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還有一更。
夜已深,燈依舊。
金洛城城牆掛著的大紅燈籠雖然依舊有積雪殘留,但是紅燭散的微弱亮光在黑夜里依舊惹眼,透過這些雖淡但溫暖的亮光,依稀能看到燈籠大大的金字,金字燙金,正楷,一筆一劃一絲不苟。
金洛城的空,夜空寂寥而深邃,沒有星星。
看著客棧窗外的積雪,蘇秦輕輕的放下了淡藍繡花窗簾,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祈絡歌已經出去三個時辰,到現在卻還未歸來,蘇秦不知道祈絡歌查到了什麼,亦或者遇到了什麼。
客棧內寂靜無聲,蘇秦看著疊的整整齊齊的被褥,卻沒有一點困意,抬步來到床前,蘇秦拿過黃泉刀,然後拉開了木門,向客棧外面走去——雖然冬天將要過去,但是蘇秦並未感覺到空氣中有絲毫的溫暖,反而覺得此刻的空氣有些令人難以壓制的沉悶。
之所以帶黃泉刀,是因為蘇秦覺得黃泉刀能讓他感覺到一點點安全——直到很多年後蘇秦才明白,能給自己帶來安全感的,只有自己。
金洛城的街道雖然冷清,但是卻讓蘇秦感覺到了一點自由的感覺,相較于曾經戒備森然的光啟城而言,此刻沒有士兵把守街道的金洛城讓蘇秦心里放松了不少,漫無目的的走了幾道街,蘇秦在一個十字街道口站住。
那里是從光啟城趕來的城民們臨時搭建的帳篷,僅供休息和做飯,敞篷不大卻能遮風,經過這幾天的奔波,現在他們很多人都沉沉的睡去,只有寥寥的幾個帳篷依舊露著燭光,透過帳篷被風掀起的一角,蘇秦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李浩然的身影,李浩然獨自一個人埋頭寫著什麼。
「以一燈傳諸燈,終至萬燈皆明。」寫完這一句話,李浩然放下了筆陷入了沉默,然後把已經寫好的奏折突然拿起,放在了蠟燭點燃,紙墨成灰。
看著李浩然的舉動,蘇秦有些不解,他不知道李浩然為什麼如此,本想轉身離去的他忽然頓住了腳步,而後無聲的後退了半步,把整個身體隱藏在了黑暗之中。
蘇秦當然不知道就在黃昏的時候,楚衍和李浩然進行了一場不長卻極為意思明了的談話,對話的內容沒有人知道,但是從李浩然出了城主府以後面帶憤慨的樣子,李浩然和楚衍的談話應該是不歡而散的結局。
這幾萬城民的生活安置是個大問題,這些問題困擾著此刻李浩然,以至于讓他有些夜不能寐,所以李浩然想朝廷,據實稟報光啟城生的一切,然後為這些無辜的百姓討個說話或者說活路,只是李浩然沒有想到楚衍竟然干淨利索的拒絕了自己讓這些百姓暫時生活在金洛城的請求,不講情面不說甚至對李浩然語氣也沒有太多的尊重。
想到楚衍之前說的話,再連想到炎國皇帝6天行當初在光啟城對自己頒的聖旨,雖然一直用戒躁戒怒的警示自己的李浩然還是把剛寫的奏折付之一炬化為灰燼——李浩然相信,6天行一定知道了光啟城的生的事,知道卻沒有任何表態,這種情況讓李浩然心生無奈的同時,還覺得事情有些大大的不妙。
此刻的李浩然有些隱隱的擔心,他擔心事情會比自己想象中要糟糕的多。
盡管擔心,但是除了等之外,李浩然不知道自己應該選擇怎樣的方式向那高高在的皇權表達自己的憤怒。
輕嘆了一聲,李浩然想起當初喬二給自己說的一番話,面色愈來愈寒了起來,雖然自己在光啟城的事件中充當了並不重要的角色,但是此刻自己既然帶著這些城民走出光啟城,帶著他們更好的生活下去,是責任也是義務。
決定獨自北的李浩然轉身來到了帳篷外,昂看向夜空的他並未現已經悄悄離去的兩道身影。
就在剛才蘇秦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看到了李浩然帳篷外的一道人影,如果不是李浩然點燃了手里的奏折令帳篷內的微光變亮一些,蘇秦或許還不會現那道隱藏的身影。
應該是一個武者,不然不會不動聲色的靜靜站在那里,像一株只在黑夜里成長的曇花。
因為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浩然身,影子並未現默默前來的蘇秦,看著李浩然把奏折點燃之後,他嘴角扯出了一抹冷笑,隨後腳步輕抬,像一陣風,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似乎對金洛城內的街道輕車熟路,似乎並未想到有人敢跟蹤自己,那道身影離開帳篷之後,在城民居住的樓房穿梭了起來,蘇秦凝神靜氣的跟在這道身影後面五十步的距離,直到他看到影子消失在一座府邸里。
看著大紅燈籠寫的城主府三個字,蘇秦稍一遲疑,最後還是很快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繼續跟蹤下去,這個時候蘇秦臉的神情和在阿第斯山捕捉野獸的時候一樣,帶著一點認真和冷靜。
蘇秦不明白這道黑影為什麼會在半夜的時候盯著李浩然,他更不知道城主府內隱藏著什麼秘密——像炎國這樣的平原聯盟國家,城主府無疑是會重兵把守的地方,這就像一個人的心髒,蘇秦剛才遲疑的原因就是這個,但是想起去打探消息的祈洛歌,蘇秦並未因為城主府會隱藏著凶險而半途而廢,在蘇秦看來祈洛歌出去打探消息何嘗不是一種冒險,自己身為一個男人,有時候應該比女人更能承擔一些事情。
楚衍所住的城主府此刻一片安靜,但是安靜中卻暗涌流動,蘇秦只是在牆頭望了片刻,就看到了一對巡邏的士兵和幾個隱藏在黑暗中的暗哨,而那道黑影蘇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深吸了一口氣,蘇秦沿著城主府的圍牆走了起來,直到他鼻中充斥著一種味道。
抬頭看著依稀可見的炊煙,蘇秦雖然沒笑,但是他嘴角的那道舊傷疤使蘇秦看去在黑夜里散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笑意。
確定了自己的想法沒錯,蘇秦身子一躍,如魚跳龍門般消失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