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昏沉了好幾天到底還是不習慣消毒水的味道,許清池自小就知我不喜慘白的病房,早早便辦好了出院手續,只是少了鎮定劑和助眠藥物自己不好過連帶身邊的人也不得安生。
宅子里成了我的夢魘,虞仲之便把我帶回公寓安頓,只是這套28樓的豪華公寓又何嘗不會觸景傷情?我分明還記得所有的災難就是從這里開始的,我脾氣變得更為暴躁,每每對著他,心頭便有百般的怒火無處發泄,虞仲之自是無聲承受的,可任他再低姿態,任他再有心贖罪也讓我惡氣難消,唯有漫天的辱罵和廝打。
向來公事為重的虞仲之越來越多的時間陪在我身邊,電腦不離手卻也寸步不離守在屋子里,生怕我做什麼傻事似的,我冷冷看著他露出譏諷的笑,是以為我會想不開要尋死麼?不是的,我只是睡不著而已。
我睡不著,每每閉上眼便听到遙遠傳來的哭喊聲,一聲接著一聲,稚女敕的,可憐的呼喚聲,夢里總有個稚女敕滑膩的小手揪住我不肯放過我,我越發變得歇斯底里和神經質,尤其常常夜半被驚醒,身體不由自主開始在偌大的房子里游晃,像找不到根不知在尋何物的幽魂,木然地在屋子每個角落里晃蕩,有時看著巨大的落地玻璃外的倒影出神到天亮,里面映出一張木然的慘白的臉孔,披頭散發下的眼楮目無焦距。
虞仲之常常夜里會突然醒來睜眼便看到我在對著鏡子傻笑,似乎是被嚇壞了,開始找來各種不知名大大小小瓶罐的藥丸逼我吞下去,然後沙啞著嗓子輕聲勸︰「睡吧,睡吧,睡著就好了…。」
「我睡不著,睡不著,他總是哭,總是來找我…。」我揪著他的衣領痛哭失聲,神智逐漸崩潰,無法忍受日日夜夜精神上的折磨;無論怎麼在這個男人身上廝打心底也無法快活起來,偶爾的清醒,也是很短暫,心里有一處,小小的一處,阻斷在光明到來的路上,很堅實,沒有出口,我沒有辦法將那小小的一處清理,只要繼續淪陷夢魘,繼續發瘋郡。
他無疑成了最好的發泄對象,所有的不安焦躁都化作最尖銳的譏諷和暴力施加在他身上,對著他的卑微和有心彌補,只覺得虛偽,看著他越來越消瘦的臉龐只覺得報復不夠;他越是毫無怨言越是卑躬屈膝越是罪大惡極不可原諒。這是一種非常恐怖的僵持,這場對峙里沒有人可以來救我們,彼此是對方的死穴,唯有自救或自殘,否則,只能是不死不休的迷局。
有時夜半醒來在屋子晃蕩,不經意看到他窩在客廳沙發熟睡的臉,我便怒火中生狠狠踹醒他,神經質般的尖叫︰「孩子都被你殺了,你怎麼還睡得著?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你的心肝被狗吃了?!」
有時對著一桌子飯菜,看著他掌廚殷勤的動作忍不住冷笑起來,盯著他用惡毒的語言攻擊︰「你居然還吃得下睡得著?也不怕做噩夢?!虞仲之,你怎麼不想想死去的孩子會不會正在受苦?還是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贖罪?那你怎麼不去死?!」
他驀地瞪大眼,薄唇抿得緊緊的,墨黑的眸底似有光亮閃過,我終于有報復的快感,多日的抑郁似也找到發泄的出口,喃喃的念著可以刺傷他的話︰「虞仲之,你怎麼不去死?!怎麼死的不是你……。」
或許這就是我的本性,睚眥必報,自己有多痛苦也要他嘗嘗這樣蝕骨的痛楚,也唯有這樣互相傷害才有僵持下去的理由,這場災難的後遺癥不可預料,除了傷害,我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還剩下什麼還可以說些什麼。而每次的惡意中傷後便是更深的絕望,他連嘆息都是悄悄然的,只是愈發的沉默寡言,清冷的眉眼似覆了一層迷霧,看不真切眼底,猜不到心緒;有時我冷冷對上他的,卻是尷尬寂然的無語。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踏出過這屋子一步,我們是婚姻戰場上對敵的士兵,我千方百計進攻,他死守陣地,邊互相傷害邊模索著出口,卻遲遲找不到戰爭的休止符,以至筋疲力盡,連恨都失去力氣堅持屈。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消瘦的面龐上眼窩深深陷下,眉眼盡顯疲色,挺直的背脊不知何時已習慣了微微彎下的姿勢,我神情漠然地看著他悄無聲息的動作,唯恐驚動了什麼那般的小心,忽而開口︰「離婚吧。」
他動作只稍稍停滯了一下,似是沒听到般依舊低著頭清理地板上爭吵中打落的飯菜殘渣。
我實在是厭倦了他這樣不知重復了多少次的卑微舉動,猛地撲過去一把推倒他,一字一句地不容他裝聾作啞︰「虞仲之,離婚吧!」
他緩緩站起,沉默半響,喉嚨沙啞地應了聲︰「不。」
我冷笑著搖頭︰「這次輪不到你說不,你還想玩?可惜我厭惡極了!」這話一出神智似也終于完全清醒過來,多日的渾噩郁結總算找到了了結的方式,心極之疲累,但只要想著只要離婚就可以解月兌了,灰敗的心漸漸燃起了火光。于是動作非常迅速的收拾衣物,找律師,尤其是離婚協議書第一要務便是打電話…
下一秒電話卻被忽而被他搶過去,手腕被緊緊抓住,他陰郁的面容閃過一抹挫敗,干裂的薄唇動了動︰「能不能不離婚?」
「虞仲之,要想還有好日子過就最好給我放手!別裝出一副情種不舍的樣子!那只會讓人覺得惡心!」我狠狠瞪著他,用力抽回手轉身便走。
他驀地一聲大叫︰「你要怎樣才肯不離婚?!」
囧頭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