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我收拾了桌子,整理了垃圾,看看時間,已經6點多了,我該回寢室化妝去了。
我說︰「葉思遠,我得走啦,晚上還要出去打工。」
他皺了皺眉頭,問︰「打工?」
我點頭,想也沒想就撒了個謊︰「對,做家教。」
他笑起來,說︰「你還挺勤快。」
我說︰「那是,我是最勤勞的小蜜蜂呀。」
他突然說︰「你……你的手臂,好些了麼?」
我一愣,立刻擄起衣袖給他看,我涂了紅藥水,還在傷口上歪歪斜斜地貼了兩個創可貼。
「我很听你話的,已經一點兒也不疼啦。」
他笑了,笑得很舒展,真是好看啊!我在心里美美地想。
正要走,葉思遠的室友回來了,一個是身材中等的眼鏡男,一個是瘦瘦矮矮的痞子男。
兩個男生看到我,都是一愣,那個痞子男,我能清楚地看出他眼里的。
葉思遠給我們介紹︰「這是廣告專業的大一學妹,陳桔,這兩位是我室友,這是劉一峰,這是馮嘯海。」
我綻開最淑女的微笑,說︰「你們好,我該走了,葉思遠,我明天再過來,拜拜。」
听到我後半句話,兩個男人的嘴都張大了。
我笑眯眯地離開了葉思遠的寢室,很好奇痞子男馮嘯海會問葉思遠什麼。
果然,我還沒走出三步遠,就听到門里面的馮嘯海大聲地喊︰「啊啊啊————葉思遠,你從哪里認識來那麼漂亮的妹妹啊啊啊啊!!!」
眼鏡男劉一峰說︰「葉思遠,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我沒听到葉思遠的聲音,但我能想象他的表情,他一定只是淡淡地笑一笑,什麼都不打算說。
我才和他認識沒多久,就好像已經很了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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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Olve跳舞,我特別投入,特別熱情奔放。
婉心看得都傻了,她問我︰「小桔,你怎麼啦?中彩票啦?」
我跳了一場,發了一身汗,說︰「沒,今天心情特別好!」
她笑了,說︰「小妞兒,別告訴我說你談戀愛啦。」
「沒有的事兒,我要談了,還不告訴你。」我湊過去,在婉心臉上親一口,「還沒哪個男人能入我的法眼呢。」
「你要求太高啦。」婉心搖著手指頭笑,「快去換套衣服吧,待會兒再來一場,要保持這水準啊。」
「這是必須的!」我說著,心里卻浮起了葉思遠的身影。
我在想,我和他,般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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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周四、周五,我都在下午下課後跑葉思遠寢室,待兩、三個小時。我喂他吃飯,還幫他洗衣服、收拾桌子、打掃衛生。他不像一開始那麼抗拒了,雖然還是有些別扭,但好在我臉皮厚嘴巴甜,他也被我說的沒了辦法。
我在陽台上晾衣服的時候,他會靠在陽台門的門框邊,安靜地看著我。他的陽台上有一個落地的晾衣架,只到人的胸口高,我知道,這是葉思遠專用的。
我們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幾乎都是我在說,他只是安靜地听,有時回我兩句,大部分時候,他都只是溫柔地沖我笑。
這幾天他的腳不方便用電腦,正好便宜了我,我可以用他的電腦做會兒作業,每當這時候,葉思遠就坐在我身邊,靜靜地看著我作圖,或是寫文案。我叫他幫我指點指點,他也只是笑著搖搖頭。
偶爾能踫上他室友,他們都是揶揄地朝我看,我也不說什麼。
周五上午我沒課,我甚至纏著葉思遠去陪他上了兩堂課。
我說︰「你不方便記筆記,我幫你記唄。」
他說︰「我能記的,用嘴叼著筆寫,就是速度會比腳慢一點,記筆記足夠了。」
我說︰「我不管啦,沒親眼所見,我不信,誰知道你是不是逞強,還是用右腳寫呢。」
他說︰「我沒那麼傻,我還想我的腳快點兒好呢。」
但是他拗不過我,我真的陪著他去了。
他班里的同學看到我,都是一臉的驚訝,一是因為我是葉思遠帶去的女孩,二是因為,我非常漂亮。
有一個女生對我表現得特別不友好,她說︰「同學,你是哪個班的,這是我們設計的課,你不能串班兒來上啊。」
我說︰「葉思遠腳受傷了,我來幫他記筆記的,思遠,是不?」
我叫他思遠,叫得又甜又親密,他愣愣地看了我一眼,說︰「朱梅,她是我朋友,上課不搗亂,就讓她坐一堂吧,下不為例了。」
朱梅听到我叫他「思遠」,臉色已經很差了,又听到葉思遠幫我說話,氣得臉都扭曲了,她說︰「葉思遠,你記筆記不方便,可以找同班同學幫忙,我們都很樂意幫你的,你這樣帶外班的人進來上課,老師發現了不高興怎麼辦,以為你是來堂上談戀愛呢。」
我立刻裝起特委屈的小臉,說︰「朱梅姐,你別這樣說思遠,是我的錯,我下回不敢了。」
