熱**辣的,手心都熱出汗來;我不由得豎起大拇指︰「夠帶勁!難怪許小寧癲狂成那樣,她到底喝了幾杯」?
一個清透的聲音回答︰「那位小姐很捧場,連點了三杯」。
我抬頭看去,是個生面孔的年輕男孩,金色緊身的調酒師服裝,說不出的帥氣俊朗,我不由得多看兩眼︰「這酒是你調的」?
看來這位就是我之前開玩笑的主人公了。或許是作品得到贊賞,他似乎很高興,微微紅著臉點頭︰「希望您喜歡」。
許清池曖昧地對我眨眨眼,我不負所望的靠上去,模了兩把他白淨的臉頰︰「可是我更喜歡你」。
年輕男生一下子漲紅了臉,邊閃著我,邊解釋︰「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
我不服氣︰「我長得不好看嗎」?
他趕緊搖頭,結結巴巴道︰「好看….可是….我有女朋友的….」。
一旁的許清池終于大笑出來,把我摟到懷里安慰︰「乖,小男生不懂事,別跟他一般見識」。
或許是那杯雞尾酒惹的事,這廝難得溫柔害我眼眶一熱,兩行淚唰一下就流下來了;我不由得緊緊抱緊許清池哇哇大哭起來;他胸口的溫度暖得我鼻子直酸,眼淚怎麼也停不下來,只得一聲聲喚著︰「清池,清池….」。
許清池暗暗嘆口氣,拍著我的後背︰「不要哭不要哭,是那人沒眼光都不知道你的好」。
都說最容易教人哭的話就是有人跟你說不要哭,我眼淚掉得更歡,從早上一直壓抑的委屈此刻隨著眼淚一起倒出來,揪著許清池的領口指控︰「如果我好他怎麼會不要我」。
都十年了,我那麼好的話,他怎麼會看不到。就是瞎子,模都模得通透了。
「許清池你說,是不是男人都喜歡柔柔弱弱溫溫柔柔的女人」?
「阿歡……」。
「許清池,你不也是喜歡小瓷?你敢說你不喜歡小瓷?從小到大哪次去我家你不是偷偷看她?我都看膩了!許清池你怎麼這樣啊!你們男人怎麼都這樣….」!
「你醉了」!許清池神色難得變嚴肅。
「對不起」。我煩躁地擦擦臉。
「對不起」。身後同時響起一道驚慌的聲音。
我愣一下,轉過身看到年輕男生漲紅著臉不安的搓著手跟我道歉︰「你別哭,我不是故意的,可我真的有女朋友了」。
這下許清池又被逗笑了,我狠狠捶他一拳,重新坐下瞪著年輕男生︰「少廢話!把酒拿來」!
我連灌三杯,卻再也擠不出眼淚;只是胸口燙得很,全身暖得飄飄然,那男生擔憂的看著我,欲言又止,我不爽了,拍著桌子說︰「不給我酒,我投訴你」!
我喝酒想把痛苦溺死,痛苦卻學會了游泳依舊風生水起,整晚下來就沒見心里舒暢過;我瞪一眼不給臉的許寧寧︰「許小寧你裝什麼良家少女」!
「我不跟沒酒品的人喝!恕不奉陪」!
「你是不是人!叫你陪我喝一杯又怎麼了!連你也這麼對我」!
