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絕大多數村民積極響應搬遷工作,對自己未來的新生活充滿期待的主旋律當中,也存在著不和諧的音符。在涼水泉村的十七戶、七十四口人中,有兩戶六口人對此次搬遷活動持抵觸情緒。其中有一戶姓邵的人家,在之前的調查中是願意搬遷的,可這會兒搬遷工作真正開始後,他們又突然表示不願意搬了。而且,面對搬遷小隊的詢問,也說不出任何拒絕搬遷的理由,只是一個勁的強調這里是他們家的祖居之地,輕易不能舍棄。
這種理由一听就是敷衍之辭,涼水泉村的村民基本都是外來的逃人或者逃荒到此的難民,除了兩家獵戶外(已經搬走了),根本沒有在此土生土長的人。這戶姓邵的人家是前年才到這里定居的,哪里來的什麼祖居之地呀。了解到這些情況,曾志林覺得事有蹊蹺,于是他親自來到這戶村民家中,打算和他當面談一談,看看他們不願意搬遷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當曾志林在一眾嘍兵的簇擁下,走進這戶人家簡陋小院的時候,著實把這一家的女主人嚇得夠嗆。曾志林是什麼身份,這位女主人是知道的。這會兒見到這位飛龍寨當家的,帶著一大票人,一臉嚴肅進了他們家小院,女主人登時就嚇得手一松,把一只木盆給掉地上了。然後,就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滿臉恐懼的看著曾志林等人。整個小院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只有那只破舊的木盆在地上亂滾,發出難听的聲音。
估計是木盆落地的聲音驚動了屋子里的人,所以,在短暫的沉默後,就听屋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孩兒他媽,你洗個衣服也不安生,搞出這麼大動靜,是不是又把什麼東西給打破了?」
隔了半晌,那男人見自己的老婆沒搭理他,想必是來了脾氣,斥道︰「你這婆娘,越來越沒規矩了,問你半天話,怎麼連個屁都不放?」隨著一陣腳步聲,房門被猛的推開,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從屋里走了出來。
這漢子出了房門,剛要向自己的女人發威,突然看到曾志林就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後面還跟著一票執刀握槍的嘍兵,心中的怒氣瞬間就消散的無影無蹤,連個頭似乎都一下子矮了三寸。只見他也顧不上教訓自己的女人,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臉,來到曾志林面前,一個勁的作揖打千,打算跟曾志林套套近乎。他的這副表情令曾志林極其厭惡,沒等他開口說話,曾志林就把手一揮,制止了他。
然後,曾志林自顧自的來到院中的一張木凳上坐下,上下打量了這個漢子一番,才開口問道︰「你就是這家的主人?」
那漢子一面吩咐自己的女人去給曾志林倒水,一面彎腰弓背的來到曾志林面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是,小人就是這家的男主人。」
曾志林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家里都有些什麼人?」
那漢子答道︰「小人叫邵信,這是小人的婆娘。小人家里還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
曾志林點點頭,繼續問道︰「听某的手下人說,你以前曾說過願意搬遷,可是事到臨頭卻又突然改主意了,死活都不搬了,這是為什麼呀?」
曾志林問話的時候雖然顯得很隨意,目光卻異常凌厲。邵信被他凌厲的眼神一盯,嚇得激靈了一下,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曾志林。但不管敢不敢看對方,對方的問題還是要回答的。于是,這個邵信略微定了定神後,便小心的將之前對嘍兵那一番「祖產難離」的說辭又端出來的。
曾志林不等他說完,便不耐煩的揮了揮斷他的話,斥道︰「你少在這里跟某家編故事。你以為某家不知道你的底細嗎?你和你的女人孩子明明是前年才從外地逃荒到這里的,這會兒又說你們家世居此地已經五、六代了,你以為本頭領很好騙是不是?」
見面前的山寨頭領對自己的底細知道的一清二楚,這個邵信當時就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站在那兒就剩下打哆嗦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眼看著自己的男人被這位飛龍寨的頭領揭穿了謊言,很可能就要性命不保,邵信的女人再也顧不了別的人,忙跑過來,「 」一聲跪倒在地,哀求道︰「大王,大王,我男人並不是有意要和大王作對。這事都是那個吳仁教嗦我男人干的,都怪我男人他一時糊涂,上了那個吳仁的當,求大王開恩,饒了我男人吧!」
說完,這女人便不住的向曾志林叩頭。那邵信被他女人這麼一喊,也回過神來了,連忙也跟著跪倒在地,向曾志林叩頭求饒。
被這兩口子這麼一鬧,曾志林一時也有些糊涂了,搞不明白這女人說得這些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麼意思。他有些不耐煩的揮揮手,喝道︰「你們兩個都別哭鬧了,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某說清楚。如果怪有半句假話,小心你們的腦袋。」
邵信兩口子聞言如蒙大赦,趕緊相互補充著將事情的始末緣由說了出來。
