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的一聲請,證實了鐘有朋之前的判斷,這里果然就是他們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飛龍軍」的一處營寨。
由于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鐘有朋听到王峰的話後沒有任何的詫異,施施然的走出馬車。鐘世文在錯愕了片刻後,也跟在自己父親的身後下了馬車,並抬眼向前面如同一座小城池一般的營寨望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護寨壕溝和一座高大的,類似堡壘的建築。只是,與這個時代通常所見的堡壘形制不同,這座巨大的堡壘既不是方形的也不是圓形的,而是呈現出一種類似閃爍星光的多邊形。在多邊形的每一條邊角上,都能看到有手持不知名兵器的士兵在執守。就算鐘世文對兵事沒有多少了解也能看出來,這些邊角的位置都是經過精心選擇的,上面的士兵相互配合,可以從多個方向對進攻的敵人進行攻擊,其作用基本上等同于某些大城修建的馬面,只不過這座堡壘把馬面的效能發揮到了極致而已。
不過,鐘世文也發現,這座堡壘所遮蔽的只是這座「飛龍軍」營地的一座大門,在堡壘的兩側延伸出去的護牆雖然同樣高大,但采用的卻還是那種常見的,普通城牆的建造方式。只是護牆的厚度比不上城牆,而且護牆每隔一段距離就修建有一座與大門這邊類似、規模上卻要小一些的星形堡壘。
隨後鐘世文看到的,便是一座吊橋橫跨壕溝兩側,在星形堡壘正對大道的方向上,一座大門已經敞開,似乎是正在等待著他們父子的到來。而在大門左右兩邊,各站著一排威武的戰士。他們身穿樣式奇特,但剪裁非常合體,看起來非常精神的服裝,手中持握著樣子古怪,叫不上名字來的兵器,兩兩相對而立,看起來是在迎接自己父子二人的到來。
就在鐘世文琢磨著這座奇特的堡壘以及「飛龍軍」士兵的衣著和武器時,就听王峰在一旁說道︰「岳父大人,這里是‘翔龍堡’的北門。請岳父大人隨小婿一起進堡一觀。」
見王峰再次相請,鐘世文也就先放下了琢磨的心思,跟在父親身後,隨著王峰一起進了這座充滿神秘色彩的營壘。
走進壘之舉目四望,發現營壘之中非常廣大,一排排房屋錯落有秩的分布其中,一隊隊穿著花花綠綠服裝的青壯正在一塊塊寬闊的空場上進行著各種他以前見過或者沒見過的操練。教頭們的口令聲和青壯們的回應聲此起彼伏,使整個營壘之中都顯得非常的熱鬧。不過,營壘中雖然不斷傳出各種聲音,但是與喧鬧市鎮中的那種嘈雜不同,這里帶給人的是一種熱火朝天、干勁實足的感覺。置身于這種環境中,人們身上都會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躍躍欲試的沖動,想要融入到那些充滿陽剛之氣的青壯之中,與他們一起操練、一起流汗。
鐘世文這邊被營壘中熱烈的氣氛所感染,很有些想要融入其中的念頭,在他旁邊的鐘有朋卻遠比他沉穩得多。不過,沉穩歸沉穩,當王峰向其介紹,眼前這總數超過千人,正在進行操練的是「飛龍軍」新兵時,還是被這些朝氣蓬勃的青壯所影響,有些心潮起伏。
「士氣高昂、熱血澎湃」,這是鐘有朋看到訓練場中那些青壯時的第一印象。與前一天看到的「保安隊」相比,面前的這些「飛龍軍」新兵顯然更有斗志、更有心氣。而士氣又恰恰是一支強軍所必須具備的條件,沒有了士氣,就算操練再勤奮、裝備再精良、兵法再精熟,也不可能在戰斗中取得勝利。可以說,眼前的這些「飛龍軍」新兵擁有了高昂的士氣也就擁有了取得勝利的基礎。
觀看半晌,鐘有朋略微平復了一下心神,這才指著操練場上的「飛龍軍」新兵,問王峰道︰「賢婿剛才說,這些正在操練的青壯皆是‘飛龍軍’剛剛招來不久的新兵,總人數在三千上下。而這‘翔龍堡’佔地廣大,里面建造的房屋數量也不少,以老夫看少說也能住上近萬人。賢婿之前也曾對老夫說過,‘飛龍軍’已經成軍的兵力有六千人。這新兵老兵加起來也是近萬之數。如此算來,難不成‘飛龍軍’全軍都駐扎在此處?這樣一來,會不會顯得汝等兄弟非常看重、倚為根本的‘涼園’那邊兵力空虛呀?抑或是汝等兄弟手中還有其他力量,即便沒有了‘飛龍軍’的衛護,也不虞自己的根本之地受到損失?」
