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砥礪二號行動」結束,自應歷七年陰歷六月起,「飛龍軍」第二階段擴軍計劃便開始實施。此次擴軍與第一次擴軍時所采取的方式基本一樣,都是以老帶新、逐層擴充的「滾動式」擴在「飛龍軍」規模。
原本因為這個時間段並非秋冬農閑時間,不要說是將合格佃戶——此次新一輪招兵雖然也包括礦工,但為了保證煤、鐵礦石等原料的供應,征召的礦工數量是非常有限的——征召到「飛龍寨」進行軍事訓練了,就連軍事部派到各個流民安置地點進行第一步挑選的「選兵官」想把一個安置村的青壯都召集齊了進行初步審核也不是每次都能做到——由于這次擴軍規模大,再由軍事部幾位穿越者親歷親為並不現實,所以搞了「選兵官」這麼個由「飛龍軍」基層軍官和老兵擔任的職務,專門負責初步篩選青壯。
不過,很快情況就有了改變,而造成這種改變的根源卻是「飛龍軍」在四月時進行的那場他們自己認為並不算成功的「砥礪二號行動」。
由于「飛龍軍」在大堡戍的強悍表現,結果在他們回師並逼近瓶形砦的時候,瓶形砦守軍及附近百姓便一哄而散。
在這其中,瓶形砦守軍先是逃到了附近的山上,後來見「飛龍軍」只在瓶形砦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便繼續上路,往漢遼邊界去了。因為身上畢竟還背著守土保境的職責,所以這些守軍在山上等了數日,確認「飛龍軍」確實已經越過邊境,並突然消失之後,便戰戰兢兢的從山上下來,重新進駐瓶形砦把守。
如果說,瓶形砦守軍還算是一支有紀律約束的軍隊,在許多時候只要主將發話,下面的兵士們還會听從,還知道自己不能長時間擅離職守,在確認危險過去之後能夠主動回到瓶形砦的話,那麼那些住在瓶形砦附近的老百姓無論是逃跑還是返回家園,大家都處在一種從眾心理的支配下,盲目的逃來逃去。
盲目從眾心理本身並不一定會造成什麼惡果,但當這種心理與其他因素交織在一起後,便可能產生一些嚴重後果,而瓶形砦附近的百姓就遇到了這樣的境遇。
一方面,由于百姓們的消息渠道遠比官軍閉塞,因此直到「飛龍軍」離開許多天後才知道瓶形砦已經安全。另一方面,由于當初逃跑時走得很匆忙,許多百姓除了身上的衣服和微不足道的錢財外,幾乎是一無所有。所以在山上住了幾天後,許多百姓就斷了糧。除個別有些能耐、曾經當過獵戶的百姓能靠在山里打些野味充饑外,大多數人都只能靠野果、野菜度日——好在此時已是夏初,如果是嚴冬或者初春青黃不接的時候,只怕就要餓死人了。
不過,對于這些逃難的百姓來說,最最可怕的既不是露宿山林,也不是野菜充饑,而是由于他們普遍在山上躲了一個多月,因此當他們終于從山上下來時,卻發現自己的處境非常不妙——家里的糧食都不見了。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主要根源還是在當地守軍那里。
一個多月前,當地守軍在逃離瓶形砦時,為了能讓「飛龍軍」盡快離開,燒毀了砦中的糧草。結果,「飛龍軍」只在瓶形砦待了一晚上就撤了,當地守軍回來後就只剩自己逃走時攜帶的那些糧草了。這點糧草自然不夠吃的,而向上一級衙門申請調拔糧草所花的時間可不短。在這種情況下,在新調拔的糧食到來之前,瓶形砦守軍便把目光盯到了那些逃跑百姓家中的存糧上。而且,此時逃跑的百姓還都在山里,除個別家庭中還有不願逃難的老人外,基本上都是空無一人。如此一來,以往對搶奪百姓錢糧還可能會有所顧忌的當地守軍自然不會再猶豫,當即將老百姓家里的糧食搜羅一空。因此,當避戰的百姓回到家里時,便發現家中已經空空如野,一粒糧食也不剩了。
此時新的一季糧食還沒有成熟,而家中的存糧又被搶掠一空,除少數身家較厚,逃跑時隨身帶有大量細軟的富裕人家還能通過購糧維持生活等待秋收外,大多數老百姓就只有逃荒一條路可走了。
北漢的老百姓逃荒要麼是向北漢國內的其他州縣,要麼就是往遼國的南京道,特別是幽州地區去討生活。由于離瓶形砦最近的繁峙縣、雁門縣等代州轄縣目前還處于戒備狀態,去那邊或者通過那邊去更靠南的北漢州縣比較困難,因此瓶形砦的大部分逃荒百姓都涌向了國境線另一側的遼國。
此時,正在為征召新兵與農活需求之前的矛盾大傷腦筋的穿越團隊看到了這一有利于自己的現象,開始派人就此事進行了一系列的運作。隨著穿越團隊的介入,北漢北部邊境的百姓逃荒情況發生了重大變化。