許寧寧聳聳肩︰「你又死不了;我這個唯一清醒的人照顧你倆醉鬼算給臉了」!說完她將喝趴的許清池丟到一旁,在我身上上下搜起來。
我嘻嘻笑起來,推著她︰「別模我,好癢」。
許寧寧無語的看著醉得一塌糊涂此刻笑得很白痴的女人,在好不容易找到的手機上找出號碼撥過去搬救兵。
看到虞仲之出現皺著眉頭,許寧寧松了口氣︰「阿歡交給你了,我送我哥回去」。
他點點頭,默默把毫無形象可言的女人抱起來,太過嗆人的酒味沖進他鼻子讓他忍不住瞪她一眼,只是對方根本有恃無恐,還沒走到車上就吐了他一身。
他眉頭緊皺,恨不得將這女的丟到馬路邊;偏偏懷里的人吐完就乖了,安分地窩到他胸口睡起大覺來,燻得紅撲撲的臉蛋乖巧帶著點無辜,惹人愛憐的小模樣硬是教他軟下心。夜里的風帶著寒意,懷里卻抱著暖乎乎的小女人在好眠;臉上向來冷硬的線條變得柔軟,露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
將她安頓好在車上,電話就響了;虞仲之看一眼號碼,隱忍許久才接起來。他默不作聲听著對方說話,臉上神色莫測,最後電話里氣氛一陣僵硬,他才閉起眼,深呼吸後睜開,輕輕說了句︰「我說過,不要逼我送你出國。就這樣吧」!
手機被按關機然後丟到後座,虞仲之伏在方向盤微微喘息,眉間的皺褶一直沒松開過。良久他睜開略帶血絲的雙眼,身體一動卻感覺有東西在他月復間作怪。
他低頭,看到醉酒的女人身子歪斜窩進他懷里尋求溫暖,一雙手不安分的扣住他腰身嘴里不知在嘀咕什麼。
他一動不動任她抱住自己,墨黑的眸子鎖住她面容,漸漸蒙上水汽;有個念想一起,身體就像得到許可令覆蓋下去,快得連思考的時間都沒留下,虞仲之就已吻住了她。
第一次,他做了件有違君子之為的事情。
他忽而想起第一次自己帶她和朋友聚餐時,她目光凜凜瞪著自己生怕自己對她有不軌意圖時張牙舞爪的樣子;虞仲之睜開眼楮,老臉泛起了紅。
「蛋糕……」。
「傻瓜」。
「安哥哥…」。
「………」。
虞仲之猛地推開她,臉上一冷,心中迅速升起股羞辱;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回到白家宅子,安宸歌早已在樓下等待。見到車里的人,他終于松口氣般快步走過來攙扶,見到人醉得比往日更厲害,冷清的臉上終忍不住惱怒︰「都好幾天沒回家了,也不知道會讓人擔心」!
可惜醉酒的人沒法像往常那樣辯解。
這是虞仲之第一次認真打量安宸歌,白淨好看的臉龐,溫和如玉的氣質,是個很容易就讓人有好感的男人。
這時白流瓷走出來,對他點點頭,便幫忙扶著人進去,然後一旁的佣人也跟著忙進忙出,偶爾還能听到安宸歌幾句責備。
虞仲之默不作聲的看著,眸子里藏著旁人看不懂的訊息;他悄悄抿唇,想著剛剛看到的安宸歌和白流瓷,氣息相近的兩個人,淡淡的,有說不出的感覺。
直到後來,很久以後,他才想出那樣的感覺是什麼,是眼神,太過縹緲的眼神。
接下來我一頭扎進工作中,認真勤奮的態度著實讓人刮目相看了一把;除了偶爾能接收到羅MM崇拜的小眼神,有時在董事會議上還能看到安娜娜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不過她越不爽我心情就越好,可不是嗎,爸爸又讓我參與重要會議的決策了,等手頭上‘華南之星’的案子一結,定是要揮手告別設計部重回崗位掌政的。
一切似乎又恢復正軌,那段短暫的流言隨著案子的進度鮮少和虞仲之踫面漸漸偃旗息鼓;就連一向討厭我的安娜娜都沒拿那事作話題損我就重新驗證了那句話︰時間就是一把殺豬刀。
我其實一直搞不懂為什麼安娜娜小姐不待見我,按理說安家和白家熟得就像一家人,等兩家好事一成,怎麼的她也落個輩分得對我尊稱;平日里我也沒招她惹她,更沒搶過她男人怎麼就無故惹來一大死對頭?!
我把這疑問說給許寧寧听的時候,那丫頭笑得花枝亂顫︰「正常啊!你看整個白家你一個好吃懶做,另一個弱不禁風;安娜娜也算是你爸爸的得力弟子為你白家鞠躬盡瘁了;但歸根到底血緣上還是輸你一分!她能不恨嗎?正所謂既生瑜何生亮……!