鐘有朋這幾句話看似是為王峰等人考慮,提醒他們不要只顧著操練「飛龍軍」而忘記了自己非常倚仗的根本之地的安危。實際上,他在說這番話時考慮更多的卻是怕自己的女婿和他的那班兄弟對自己有所保留,隱瞞了比「飛龍軍」還要強悍的力量,以便在形勢不力的時候用來自保。
鐘有朋問得很自然,王峰雖然感覺對方這麼問是有目的的,但一時卻又想不出來對方的目的何在。因此,他只是略一思忖,便實話實說道︰「岳父大人誤會了。吾等兄弟既然決心與岳父大人共謀反遼大業,那麼自然會拿出自己所有的力量投入其中,哪有隱瞞自己力量的道理。‘翔龍堡’雖然面積廣大,足以容納上萬兵士在這里生活、操練,但它並不是‘飛龍軍’唯一的駐扎地。目前來說,這里駐扎的除了三千新兵外,就只有一個從‘飛龍軍’其他部隊抽調來的,由老兵組成的營。這個營一方面要負責保護營地的安全,另一方面還要負責操練這些剛剛加入的新兵。‘飛龍軍’的其他人馬則駐扎在離‘涼園’不遠的‘飛龍寨’中。待岳父抵達‘涼園’後,小婿的堂哥及其他兄長可能會邀請岳父大人去參觀。
至于‘涼園’的安危,吾等兄弟更是不敢怠慢。與其他產業只由‘保安隊’丁壯保護不同,‘涼園’的護衛一直以來都是由‘飛龍軍’擔任。平日里會有一百多名兵士負責巡邏、警戒。如果真有什麼意外情況發生,那一百多兵士也不能護得‘涼園’的安全,那麼在他們身後還有六千‘飛龍軍’兵士隨時可以前去支援。畢竟兩地相距不過數里,援軍輕裝急行,不過大半個時辰就能抵達。」
「原來如此」鐘有朋點了點頭道。
說完,他略微頓了一頓,又繼續問道,「既然如此,不知道老夫今日在這里是否能夠有幸一觀‘飛龍軍’老兵的神采?」
「這是自然」王峰答道,「吾等兄弟既然同意讓岳父大人一觀‘飛龍軍’,便沒有只讓岳父大人您看新兵,不讓看老兵的道理。岳父大人和大哥這邊請,小婿這就帶您去看‘飛龍軍’老兵’的操練。只是‘翔龍堡’面積廣大,老兵的駐地與這里距離較遠,咱們還是坐車去比較方便。」
說著,王峰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引著鐘家父子重新回到車隊停靠的地方。眾人上車之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往「翔龍堡」縱深方向而去。
老兵的駐地位于「翔龍堡」靠近南側圍牆的地方,從北門進入「翔龍堡」的王峰、鐘有朋等人基本上是橫穿了整個堡砦,才來到老兵營房左近。與新兵的駐地相比,老兵們的駐地顯得更加空曠一些,訓練場的面積也顯得更大一些。王峰等人到來時,一個連的老兵剛剛完成了隊列訓練,正在訓練場旁邊小憩,準備過會兒進行下一項訓練。帶隊的連長見到王峰等人的車隊過來,趕忙派人過來詢問——盡管「翔龍堡」及周圍盤查極嚴,不可能有什麼圖謀不軌的人混進來,但這位連長還是習慣性派人過去查探,以防萬一。
派過去的兵士很快就回來了,並告訴連長是二十七爺帶著兩位客人來營地巡視。這位連長在之前便已經接到了上司的通知,說是二十七爺奉五爺、七爺等頭領之命,今天會帶兩位重要客人來「翔龍堡」巡視,要他們听從二十七爺的安排,盡心操練,絕不可在外人面前丟了「飛龍軍」的臉。因此,在得到手下的稟報後,那名連長不敢怠慢,一面命兵士們整隊,一面向王峰等人迎了過來。
此時,王峰等人已經下車。待那名連長上前見過禮後,王峰問道︰「爾等今日上午都有哪些訓練科目,已經進行過哪些了?」
那名連長答道︰「稟二十七爺,屬下等今日上午的訓練科目是隊列和射擊。剛剛已經完成了隊列訓練,接下來就要進行射擊訓練了。」
王峰听罷點點頭,吩咐道︰「既如此,汝這就回去整隊,準備槍械,一會兒到靶場去為爺以及爺的這兩位貴客表演實彈射擊。」