在開始的時候,這些逃荒的百姓還是自發的、小規模的跑到遼國去,現在則變得越來越有組織起來。有一些先期跑過去的北漢流民穿著體面、滿面紅光的回來了,與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所謂來自遼國幽州之地大戶人家的家僕、管事。這些人以自己為例,與那些家僕、管事一起,以各種充滿誘惑力的條件——路上管吃,到了地頭管住,做佃戶的發農具、口糧,做工的工錢優厚——勸說自己的同族、同鄉一起去幽州那邊討生活。
一方面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艱難生活,一方面是同族、同鄉為自己描繪的美好生活這些樸實忠厚的老百姓是很難拒絕對方鼓動的——盡管這種生活要以為主家當若干年佃戶或者雇工為代價。最終,有數千百姓跟著對方背井離鄉,跟著自己的同族、同鄉和那些來自遼國幽州之地的家僕、管事等人一路跋涉,前往數百里之外的遼國南京道幽都府良鄉、範陽、玉河、潞縣等州縣。
到了被那些帶隊管事稱為「流民安置地點」的目的地,這些北漢流民卻發現情況似乎與同鄉以及那些所謂管事說的不太一樣。他們所到的那些地方雖然確實也有一些沒人耕種的荒地,但大多數卻是經過開墾、打理,養得非常好的熟地,連田里的莊稼都已經長得老高,再過兩個月就能開鐮收割了。在這些農田的周圍,則是一處處整齊的村落,而且從口音能夠听出來,在這些村落里生活的老百姓也是來自漢國,個別新流民甚至從中發現了自己以前在北漢時的鄰居。
這樣的情形令這些新到的北漢流民糊涂異常,他們不明白既然這里的農田並非荒地,都已經有人耕種了,那為什麼還要把自己這些人召到這邊來。好在到了這里之後,主家依然管吃管住,所以盡管不解,這些新來的北漢流民並沒有什麼不滿情緒,而是疑惑卻又安靜的等待著主家來給自己解釋。結果,他們等來的不是主家的解釋,而是更加令他們迷惑不解的事情。
在抵達目的地數天,流民們基本都已經從長途跋涉的疲勞中緩解過來後,便被以家庭為單位進行了安排,並被告之願意做佃戶的,很快就會分配給他們土地、房屋、農具、口糧等物;願意做工的,也很快會有人根據他們的實際技能安排去當學伙計或者工匠。剛剛得到這個消息時,這些新來的北漢流民著實高興了一陣子。因為一旦有了這些東西、有了這份工作,也就意味著他們不會再挨餓了。
那些選擇去做工的新流民後面的經歷相對簡單,只需要跟著管事們去各處作坊、店鋪、礦場干活就是。而那些選擇去當佃戶的新流民的經歷則相對復雜、相對特殊,因為到了分發工具、口糧,分配各家住房的時候,這些新佃戶們就發現,發給他們的這些東西都是舊的,都是別人用過的,確切的說都是原先在這塊土地上生活、勞作的老佃戶們使用的——包括房屋在內。而那些老佃戶在與他們辦理完交接程序後,便一家家的被這里的管事帶走。
按說,自家辛苦了大半年,眼看著田里的莊稼就要到收獲的季節了,這個時候不但被主家收回了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一切出產,而且就連自家的農具、家什甚至居住的房屋都被給了別人,這些老佃戶們即便不敢揭竿而起,造主家的反,至少也該面有怒色、口有怨言才對。可眼前這些被管事們帶走的老佃戶臉上不但沒有任何的不滿與怨恨,很多人反而是面露喜色,如此反常的舉止令新佃戶們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這些新佃戶畢竟是初來乍到,盡管心中有疑問,卻也不敢詢問。只能從那些帶他們來的同鄉、管事,以及一些並未被選中進行交接的老佃戶那里听到諸如「飛龍軍」、「軍屬」、「走運」等只言片語。
類似的現象幾乎發生在這群新北漢流民所到的每一個所謂的「流民安置地點」,涉及的老佃戶恐怕要有數千人,甚至可能要到上萬人——新來的北漢流民是被分散安置的,所以他們中並沒有誰能準確的說出具體數字,只能通過管事平時閑聊中透露出來的只言片語進行推測。
不過,新佃戶們的好奇心終究是有限的。經過短暫的不安與疑惑後,現在有吃有住,又有一塊歸自己耕種的土地的佃戶們便不再去關注這些事,而是將心思全部放在那即將成熟的莊稼上面,等著收獲那已經屬于自己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