「呸!什麼好吃懶做!我那是別具一格」!
………
然後我再對上安娜娜的冷嘲熱諷,我心態平和了,也不跟她爭,完了我還會一臉真誠的對她說︰「娜娜,辛苦你了!沒有你就沒有我此時此刻的安穩和前途」。雖然她會氣得炸毛,像甩不掉的水蛭緊咬著我不放。
………
你看,如果我不說,誰不認為日子就是這麼幸福美好。那個我抱著許清池痛哭失聲的夜晚似乎是上輩子的事情。只是‘華南之星’的設計案剛步入尾聲,京城就傳出白家千金的定婚消息,不是我動作太慢,是他們的定婚期提前了,說過些時日天氣太冷,新娘子的身體怕會出狀況承受不了。
所有人都在羨慕這對金童玉女結合的時候,我心都涼了︰白流歡,你就是想眼不見為淨都不行。這次上天沒有給我機會讓我真的趕不上好讓這場世紀婚禮延期。
會場就定在一所規模巨大豪華奢侈的酒店,自打消息放出去這里就有各家媒體記者站點,從動工到完成其敗金以及夢幻布置均被狗仔不遺巨細的一一報道,引起全城轟動。
因為跑得太急,我彎著膝氣喘吁吁的盯著這里的一切,明天就是婚禮進行時,燈光紅毯白紗前所未有的細致精美;此刻冷清空無一人,但天一亮將會萬眾矚目祝福他們花好月圓。
我呆呆的看了好久好久,眼楮有點酸,揉揉,然後踢掉高跟鞋,赤著腳,踩在鮮紅如血的紅毯上。腳底感受到柔軟的觸感,癢癢的,撓得心都酸起來。
抬頭,閉眼。
一步….兩步…三步…
腳踩在上面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在想是不是就是這樣,所以人們才會想用它來走過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一點也容不得旁人打擾。
可惜,我走不出那所謂的幸福感。我是如此惡毒,一點也不想他們幸福。
所以,對不起。
我穿上高跟鞋,最後掃一眼滿眼厭惡的紅色,轉身給安宸歌寫了條短信︰安哥哥,我有可能醉得趕不上你的婚禮了。
然後,飛奔而出,帶著飛蛾撲火的意味。
積壓了幾天陰沉的北京城在華燈初上的那一刻終于淅淅瀝瀝,空氣驟冷,路人陸陸續續穿起羽絨衣,細碎似雪花般的雨映在遠處的燈火闌珊,竟有幾分浪漫的味道。不過這愜意沒堅持多久,遠方閃過一道白光,後腳一聲悶雷,豆粒般的大雨便失控般倒向路人一頭一臉。
我奔跑在大雨里,踏過泥濘,滿眼晶瑩,覺得自己像浴血奮戰的勇士。
‘夢之都’依然聲色迷離浮光掠影,門里門外,仿若兩個世界。照例的酒過三巡後,群魔亂舞中我第一次見到許清池狂放的一面,斯文白淨的書生臉大汗淋灕,惹得一圈妖精前繼後撲,許寧寧也爭先狂飆惹來尖叫連連,我站在人群中,看了好一會,居然不識好歹的有點意興闌珊。
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抬頭又見到虞仲之的妹妹,音樂聲太吵,小丫頭對我擠眉弄眼好不熱情;我搖頭失笑︰今天似乎是個集體狂歡的日子。
回到座位,包里的手機在嘶啞地震動,持續了很久,斷了,又響。
最後,終于安靜。
我緩緩吞下最後一口酒,心中有種報復的快感;將杯子推給酒保,抬頭卻見到虞仲之站在面前。
我看著他笑︰「虞叔叔又來抓小姑子了?我剛看到她在舞池呢」。我一點也不以自己打小報告為恥,因為我听許寧寧說上次我喝醉還是他送我回家的,後來一直忙著合作案鮮少再見到他,也就忘了報答他的護送之恩。說起來我跟虞仲之的緣分跟這酒吧倒挺有淵源的。
虞仲之眉頭郁結,下巴有淡淡的青色,讓他看起來滄桑了一些,他目光沉靜的看著我;我也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只是這里浮光掠影,我看不真切他的眼底。我靠近他一些,總算看清楚,原來,他在看我身後的杯子。
他說︰「以後不要喝酒了」。
我記得他上次也說過這樣的話,不由得發笑︰「虞叔叔說教的樣子比我爸還嚴肅」。可不是嗎,我這輩子被訓的時候不算少,安宸歌就從沒少說;現在又多了一個虞仲之,他的眼神比任何一個都有殺傷力;我不禁搖頭為他的女朋友感到不幸,想起上次緋聞事件見到灰姑娘哭哭啼啼的小媳婦模樣,哎哎那小姑娘哪是他的對手。
「阿歡,以後不準喝酒了」。
「………」。
我愣了一下,他不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卻是第一次叫得這麼親昵,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抬頭瞪他︰「憑什麼管我」?
