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雲的眼楮有發酸模糊的感覺,一滴晶瑩的眼淚在目眶中打著滾,這顆比鑽石還要珍貴許多的淚珠從眼中落下,在空中閃爍著晶瑩的亮光,慢慢地,徐徐地墜落到手所端著的碗里,最後在孟婆湯中激蕩起一個美麗的冠狀水花,爾後倏而不見,一切歸于平靜。
又一滴淚珠滴落到孟婆湯中,同樣的激起冠狀水花。紅雲不由抬頭一視,見到我同樣也落淚了,倆人的眼淚摻雜在了孟婆湯里。孟婆見到我和紅雲的淚都滴到了孟婆湯里,不由一顫,顯得有些不自然,嘴動了動,想要出聲,可是又作罷,只是嘆了口氣。
紅雲不由一笑,隨而又感到一股莫名的心疼,雖然為有我的愛而欣喜若狂,可卻又擔心我會因愛而備受煎熬,故又再重復︰「秋成,請你記住,若太苦,太累的話,請你不要再等我,放棄!太痛苦了,一定要放棄!」說著這話,紅雲就覺得有千萬只毒蟲在吞噬嘶咬著自己的靈魂,可是為了所愛的人,她寧願受這苦,她真的不想所愛的人太痛苦,情願所愛的人放棄。我為紅雲這股深情而感動,更要為她而去受苦而去等待。
「喝吧!喝吧!」鬼差大嚷著。孟婆溫柔地似有深意地說︰「喝下此湯後,前世的種種都會忘記,可是唯獨眼淚不會忘記,因為孟婆湯里有你倆的眼淚,這碗湯就是用你倆的眼淚做成的!你倆所流的眼淚在轉生後,總在特定的時候,夢境中,從出生到死亡為止的一世伴隨著。」紅雲听後,不由一喜,興奮得聲音顫抖︰「這麼說,我還會記得秋成,記得秋成對我的愛……」紅雲听後,倒也沒有了心理負擔。
我對孟婆說︰「婆婆,你不是說吃下斷腸草之後還要喝下孟婆酒以永遠地記住紅雲嗎?能不能讓我和紅雲交叉著來喝,就算當年我和她成親時喝交杯酒一樣!」「好吧!」孟婆同意了。鬼差扶著我站了起來。
紅雲雙手顫抖地把孟婆湯遞到了我手上,而孟婆則將孟婆酒放到了紅雲的手上。我和紅雲互視著,微張著嘴,各自把手中的湯和酒直往對方嘴里送,一點點地把湯和酒飲盡。紅雲的記憶也開始恍惚,朦朧中,似乎想要追尋一個很重要的人,可是卻又記不起他的容貌,只知道他很重要,非常重要,又如墜入無盡黑暗的感覺。
恍惚的紅雲,搖搖晃晃地踏上了奈何橋。「紅雲!」我不由大喊出聲,我的喊聲直震蕩著紅雲的內心,深深地震撼,她不由回過頭來緊視著我,記憶涌上來,定定地站立著。孟婆擺了擺手,說︰「走!走吧!」
迷糊的紅雲听從了孟婆的命令,掉過頭往前邁了一步,忽而又回過頭來凝視著我。每走一步,紅雲都會回首凝望我許久,久久不忍離去。「走吧!走吧!」孟婆不近人情的聲音從未間斷,總響于耳畔。
紅雲的身影緩緩遠去,過了奈何橋的紅雲消失于眼簾中。我只留下無盡的落寞,我決定按所決定的去做。我定定地站在奈何橋前的路上,極快地我雙腳像長了根一般,深深地扎進地里,根脈向地底無限的蔓延,我化成了一棵樹立在了奈何橋上,偏偏所有路過的鬼魂都不能看見我,唯獨忙碌的鬼差還有孟婆能看到我。
等啊等,我盼著轉世後又重返陰間的紅雲來到這里,數數日子也等了數十年,漸漸地在我周圍開滿了大批大批的花兒,遠遠的望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一般。花兒綻放出發展濃艷得近于紅黑色的花朵,彼岸花看上去是觸目驚心的赤紅,如火,如血,如茶。紅得太過于詭異,太過于嬌艷!
「好美的花啊!」又一個女亡魂在走向奈何橋時,彎腰摘下我下面的彼岸花,我記不清數十年來到底有多少個女亡魂在我的腳下面去摘采彼岸花了,所以習慣了的我靜靜地瞥了她一眼,又扭頭向路邊在審視著路邊所有經過的鬼魂,我想找到紅雲的轉世。就是適才那不經意的一瞥,我有股怦然心動的感覺,我不由把目光又轉焦在剛才彎腰摘下彼岸花的女亡魂。「紅雲!」聲音從心底深處吼出來,我盡了最大的努力想要叫喊,讓紅雲知道我在等她,我等了她好久,好久,希望她停駐下來不要再走了。
可是換來卻只能是失望,紅雲手拿著摘下的彼岸花,一步又一步的走向奈何橋,她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撕裂著我的心,難道數十年的守候,數十年的孤寞,數十年的腸穿肚爛之苦,難道只為著短暫的一刻嗎?紅雲,求求你,快點停下行進的腳步!我在這里啊!我在這里啊!你最愛的秋成在這里啊!為什麼你還要走?還要走啊!為什麼還不停下前進的腳步呢?求求你快點停下來!停下來!難道喝下孟婆湯的你,真的忘記我了嗎?我是你最愛的秋成啊!而你是我的紅雲啊!求求你留下來!我倆說過永遠在一起的啊!留下來!
我的心在咆哮,在吶喊,可是她卻一點也听不到,還是一點點地向前走著,根本不懂我心中的哀求,一步又一步地遠離我的視線距離,直到她喝下了孟婆湯,又踏上了奈何橋,我知道要想再見到她的話,恐怕還得再等上數十年。
我看著我四周生長茂密的彼岸花,我終于明白,為什麼佛用彼岸花來形容被生死輪回阻隔的兩個人。方才,我和紅雲不是只隔著彼岸花嗎?可是她卻沒有發現已經化作了樹的我,她看不見,看不見啊!察覺不到我的存在啊!我隔著彼岸花見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可怎麼也不能前去牽她的手,呼喊她的名字。被死死地定在當地,一動也不能動,悲哀地望著心愛的人慢慢地走離我的生命,那長長的背景投映在我的心中,卻像是千把尖刀剜在我心頭,那一步又一步的足跡將我的心一片又一片地撕碎,就和斷腸草一樣不斷地給我增添數不盡的痛苦。這彼岸花造成我與紅雲的距離何止十萬八千里!我的心疼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