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遠山府門前的情形果如侯小七所說,已經有些支撐不住的高貴正跪在府門之外不遠處。由于長時間跪伏,再加上天氣寒冷,他的體力消耗極大,身子正在不停的發抖。這會兒听到有腳步聲,他勉強抬起頭,借著月光和門口處燈籠的光亮,總算看清了向他走過來的是錢遠山宅子里的管事侯小七,以及侯小七後面他苦等了一天的錢遠山。
眼見救下自己堂弟性命的唯一希望就在面前,高貴顧不上跪了一天早已麻木的雙腿還能不能走路,用盡全力站起身形,踉踉蹌蹌的搶到錢遠山面前,再次跪倒,哭求道︰「十一爺開恩,向五爺、七爺求一求情,饒了高恍的狗命吧!高恍雖然參與了叛亂,罪不可恕,但念在他此前也立過一些功勞,此次參與叛亂又是受了那向博通的盅惑與脅迫,還望十一爺能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只要十一爺能饒他一命,打軍棍、進苦役營,那怕在苦役營里關他十年二十年的都行。如果這還不夠,小人願意將自己的軍職交出,去當一名最低層的士兵,用自己的所有軍功和職位換高恍的一條性命。」
如果說高貴前面說的那幾條錢遠山都只當他在放屁,是用一種不以為然的態度在听的話,那麼對方最後這句願意用軍功和職位換高恍性命的言論卻徹底激怒了他。盛怒之下的錢遠山抬腳向高貴踹去,大聲喝斥道︰「荒謬,荒謬透頂。你把我‘飛龍軍’的軍功和職位當成什麼?你以為‘飛龍軍’的軍功和職位是集市上的貨物,可以隨便拿來買賣、做人情的嗎?」
多年練功使錢遠山的武藝和力量都有大幅增漲,再加上穿越時空帶來的體質「紅利」,錢遠山這一腳雖然並未真個使出力量,但踹在已經跪了一天,身體已經接近虛月兌的高貴身上,依然猶如被大木砸到一般,將高貴踹得直飛起來,向後退出去老遠,翻了好幾個跟頭後才止住去勢,倒在了堅硬冰冷的地面上。如此重創,早已虛弱的高貴哪里還受得住,先是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緊接著便昏了過去。
雖說被高貴氣得不輕,但看到對方被自己一腳踢得吐血昏迷,錢遠山心里多少還是有些過意不去。不管怎麼說,高貴現在還是「飛龍軍」二團三營的營長,也算「飛龍軍」的高級指揮人員,而且他本身又是當初「五虎寨」的老人兒,在原「五虎寨」嘍兵中多少也還有些威望。
如今,他雖然違犯了委員會和王崤峻下達的禁止為叛亂軍兵求情的命令,但當哥哥的為弟弟求情也是人之常情,即便違犯了軍令,也不會受過重罰,更不會因此就要了他的性命。現在他被自己一腳踢得吐血昏迷,恐怕「飛龍軍」中一些老兵也會有看法——盡管這些老兵不會明著對錢遠山表示不滿,但私底下有些議論只怕在所難免。現在「飛龍軍」正值非常時期,隊伍的穩定是最關鍵的。
想到這里,錢遠山心中的怒氣減了不少。原本想將高貴送到軍法司治罪的他,終于還是心慈手軟了一次。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高貴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示意手下親衛將高貴抬到寨子里的醫務室搶救,他自己則心情煩躁的進了宅院大門。
進了內堂,錢遠山接過侯小七遞過來的茶水喝了兩口,依然不能沖淡自己心中的煩悶之氣。他把茶碗往桌上一礅,氣惱道︰「這個高貴,真是太過分了。五哥三令五申不許為那些叛亂軍兵求情,他身為營長卻不知帶頭執行軍令,反而企圖用長跪不起的方式逼某就範,甚至還荒唐至極的想用軍功和職位來換他堂弟的性命,真真是氣煞我也。真不明白,那高恍不過是他的堂弟,又不是親兄弟,他犯得著為了救對方一命而拿自己的前程來冒險嗎?」