虞仲之看著我,沉默一陣,然後像作出決定般︰「其實我……」。
他後面的話我听不見,不是音樂聲太震耳,也不是我故意忽略;而是我越過他身後看到了那個人;他在張牙舞爪的人群里皺著眉頭張望,他捏著鼻子四周搜尋,他與這里污濁的環境格格不入。
我就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那個有著蓮花生一般面貌的男子一點一點靠近,四目相對,溫柔的臉上笑得如釋重負。
他說︰「阿歡,跟我回家」。
一貫親昵帶著惱怒的語氣,是這些年我每每惹他急臉時的語氣;尤其每次我喝得醉醺醺三更半夜回家,總少不了他用這樣的語氣教訓。
我看著他,笑道︰「這是你第幾次來抓我了」?
第幾次了呢?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第一次叛逆時,我暗生悶氣時,我第一次醉酒鬧事時…我橫掃京城夜場的豐功偉績除了許寧寧許清池倆禍害,就他參與最多了。
我爸都不管我了,就他多事!安宸歌,你說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只是,後來就漸漸少了,他要照顧小瓷;再後來,就再也不會氣急敗壞來酒吧抓我回家了;那時,他已是小瓷的未婚夫。
安宸歌微微皺眉︰「阿歡,听話」。
你看,他連生氣時說的話,都這麼動人心弦。我驀地靠過去親了一下他的唇,蜻蜓點水的。立即就有好事者口哨連連圍圈慫恿等著看好戲,就連現場音樂也切成了節奏緩慢的情歌。
「阿歡,不要胡鬧」。
「不要我鬧就跟我走」!說完我就拉住他的手穿過包圍圈奔出酒吧,融入漆黑的雨夜。
圍觀者失望的唏噓之後又開始新一輪的狂歡,剛剛的纏綿情歌中場休息過後又是鼓噪人心的搖滾和激情。
虞仲之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看著兩人離去背影,看著人群消散,看到妹妹乖乖站在面前,然後拉起她的手,淡淡只說了一句︰「回家吧」。
雨勢小了,深夜的路燈下,樹蔭旁的人行道,我的手換成安宸歌緊緊握著,我們飛快奔跑著穿過偶爾遇見的晚歸的陌生人,往後推移的風景就像電影里浪漫的剪影,在路人眼中,我們多像一對私奔的戀人熱熱烈烈奔赴愛情的盛宴。
可內情是,我們不是名正言順的戀人,是我拽著這個男人,我想帶他去我的世界,醞釀一場非孽,一場拉他入局的悲哀。
等我們氣喘吁吁的停下,我們早被淋成落湯雞。安宸歌喘著氣扯我衣袖,一路上他也試圖這樣,好像沒把我拉住就會發生意想不到的意外似的,而那個意外是他無法抵擋的。
只是他才抬頭,就愣住了,呆呆的看著面前的建築物。
「宸歌,記得這里嗎?你帶我來的」。我微微笑著。
他沉默不語,第一次在我面前把眉頭皺得苦大仇深;我驀地有些想發笑,但到嘴角又實在笑不成形。
這里有一個規模不大的旱冰場,是他發現的,也不事先打探打探就把我帶來見識;沒想到吧,人前溫文爾雅的安宸歌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我深深記得那時他略帶得意的笑容。
宸歌,我不信你不記得。
有年冬天我發高燒,執意要你帶我去旱冰場,那天我們帶同一款的毛線帽;穿差不多顏色的羽絨衣;手心捧一模一樣的熱咖啡;我們坐在長椅看著別人牽手滑冰,別人偷瞄對我噓寒問暖的你。我們和別的情侶沒什麼兩樣,卻又一點也不像。
