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飯,郁千雪收拾了碗筷出去洗了,再把廚房擦得窗明幾淨,縴塵不染。
她倒不是有潔癖,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無論任何事情都要做得盡量完美。所以上學時候總能拿優異成績,工作後雖談不上愛崗敬業,卻也孜孜不倦。
收拾利索了,天色也暗下來。古代農民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這個時候基本是入睡的時間。
郁母還在昏暗的油燈下刺繡,她要把手頭的帕子繡完,明早拿著這些天準備出的活計一同去縣城的鋪子出`售,得來的錢,再去岳康書院把郁文博的這個月的束脩和生活費結算了。
郁千雪望著郁母的繡活,在腦子里搜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她繼承的訊息並不全面,只有零碎的片段。不過郁丫丫是會刺繡的,也能讀書寫字。她看過郁丫丫的寫的字,端莊秀美。她學不來,雖然小時候學過幾年毛筆字,但沒有個三五年,實在模仿不出那種神韻。
郁千雪不習慣早睡,坐下來打絡子,這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能養活自己的技能,也是足以自傲的本事。
兩個時辰過後,郁母把修好的鴛鴦戲水圖遞給女兒看,頗有幾分感慨道︰「這快錦帕拿去城里的鋪子頂多賣值一百多文,一個月下來最多能繡七八個。要不是你能打絡子,只怕我們家接下去要賣房賣地供你哥讀書了。」
帕子上繡出的鴛鴦顯出十分靈動,浮在碧幽幽的水面上,穿行荷花綠葉之間。整個繡圖流露出一股生命氣息,似乎活了一般。
她暗暗點頭,郁母的繡工非常出色,就憑這番手藝,要是在二十一世紀開個繡坊,成為有車有房一族不是難事。可惜這是手工業者多如牛毛的宋代,物以稀為貴的反義詞就是多者為賤。
「別人打的絡子一個能賣十文錢,丫丫打的能賣十五文錢,總共有兩百多個絡子,拿出賣能得到三千多文,加上娘的繡活,差不多能賣出四貫錢。明天把你哥需要的錢送去後,還有剩余。娘扯幾尺布回來,給你做件新裙子,再給你買些好吃的回來補補身子。」郁母興奮起來,滿臉的笑容︰「誰還敢說你傻,我的丫丫不知有多手巧心靈呢。」
這個時期物價低廉,但入學費用很高,讀書是很奢侈的。很多百姓家庭承受不起,寧願讓孩子務農,或者學手藝。但郁家不同,郁家是書香門第走出來的,郁母有志氣,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兒子學業有成。
「娘……」郁千雪欲語還休,不過總算叫出了那個讓她遲疑多天的字。
「啥事?」自從郁父去世後,女兒就很少講話,每次說的時候,郁母都留意听。
「我想明天和你一塊去縣城玩玩。」郁千雪說了一句便停住,避免被懷疑,盡量保持郁丫丫的特色。病去如抽絲,她的自閉癥不可以好得太快。
郁母看了眼女兒身上落滿補丁的裙子,眼角閃出淚光。真是苦了這孩子,這麼大了連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等下次吧,明天娘給你買塊料子做了新裙子穿上,再領你去城里玩個夠。」縣城不比鄉下,穿得不好要受嘲笑,自己婦人一個穿再破無所謂,但閨女還要嫁人,名聲比什麼很重要。
郁千雪點了點頭,雖然想見識外面的世界,但也不爭在一時。
把活計收拾一下,母女二人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吃完了飯,郁母帶著一個包裹,乘坐柳嬸子家去給城里飯店送菜的牛車順路進城去了。
郁千雪一個人閑來無事,把屋里屋外打掃了一遍,喂了雞鴨,再洗了幾件衣服。這個身子頗為羸弱,干完這些有些累了,正想回屋躺一會兒。
不料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呼喝之聲,她好奇心起,走出院門。
郁家住得比較偏僻,前面是一大片稻田,院舍坐落在稻田邊。半里之外是柳嬸子家,兩家間隔著一片小樹林。
稻田邊奔來幾個人影,跑在最前面是一名白衣男子,顯然被後面兩個追殺。
眼見幾人越來越近,郁千雪不及思索,急忙閃身進了院子,將院門關緊。這種人不是江洋大盜,就是武林游俠,不是她一個小老百姓能惹得起。
透過門的縫隙朝外看去,白衣男子已經被追上,與後面的二人廝殺起來。幾個閃轉騰挪,躥到了郁家的院門外。
追殺的兩人一個用劍御敵,一個全力發射飛刀。
白衣男子不及躲閃,肩頭被插`進一柄,立即鮮血淋灕。
激戰中他凌空躍起,上了郁家的牆頭,居高臨下,長劍向使飛刀的那人砍去,寒光閃過,那人的腦袋被砍落,無頭尸體噗通倒地。
郁千雪現在角度看不見牆外的情況,但心頭發緊,提著裙子向屋內跑去。進屋後掛好門閂,將飯桌搬來堵住房門。
她再去把窗戶關上,僅留了一條縫觀察外面情況。
院外的追殺者不知什麼時候跳進了院子,和白衣男子正打得激烈。金鐵交鳴,兩人劍來劍往,滿院子亂竄。卻見塵土紛飛,雞鴨受了驚,開始亂叫。
幸好郁家住得偏僻,半里之外的柳嬸子家兩夫妻進城去了,唯一的孩子也去了私塾上學。要不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早引來人們觀看了。
白衣男子已經滿身是血,他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就算不被對方殺了,也會鮮血流盡而死,必須兵行險招,或許有活下去的可能。交戰中,他忽的賣了個破綻,將左肩部位全暴露出來,持劍的右手微微停頓。
追殺者久戰不下,正自焦急,看見有機可乘,立即揮劍刺去。
就在這時,白衣男子的右手疾揮,一道寒光閃過,長劍刺進那人的咽喉,微一用力,帶血的劍尖從他頸後穿過。
追殺者瞪大雙目,直挺挺的向後倒去,至死也沒閉上眼楮。
白衣男子雖然殺死了敵人,但因為誘敵緣故,原本就受傷的左肩再次被刺穿,鮮血狂涌,幾乎成了一個血人,站立不穩,噗通一聲坐在地面。
「不想死的話就出來,要是敢有片刻遲疑,我馬上進屋殺了你。」
庭院傳來冰冷的聲音,郁千雪攥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不是沒有見過死人,汶川大地震時候,她正逢去當地出差。在倒塌的酒店大廳里,她躺在死人堆度過了三十六小時,最後被拯救出來。
她推開飯桌,打開了房門,按下心頭的緊張,波瀾不驚的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