原來,就在錢遠山、曾志林等人開始和村里的村民接觸,就搬遷的事試探村里人口風之後不久,村里肖寡婦的相好吳仁就來找邵信喝酒。
開始的時候哥兒倆只是拉家常,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不過,聊著聊著,吳仁就把話題轉到飛龍寨的頭領下山來動員大家搬遷的事情上了。當吳仁听邵信說,他已經準備接受飛龍寨開出的條件,搬出涼水泉村後,便把嘴一撇,說道︰「邵大哥,您這也太老實了。那飛龍寨上的都是什麼人,那可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們說搬家之後給你多少錢,你就信啦?您也太容易相信人了。」
邵信听吳仁這麼說,有些不太明白,說道︰「吳兄弟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為飛龍寨的頭領在騙人嗎?」
吳仁點點頭,說道︰「那還用說,他們可是強盜,您什麼時候听說過強盜會和老百姓做交易。為了讓你搬家還拿錢出來給你,甚至還給你地讓你種、還讓你去做工掙錢,這不是太離譜了嗎?」
邵信听得將信將疑,說道︰「要說是沒見過這樣的山賊強盜。可是,自從這霞雲嶺上有人落草以來,一直對咱們涼水泉村都照顧有加,基本沒見到他們下山來劫掠或欺壓咱們村里的人。特別是前些時,山寨換了頭領、改了名字後,更是對村民以禮相待。這樣的山大王,應該不會欺騙咱們吧?」
吳仁見邵信還不死心,便繼續說道︰「要說以前的五虎寨雖然不怎麼到咱們村子里來禍害,但也不是絕對的。偶爾也會有忍不住性子的嘍兵到村里來搗亂。村里的人告到寨子里後,那魏大當家的最多也就是對嘍兵斥責一番罷了。可自從換了新頭領後,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您還記得吧,前倆月,有兩個嘍兵偷跑下山來搶東西,村里的長輩便到飛龍寨去告狀。結果,那幾位新頭領二話沒說,把那兩個犯事的嘍兵當場就給砍了。當時村里人都拍手稱快,說什麼飛龍寨里的頭領都是俠義漢子。
不錯,飛龍寨的人對咱們村確實是以禮相待,可要我說,這才是讓人最懷疑的地方。他們是什麼人,他們可是強盜呀!強盜對老百姓以禮相待,那豈不是和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嘛。正所謂‘事有反常必為妖’,這些山賊和咱們這麼客氣,肯定有陰謀。」
邵信被吳仁說得有些動了心,他點點頭,說道︰「吳兄弟言之有理。只是,咱們都是些窮人,有什麼值得這些山賊惦記的?」
吳仁見邵信已經入了自己的套,便故作神秘的左右看了看,然後低低的聲音說道︰「邵大哥,你到這里的時間不長,可能還不知道。咱們背後的這座大山,除了霞雲嶺這個名字外,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龍王山。」
「龍王山?」
「不錯,就是叫龍王山。據說,這山乃是一座神山,是受龍王庇佑的。而且,在山上的某個地方,還埋藏著龍王爺當年用過的寶物。這些個山賊之所以要讓咱們搬家,恐怕是他們已經打探到龍王的寶物就埋在咱們村子附近,或者就是埋在咱們村子里某個地方。他們為了獨吞這件寶物,才如此大方的出這麼多錢讓咱們都搬走,以免咱們走漏了風聲,引的其他更大勢力來爭搶。」
邵信此時對吳仁的話已經信了八、九分了,他也小聲的問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些山賊大可以直接派嘍兵把咱們趕走,或者干脆把咱們都殺了,豈不是更干淨。為什麼要如此費力的讓咱們搬家,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吳仁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他說道;「邵大哥,這您就不懂了。這山可是寶山,是有靈氣的。要是這些個山賊為了找寶物大開殺戒,肯定會惹惱了龍王。到時候,有要說是得到寶物了,只怕這些山賊的性命都難保了。」
至此,邵信已經完全相信了吳仁的說法,他說道︰「吳兄弟說得不錯,看來這些山賊就是為了龍王寶物才對咱們這麼客氣的。那依你之見,咱們應該怎麼辦?」
見邵信已經完全上鉤,吳仁心中大喜,他不動聲色的說道︰「這還不簡單。既然這些嘍兵不敢在龍王面前開殺戒,等到這些山賊真讓大家都搬家的時候,大哥您就擺出一副‘故土難離’、‘祖業難舍’的態度,堅決不搬家。那些嘍兵肯定不敢把您怎麼樣,反而會想辦法討好您,讓您改主意。到時候,您就可以來個獅子大開口,向他們要高價。至于要多少錢,那就由哥哥您自己定了。我想,那些山賊為了讓您搬走,不要說幾貫錢,就是幾百貫錢他們也會出的。這樣一來,哥哥您豈不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一筆橫財嗎?」
吳仁為邵信畫了個又大又香的餅,說得邵信雙眼放光,仿佛眼前的桌子上已經被黃澄澄的銅錢給鋪滿了。他點點頭,說道︰「吳兄弟真是聰明絕頂之人,哥哥若是發了財,絕不會忘了兄弟你的。只是,若只有哥哥我一家不搬,只怕聲勢不夠,難以成事呀。」
吳仁一揮手,說道︰「這點哥哥不必擔心,兄弟我已經聯絡了好幾家百姓。到時候,咱們這些人一起反對搬家,那些山賊肯定會妥協。」
听說吳仁已經聯系了好幾戶村民,邵信終于下定了決心,要與飛龍寨上的這些山賊一較短長。他把腳一跺、心一橫,端起一杯酒,對吳仁說道;「好,就這麼干了。來,哥哥敬你一杯,干!」
「干!」吳仁也端起酒碗一飲而盡,臉上卻露出了一絲陰險的笑容。
邵信此時滿腦子想的都是錢,根本沒發現自己這所謂的兄弟臉上那一閃而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