我難得矯情說︰「別人會誤會的」。
你玩笑道︰「誤會就誤會,從小到大這樣也沒差」。
安宸歌,你自己說說是不是故意的,少女這顆稚女敕的心,哪是經得起你這般誘hu 的。
「阿歡,不要這樣」!他似在抗拒什麼,眉間郁結,連眼底都帶上難言的痛楚。
「我不要你和她結婚」。
「阿歡不要鬧;她是小瓷,你的妹妹」。
「小瓷小瓷!你一天到晚在我耳邊念這個名字我都听煩了!她什麼都有還不夠連你也要了去,你明知我喜歡你,你還一天到晚跟我念她,你明知道我討厭她,我討厭白流瓷」!我想我是被逼瘋了,此刻猙獰得恨不能將所有惡毒的話來詛咒她。
「阿歡就不能對小瓷好一點嗎」?!
「我對她還不夠好?我要是惡毒起來就該抓花她的臉,也好過天天看著你們恩愛的樣子礙眼」!我自認不算好人,做不來對情敵笑容可掬,也做不來奉上祝福。
安宸歌微微垂下眼瞼,他的輪廓在薄霧中,清新雋永,似精心勾勒的水墨畫;淡色的唇瓣動了動,爾後滑出一聲嘆息。
他說︰「阿歡,我們不要這樣好不好」。
居然是帶著乞求的意味。
「不好!我愛你,你也喜歡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
他驀地抬頭看我,表情似是我說了多麼驚世駭俗的話;我突然很想揍這個男人一拳!于是我就真撲過去了,只是沒舍得出手,而是主動吻上他。
調查一下,親們是稀飯安哥哥多些還是虞叔叔多些呢~~今天偶要乖乖碼字,然後就不會有人說我更得慢了哈哈,我又不是遲鈍的蝸牛能絲毫感覺不出來麼。
趁他沒來得及推開我,我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我喜歡你這件事你不早就知道了麼」?這麼多年的相依相伴,那麼多曖昧錯覺;安宸歌,我喜歡你這件事,你敢說你不知情?!
安宸歌雙手頓在空中,遲遲沒落下,鼻息間是熟悉的體香,是他守護多年的人兒,他該推開她,該對她聲色俱厲,卻發現此刻的她異常執拗,她的直截了當生生讓他落于下風。
「阿歡…」。
語氣竟是挫敗又懊惱。
看著他被我咬出血絲又紅又腫的下唇,我笑得有些惡作劇︰「安哥哥,這下你應該沒法參加婚禮了呢」。
說完我抬頭看向發白的天際,不知何時雨已過天已晴,白霧散盡,屬于東方的方向隱隱有抹金黃,只稍半響便露出它溫暖濕熱的面貌;即便深秋的太陽太短命,也抹不去時至響午的事實。
婚禮,就算趕得上,怕也不美好。
我此刻笑得像個打了場勝仗的女將軍,更像個使了陰謀詭計得逞的卑鄙小人;但無妨,得嘗所願的喜悅是如此的令人心醉神迷;為此,很久很久以後,每每想起,即便那時我煢煢孑立,無所依傍,亦不曾後悔過。
兩家婚禮取消意料中引起媒體報紙的猜測與窺視,可是,風言風語都是外面的,在白家依舊是風平浪靜一切未變;我不知道宸歌說了個什麼理由,不知道他如何安撫白流瓷,不知道他到底給了所有人一個怎樣的交代,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是笑,我笑那個從來不說謊的男人,因為我,撒了個彌天大謊;笑他看著白流瓷閃躲的眼神,笑他像藏了個大秘密般時而心虛的眼神。
還笑他和我獨處時,開始不自然的肢體動作。
只是每每我取笑他,安宸歌便會板起臉,故作惱怒的訓我,這個男人大概永遠也學不會真正的威嚴,訓人的台詞總是那麼一兩句;一般,他總是說︰阿歡,不要胡鬧!