盡管錢遠山最後的問題並不是對著侯小七問的,但作為錢遠山府上的管事,同時也是當初「五虎寨」里的老人兒,對原「五虎寨」嘍兵、頭目的身世都非常了解,有「百事通」之稱的侯小七還是忍不住多嘴道︰「這個十一爺您就有所不知了。」
「怎麼,高貴和他這個堂弟之間還有什麼故事不成?」錢遠山問道。
「不錯」侯小七答道,「高貴與高恍雖說只是堂兄弟,但其之間的關系只怕比許多親兄弟還要親。至于個中緣由嘛,其實很簡單。六年前,高貴還只是‘五虎寨’中的一個小頭目,手下管著十來個嘍兵,高恍則是他的副手,兄弟二人互相幫襯,將手下嘍兵管得井井有條,在寨中也算有些名氣。
可也正是有了這個名氣,踫到一些比較棘手的活兒,當時的大當家的魏才思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兄弟二人。因此,六年前有一次魏才思打算偷襲‘百花寨’下山劫掠的一隊嘍兵,這高家兄弟所率的十幾個嘍兵便被安排在了最危險的位置。不曾想,當時‘百花寨’帶隊下山的卻是副寨主秦廣豐。此人武藝高強,一桿馬槊使得出神入化,乃是‘百花寨’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踫上這樣的高手,高家兄弟就是本領再出眾,又怎麼可能討得好去。
結果,雙方交手時間不長,高貴便被對方的馬槊震飛了手中的鐵棍。沒了兵器的高貴只好轉身就跑,可他跑得再快,又怎麼可能快過秦廣豐的馬去。眼看著對方的槊尖就要刺穿他的後背,卻被斜刺里殺出的高恍用手中的大棍給架開了。只是高恍雖然救了自己堂兄一命,並且他的武藝比其堂兄還略高些,但面對秦廣豐這樣的高手,同樣沒有取勝的道理。雙方交手十幾個回合後,便被秦廣豐一槊桿抽在後背上。雖然因為高恍拿棍略擋了一擋,這一下並沒有把他抽死,但卻受了嚴重的內傷,並且落下了病根,直到現在也沒有好利落。每年一到秋冬季節便會咳嗽不止,有時甚至會咳出血來。高恍的身體就此跨掉,原本能為不比自己堂兄差的他,卻只能長期托闢在堂兄的羽翼之下,當個出謀劃策的軍師,再也不能上陣殺敵了。
經此一事,高貴對他這個堂弟自然是關愛有加。據說,他曾發下誓言,有他高貴在一天,絕不會讓自己的堂弟受一點委屈,更不允許有人對他的堂弟不利。此番向博通叛亂,高恍乃是主謀之一,高貴自然知道其難逃一死。而且五爺的禁令在先,只怕高貴很清楚來找十一爺您為他堂弟求情幾乎是不可能的,這也是開始幾天他沒來找您的原因。但是終歸二人兄弟情深,再加上高恍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因此就算是最微小的可能,高貴也願意試一試,這才有了他今天到咱們府門前長跪不起的一幕。」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個高貴肯冒這麼大風險來求我」錢遠山點頭說道,「不過,規矩就是規矩。無論是誰,只要犯了規矩就該受到懲罰。高恍掉腦袋是他自作自受,誰也幫不了他。」
說到這兒,錢遠山略頓了頓,思索了一下對侯小七說道︰「小七,你一會兒去醫務室看一看高營長的傷勢如何。如果他沒什麼大礙,就讓他回自己營中團門思過。如果傷得很重,你一方面要讓醫務室的醫官好生診治,另一方面也要及時向某通報。」
「是,小的這就去看」侯小七答應道,隨即便轉身出了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