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燧發槍兵和弓弩兵的支援下,後周軍在付出一定傷亡代價後,終于成功利用轒車的掩護,將靠近城牆缺口處的一段護城河填平,並在面鋪了結實的木板。隨後,大批刀盾兵和長矛兵順著這部分被填平的護城河蜂擁而,向著那段坍塌的城牆沖了過去。而城的守軍也不甘示弱,立即發箭如雨,灰瓶炮矢、滾木雷石更是不要錢般的向下砸,意圖阻止後周軍的進攻。
激烈的攻防戰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固安城南城牆被炸塌的缺口處已經可以用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來形容了——雖然鋪滿尸體的地方是坍塌的城牆而不是廣闊的原野,但雙方傷亡士兵的鮮血確實已經將城牆缺口處的土坡染成了暗紅『色』。如果在開戰之前固安城的守軍、特別是漢人守軍中的許多士兵還存著幾分在合適的時機向後周軍投誠的念頭的話,那麼經過這一午的血戰,無論是曹繼筠帶來的那幾百契丹兵,還是固安城原有的守軍乃至那些被征召來填補城牆缺口的本城青壯,都已經被這場慘烈的攻防戰激發出了血『性』。尤其是那些有兄弟手足或者摯交好友被後周軍殺死的守軍,這會兒更是殺紅了眼,一心只想著要為自己的兄弟或者袍澤報仇。
固安城守軍的這種心理變化反映到戰場,就使得攻城的後周軍所承受到的壓力越來越大、進攻越來越困難。盡管在城下負責壓制的燧發槍兵和弓弩兵配合下,攻城的刀盾兵和長矛兵幾度攻了城牆,但都沒能佔住腳,很快就被守軍的反擊趕了下來。而且,隨著戰斗的持續,在付出了一定的傷亡代價之後,城的守軍漸漸找到了對付佔據絕對優勢的燧發槍兵集火『射』擊的辦法——燧發槍的『射』程超過守軍的弓弩,燧發槍兵可以在不受對方威脅的情況下從容開火,而不必擔心自己成為對方弓弩兵的目標,這點是己方弓弩兵所不能比的。
為了抵消對方燧發槍兵的這種優勢,在吃了一定苦頭後,固安城頭的守軍便不再像剛開始的時候那樣,將身體探出城牆垛口,向城下進攻的周軍『射』箭或者投擲石塊,而是緊貼城牆,將自己隱藏在垛口之下,拋『射』弓矢、盲投雷石或者灰瓶。盡管這樣的攻擊方式命中精度要遠于將身體探到垛口之外,但由于進攻的後周軍隊形相對比較密集、人數眾多,所以在守軍的阻擊下傷亡依然很大——雖然後周軍也在城牆的其他地方組織部分人馬進行了佯攻,但張蕆英對此戰過于樂觀的估計,使得其將主要力量還是放在了他認為最容易被突破的城牆缺口處,因此負責佯攻的幾個點作用有限,並沒有真正起到牽制守軍兵力的目的。
眼見天『色』已經過午,而己方的攻城行動進行的並不順利,幾乎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原本一直在中軍的臨時望樓觀戰的張蕆英不由得心中焦急,此時他已經率領著一干部下及親兵衛隊前進到了徐紹安所在的弩炮陣地,並且不顧會誤傷己方攻城士兵的後果——弩炮的『射』擊精度雖然高于火炮,但在敵我雙方相距不過幾步、幾步,乃至近在咫尺、貼身肉搏的情況下進行『射』擊,誤傷自己人可以是肯定的——要求徐紹安立即下令弩炮兵向城牆坍塌處『射』擊,壓制守軍,掩護攻城部隊登城。
對張藏英的這個命令,徐紹安心里是一萬個不同意。雖這個時代還沒有形成前世近現代那種完整的民族國家概念,老百姓當兵更多的是為了吃頓飽飯、為了積功升職、為了將來有可能出人頭地,但是要他們心中沒有一點報效天子、報效朝廷的想法,那也是不公平的。為了大周拋頭顱、灑熱血,他們可以義無反顧,但死在自己人的炮火之下,他們不可能沒有怨氣。盡管死人的怨氣一時不會對活著的人有什麼影響——對徐紹安這種無神論者更是毫無作用,但那些活著的、親眼著自己的袍澤被自家的弩炮炸死的軍兵其心中的怨氣和不滿乃至憤怒只怕不會比那些死去的戰友少。如果使用弩炮進行支援後,固安城能夠很快拿下來,張藏英再對手下將士們好好犒賞一番,或許還能對這種怨氣起到一定緩和作用。可如果使用弩炮後依然不能在短時間內攻下固安城,那麼必定會對攻城軍兵乃至整個先鋒部隊的士氣和斗志造成很不利的影響。雖然未必會出現士兵嘩變,或者大量開差的情況,但一支軍心士氣均不足的部隊攻擊防守頑強的城池,其結果也是可想而知的。不過,心里不願意歸不願意,北伐以來一直盡量避免與自己的這位司有磨擦和沖突,本著有道理的命令要執行,沒有道理的命令編一個道理出來也要執行的理念,徐紹安在對張藏英的命令表達了「適當」的反對與不安後,還是接受了這一明顯不合理的命令。