胡鬧,我開始喜歡這個的字眼;以前我只覺他演著兄長的角色,每每這樣說我都不以為然據力以爭;現在卻覺得他說得像在訓著自己的女朋友,怕輕了不听,重了我會哭。
他也開始不太在我面前談白流瓷,即便說,也會記得看我臉色;,有時我故意黑著臉嚇他,他便訕訕的自動轉了話題,然後別扭的學著講一些好听的話,雖然以甜言蜜語的標準來說還不及格,但假以時日定能騙得倒無知小女生。
有次我實在忍不住將這話說了出來,他果然紅了臉,開始訓人,說以後堅決不準我去酒吧,也不準我喝酒。如果我不答應他有可能近期內不會跟我說話,也不會主動搭理我。
我笑著點頭,說好。
他卻又愣住了,估計是以前又念又罵的也沒見我有所收斂,現在我這麼爽快就答應,倒不太真實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不太情願的點頭︰好吧,那我就收回剛才說的話。他不知道的是,女孩子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如果那個人剛好也喜歡她,很多不可以都會變成可以;喜歡時,是一種心情;愛時,是另一種感情。
……
和美亞合作的案子完成的得很漂亮,不僅安娜娜消停了,連爸爸都破天荒給我來個愛的E-mail,雖然只是整篇下來最後順便提的勉強的幾個字,但絲毫不影響我歡快的心情;給許寧寧打電話的時候我忍不住小小得瑟了一下,卻換來她‘小人一朝得志’的評價。
我狠狠呸了她一口︰「有本事你也給我小人得志一次試試看」?!
她咯咯笑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問︰「那出來喝酒唄,我請客」!
我毫不猶豫的揮手回絕︰「許小寧好心發慈悲定是天降紅雷沒好事!免了」!
電話剛掛走進電梯,就接到個眼熟的來電號碼,我看著它歪頭想了好一會才想起好像是虞仲之的,因極少和他電話來往以至于我都沒存他的名字。
我順手點了一下保存,然後接起︰「有事」?我非常有自知之明沒事這大忙人估計不會想起我。
「聚餐一事你知道的吧」?
「知道」。我點頭。
「不要遲到了」。
什麼呀這男人真記仇到現在還記得我遲到的事情!我立馬厲聲回絕︰「聚餐我肯定不會去的,您盡管放心好了」!
電梯里信號估計不太好,那邊寂靜了好一會才听到他問︰「是有急事嗎」?
「沒有!是我記得虞叔叔教訓過說不準女孩子喝酒,所以我就不湊熱鬧了」。說完我掛了,喉嚨狠狠吞了一下唾沫。不厚道!個個都拿酒來誘hu 我!
經過超市我進去憑直覺搜刮了一遍然後滿載而歸。回到家看到安宸歌在客廳泡茶,白色的瓷杯在他指尖上下翻飛染上一室的茶香,他的側臉溫雅寧靜有說不出的溫柔別致,我多看一眼心就多沉淪一分。我給陳嫂使個眼色便偷偷繞到他身後蒙上他的雙眼,沉著嗓音說︰「我是誰」?
說完自個忍不住在心里狠狠惡一個,什麼時候自己也學會偶像劇里女主角裝十三的橋段了,果然,安宸歌好死不死也來一句︰「不用看我都知道是阿歡」。
我全身一陣哆嗦美得飄飄然,果然電影源于生活啊,這話從喜歡的人嘴里說出來一點都不覺得惡心。然後坐到他身旁眼巴巴地看著他煮茶。
他笑道︰「主設計師不參加聚餐可以嗎」?