雖然在外人面前演示實彈射擊向來是「飛龍軍」盡可能避免的事情,但因為之前已經得到了上司的通知,要他全力配合二十七爺的安排,所以那名連長在微微一愣後,還是沒有任何異議的領命而去。
靶場距離隊列訓練場並不遠,中間只隔著一排營房和一道高大厚實的擋彈牆。那一連「飛龍軍」老兵的行動也相當迅速,王峰引著鐘家父子在靶場邊上才找好合適的地方坐下,他們就已經進入了射擊位置,開始在各級官長的指揮下檢查武器和彈藥了。
片刻之後,武器檢查完畢。那名連長跑到王峰面前,請示以何種方式進行射擊訓練。王峰略一思索,吩咐道︰「客人在堡內停留的時間有限,一個班一個班的演示太過費時。依爺我看,爾等就全連都上,為客人們演示一下對付敵軍騎兵和步兵密集隊列沖擊的‘三段式’射擊戰法吧。」
「是,屬下明白」那名連長領命而去。
他一路小跑回到隊列旁邊,大聲向手下命令道︰「全體都有,步兵連立姿‘三段式’射擊,開始列隊。」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原本排列成整齊方陣的一百多兵士立即行動起來,重新排列成三排。每一排均是排長居右、副排長居左,其他兵士在他們中間。兵士與兵士之間相隔一臂的距離,排與排之間則相隔一步的距離。
隊列重新排好之後,那名連長又下令道︰「全體都有,開始裝彈。」
隨著他命令的下達,所有兵士開始整齊劃一的進行著相同的動作——摘槍在手、拉開槍栓、從子彈袋中取出一排十發子彈,將子彈壓入彈倉內、抽出子彈底板、推彈上膛。
一陣短暫而整齊的「 、 」聲過後,所有兵士都完成了子彈的裝填,持槍在手,等待著連長的下一個口令。
「全體都有,目標前方胸靶,立姿‘三段式’射擊,預備……,放。」
隨著連長的第三聲口令,站在第一排的兵士們幾乎同時端槍抵肩,瞄準一百五十步之外的一排胸靶,沉穩的扣動了扳機。射出一發子彈後,第一排的兵士們向左側跨出一步,一邊向後退,一邊拉動著槍栓。當他們退到第三排兵士原來站著的位置時,也剛好完成拋殼和重新推彈上膛的動作,可以進行下一次射擊。而在第一排兵士向後退時,第二和第三排的兵士則跨前一步,依次重復第一排兵士的動作。
這種「三段式」射擊戰法實際上就是前世的「三段射」,只不過軍事部的穿越眾們將原本用于彌補火繩槍、燧發槍等早期火器裝填時間過長、難以形成持續火力的戰法,應用到了已經裝備後裝線膛步槍的「飛龍軍」身上,從而在缺乏機槍武器的情況下,使「飛龍軍」擁有一種能夠提供持續火力,以壓制敵人騎兵和步兵密集沖擊陣型的方法。利用這種戰法,可以使一個連、一個營,乃至一個團的士兵有序的滾動起來,形成一個連續不斷的射擊過程,在自己的隊列面前編織出一道火網,不給敵人任何可乘之機。至于這種戰法在實戰中的效果,上一年進攻大堡戍的戰斗中已經得到了檢驗,被證實是行之有效的。
不過,對于鐘家父子來說,他們既不知道這種「三段式射擊法」的來歷,也不知道去年大堡戍戰斗的過程,更不可能知道還有機槍這種武器。他們唯一知道的,就是眼前這一百多「飛龍軍」老兵按照他們長官的口令進行操練後的情形——隨著一陣震耳欲聾的「砰、砰」暴響之後,不但一百多步外那一排顯然是由厚木板做成的所謂胸靶被完全擊碎,成為一地碎木屑。而且在胸靶後面數十步遠的一堵灰色高牆也被打得碎屑亂飛。好在牆體足夠厚,才沒有落得與前面木質胸靶一樣的下場。
如此震憾的情景,令鐘家父子一時愣在當場,連在巨響之下下意識捂在自己耳朵上的雙手都忘記放了下來。直到這時,這對父子才真正明白王峰和他的那班兄弟為何會胸有成竹的表示,即使周軍北伐失敗,他們的反遼之舉也一定會成功。原因很簡單,前所未見的犀利武器,加上萬余名使用這種犀利武器的士兵,給了他們這樣的信心以及決心。也正因如此,王峰及他的那班兄弟才會對在自己看來已經稱得上強軍的「保安隊」毫不在意。
只是有這樣一支強軍中的強軍在手的「清園」兄弟們,真的只會將眼光放在幽雲十六州這麼一塊小小的空間里嗎——這是回過神來的鐘有朋最先想到的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