當然,徐紹安同意執行張藏英不合理命令並不意味著他就是一個為了顧及司的面子、為了成就自己的一番功勛,而根本不把手下士兵的生命當回事的冷血將領。恰恰相反,受到穿越前官兵平等、軍內民主等思想的影響,徐紹安自打進入後周軍隊之後,一直以來都有「愛兵如子」、「善待部下」的名聲。他不但在「神機軍」中聲望極高,就是在其他部隊的軍兵中口碑也很不錯。而他之所以會執行張藏英的命令,一來對方畢竟是他的司,公然違抗司的命令,無論是在哪個時代、無論是在那支軍隊中,都是不能接受的,也都是非常犯忌諱的——哪怕司的命令是錯誤的。二來,在蕭思溫率軍離開幽州城,南下與後周軍決戰的同時,委員會也給徐紹安發來了一封電報,表示希望徐紹安在不引起張藏英懷疑的前提下,盡可能拖延一下後周軍攻佔固安城的時間,從而間接增強蕭思溫與後周軍決戰的信心,避免其因為固安城過快丟失而改變主意,重新撤回幽州城死守。那樣的話,不但會影響委員會殲敵于野外的策略,而且還可能使「飛龍軍」、「保安軍」攻戰幽州城的戰斗變得過于激烈,對城市造成過多破壞,從而不利于戰後團隊在這幽雲六州核心之地的發展。
正是基于面兩點理由,徐紹安最終還是毫無保留的執行了張蕆英那並不合理的指示。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原本已經完全停歇下來的弩炮『射』擊再度展開。隨著一支支攻城火『藥』筒和一個個火『藥』包從天而降,固安城頭再次被硝煙與火光所籠罩,並傳出敵我雙方受傷士兵那淒厲的慘叫聲,以及部分周軍士兵憤怒的咒罵聲。但慘叫聲與咒罵聲隨即便被接踵而來的、更多的火『藥』筒和火『藥』包爆炸產生的巨響完全淹沒,再也听不到了。
突如其來的弩炮轟擊固然使得城頭的遼國守軍損失慘重,就連在自認為是比較安全的城牆後面馬道之指揮戰斗的曹繼筠都被越過城牆的火『藥』包炸傷了左臂,一時間血流如注,使得其不得不重新躲回藏兵洞,一邊包扎傷口,一邊命令城守軍只留少量士兵監視,其余人馬全部撤下,以避敵軍火器。
與此同時,這樣的無差別攻擊也使得城下的後周軍陷入了混『亂』之中。那些被自家炮火炸傷但還有命逃離炮火覆蓋區的士兵自然是對著後方弩炮陣地大罵不止,而未受到炮火波及的士兵也一邊暗罵當官的不拿士兵當人,一邊如『潮』水般退過護城河,一直退到距離城牆近百步,遠離了弩炮的火力覆蓋範圍,才在張蕆英派來的督戰隊的攔阻以及各級長官的約束下止住腳步——其間有不少軍兵被擠出木板搭起的通道,掉進旁邊未被填埋的的護城河內淹死。
然而,攻城部隊的後退雖然被阻止住了,但是這些負責攻城的刀盾兵、長矛兵毫無征兆的快速後撤,不但不可避免的沖『亂』了在他們身後進行壓制『射』擊的燧發槍兵和弓弩兵的陣型,而且失去了前面刀盾兵、長矛兵的掩護,燧發槍兵和弓弩兵這兩支只適合遠程攻擊的隊伍也不得不跟著後撤,以免守軍對他們進行襲擊。此外,隨著步兵部隊的退卻,負責保護其兩翼的後周軍騎兵部隊為了履行自己保護步兵主力側翼安全的任務,也連忙動作,跟隨步兵一同撤了下來。
盡管在留守城頭的遼軍將後周軍後撤的消息報告給曹繼筠時,後周軍已經停止了退勢,其燧發槍兵和騎兵也憑借自身的素質和平時的『操』練水平重新列好了陣形,沒有給對手留下發動反沖擊的可趁之機;盡管弩炮兵一直沒有停止對城頭的轟擊,使得遼軍即便有心出城追擊,也不可能通過距離最近的南門出城——而從其他城門出城所耗費的時間又太長,屆時除了撞已經恢復陣型的燧發槍兵和騎兵外,絕不會討得一點便宜;盡管後周軍在撤退時造成的些許傷亡——主要是互相踩踏和溺水——並沒有傷到部隊元氣,其在人數依然佔據絕對優勢。但是,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後周軍的退卻雖稱不潰退,可無論是軍心士氣,還是士兵們的斗志,都已經大受影響。再加這次的退卻還是由于己方弩炮的無差別攻擊造成的,士兵們盡管嘴不,但心中也必定對自家的長官極為不滿。在這種情況下,就算靠著將領的威信、靠著督戰隊的鋼刀、靠著各級軍官的嚴令,依然可以驅使士兵們重新投入進攻,但這些心存怨氣的士兵能發揮出多少戰斗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因此,張藏英在斬殺了幾名帶頭後退的士兵以及他們的長官後,不得不承認這次原本被他寄于厚望,滿心以為可以畢其功于一役、一舉拿下固安城的進攻,已經因為他自己的一個錯誤命令而被徹底瓦解了。現在,他除了停止攻城、收兵回營外,再沒有其他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