我大大點頭,拍著胸口保證︰「當然!虞仲之才不會怪我不給臉呢」!
安宸歌愣了一下,又抿嘴笑起來︰「那我要怎麼幫你慶祝?怎麼突然覺得壓力好大呢」?
我立馬指著腳邊一大袋食材︰「吶!都在這!要求不高吧」?!
他看了評估一會,點頭︰「嗯,食材很豐富,就是缺少了綠色蔬菜」。
呃,難道我拿的全是肉類?我懷疑的也跟著低頭查看,七七八八的果然除了肉還是肉!我尷尬的抬頭說︰「應該是超市的青菜賣完了」!
不好意思啊昨沒更,今天會加更補上的安宸歌笑得眉眼彎彎沒戳穿我,只是把煮好的茶遞過來︰「喝這個對女孩子身體好」。
我不滿的嘟起嘴反駁︰「我身體好得很」。
說完我下意識覺得不該破壞氣氛,但又一時想不起來哪里不妥,便乖乖把茶一口喝個見底。
他接過杯子邊笑邊搖頭︰「牛嚼牡丹這個成語典故原來是這麼來的」。
我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訕訕道︰「喝酒喝出來的壞習慣」。再說了,我平日喝茶都是習慣吩咐陳嫂給我泡好放在我的馬克杯慢慢一大杯,那樣既省事又方便,像這樣雅致的煮茶小調我個人其實不推崇,覺得太磨人了!
晚餐理所當然是安宸歌處理,但他還是吩咐陳嫂追加蔬菜類,說這樣營養才均勻平衡;我听了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又是茶又是什麼的,他都要成專業的營養師了。
讓他有這個習慣的除了白流瓷還能有誰?想到這,我心里突然悶悶的,偏偏又不好直接跟他說我介意,明明自己不是小雞肚腸愛計較的人,以前習慣不介意,現在每每總覺得憋屈。
設計部一半人去了聚餐,白流瓷估計要加班,我以為家里晚餐只有我們兩個人,未想爸爸也回來得早,看見我在桌上,嘴角動了動,最後還是沒開口斥我缺席聚餐的事情,任由陳嫂幫他掛好大衣,端上補湯。
他看了一眼布上的菜肴,難得對我說了句︰「以後沒事就常在家吃飯,別淨和許家的在外鬼混」。
看他說的!我很想像以前那樣頂回去,但好像爸爸很久沒這樣訓過我了,最後還是乖乖點頭︰「好」。
或許是我難得的乖巧惹得禍,爸爸以為我連帶變成了軟柿子開始父愛泛濫起來,從發表工作總結囑咐勤勉到我的終身大事上。
「年紀不小了,你也該有所打算了」。很平常的一句話,但從爸爸口中說出來就表示他不會由得我懶散下去。
「爸爸,我還年輕,近年不會考慮這個」。我立即發出警戒聲明。
「是啊,伯父,阿歡的脾性不改改這事急也急不來」。
有這麼損人的麼!我暗暗瞪一眼安宸歌。只是他沒理我,一貫低眉順眼的吃相,優雅的樣子教我恨得牙癢癢。
但關于我的話題總算沒再繼續,趁著爸爸不注意的時候,我悄悄把手伸到桌底狠狠捏了一下安宸歌的大腿作為報仇。
旁邊的人雖然哼也沒哼一聲,臉卻不正常的潮紅起來,可以看得出我剛剛的力道絲毫沒在客氣。
那句什麼話小人女人什麼的,果然很有道理;要是平常,他定是會這樣文縐縐的教訓我。
我暗暗得意,忍不住把手機拿到桌底下給他短信︰「等爸爸休息,我們溜出去玩好不好」?
桌上默默不語的三個人實在很安靜,所以等安宸歌口袋的手機響的時候很是引人注目,爸爸微微皺起眉頭沒說話;我卻在心里偷笑︰爸爸最不喜歡吃飯被打擾了,安哥哥出糗了吧!
沒辦法,我就看不慣他完美無瑕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