葉思遠班里的男生們立刻就暴走了,紛紛說︰「咳!有什麼事啊,葉思遠這幾天上課都用嘴記筆記的,的確是不方便嘛,他女朋友來幫個忙也是正常。」
有人說︰「朱梅,你是班長啊,別那麼小氣。」
朱梅快氣瘋了,只得咬牙坐回了座位。
我樂得偷笑,因為他們說我是葉思遠的女朋友,葉思遠倒是沒說什麼,臉上也沒特別的表情,他看看我,說︰「叫你別來,來了就添亂。」
我笑,說︰「我不添亂,我會很乖,上課了,你把本子給我吧,我幫你記。」
「不用了,我自己記。」
「那等會兒怎麼和你們班長交差呀?真以為咱倆是來談戀愛的呢!」
「他們胡說八道,你也當真,別吵了,老師都來了。」
我不再說話,抬頭看講台上的老師,這是一堂服裝學概論課,老師做了PPT教案,還有板書,很多內容需要摘抄下來。葉思遠用嘴叼起筆,拿筆尖翻開課本和筆記本,然後用自己的下巴按壓了一下,使得書本不容易翻頁。接著,他用右邊肩膀下的殘肢壓著本子,開始寫字。
我這才發現,為什麼葉思遠的身材看起來還是那麼好,那是因為他還有完整的肩膀,兩邊都留著一點殘肢,雖然隔著長袖,我看不出還剩多少,但是看起來,這些剩下不多的殘肢,還是能幫上他忙。
我坐在葉思遠右邊,他這樣子寫字,幾乎是背對著我的,我小聲地說︰「你能轉過來麼,我都看不到你臉了。」
他停下了動作,真的換了個角度,向我這邊轉了過來,拿左邊肩膀下的殘肢壓著筆記本開始寫字,我干脆趴在桌子上看著他,他嘴里叼著筆,一邊看講台,一邊寫,一邊還抬頭看我一眼。
他的眼神那麼純淨,清透得沒有一點雜質,我盯著他的眼楮,他被我看得有些別扭,匆匆垂下了眼瞼,我又只能看見他完美漂亮的眼窩,還有那兩副縴密的長睫毛。
可是沒多久,他又會抬起眼皮,看我一眼。我知道,他忍不住。
課堂上只有老師講解的聲音,還有同學們「刷刷刷」的筆記聲,我看著葉思遠的臉,那麼安靜,突然覺得這時刻真是美妙,要我一直坐在這兒,陪著他坐下去,我都願意。
葉思遠寫字的姿勢並不好看,他吃飯的姿勢,用腳、用嘴做事的姿勢,都不會好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不覺得害怕,不覺得他和我們有什麼不一樣。這幾天下來,他在我面前,無論做什麼,無論用什麼方式做,我都覺得特別自然,非得說有一點額外感覺的話,那應該就是——心疼。
過了大概十分鐘,葉思遠放下筆,左右撇了撇嘴,動動臉頰,還聳了聳肩膀,我知道,他累了。
我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面寫︰葉思遠,我幫你記唄。
然後移過去給他看,他看了看,又看看我,終于點了點頭。
我歡天喜地地拿過了他的本子和筆,一看上面的字,哎呦我的媽!!怎麼會那麼漂亮啊!!這哪是他用嘴叼著寫出來的字啊,分明就是一本鋼筆字臨摹練習本嘛!
我苦著臉看他,又在先前那張白紙上寫︰我的字很丑的,會不會破壞了你的本子?
他看了一笑,露出好看的牙和淺酒窩,然後搖搖頭,這時候老師又在黑板上寫板書了,葉思遠看看黑板,沖著我用下巴點點本子,我知道,他是要我抄下來。
好吧,丟臉就丟臉了,我開始抄板書,我一邊抄,一邊往邊上看一眼葉思遠,沒想到他也正在看我,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這真是不像我了,我想,在Olve跳舞,斷斷續續地都三個多月了,見慣了多少男人呀,怎麼面對著這個男人,我居然懂得害羞了。
10多分鐘後,我仍在孜孜不倦地抄板書和幻燈片上的內容,葉思遠用右邊肩膀踫踫我,我扭頭看他,他很小聲地說︰「我自己來吧。」
我在白紙上寫︰你嫌我寫得難看了?
他搖頭,一笑,小聲說︰「我休息好了,我來吧,你也累了。」
我听了真窩心,就把本子和筆都推還給他了,他低頭咬起筆,又開始寫起來。
這一次我沒光顧著看他臉了,我湊過去看他寫字,我想看看,那麼漂亮的字他是怎麼一個一個寫出來的。
他發現我在看他,嘴里也不能說話,就湊過頭來,在白紙上寫︰一直練習書法來著。
我恍然大悟,繼續趴回桌上,看他的臉,看他寫字的樣子。
他的筆記本上,留下了我的筆跡,那一排排小小的,娟秀的字跡,夾在他剛勁清雅的筆跡中,看起來很醒目,卻一點兒也不突兀。
課間休息,我們倆終于能聊天。
我翻著他的筆記本,說︰「你用嘴寫都能那麼漂亮,干啥還要用腳啊?」
他說︰「用腳更舒坦,寫久了不會累,用嘴寫離本子太近,眼楮很累,嘴也痛,肩膀也酸。」
「那用腳呢?」
「用腳寫就像你們用手寫一樣習慣了啊,你看沒看到前面那張矮桌子。」
我一看,真有,比普通桌子矮二十公分,椅子也不是固定的,而是可以活動的。
葉思遠說︰「那是我平時的桌子,我一個學期在哪個教室有課,那個教室就會多一套這樣的課桌椅,這是當初入學時就說好了的。」
「哦……」我突然說,「我幫你揉揉肩吧。」
他一愣,說︰「不用了。」
「真的,你客氣啥。」
「哎,真不用,大家都看著呢。」
「待會兒還有40分鐘呢,還不把你累趴下。」我說著就站了起來,「轉過去。」
他抬頭看著我,終于慢悠悠地轉了過去,背脊斜對著我。
我開始給他捏肩膀,他挺瘦的,骨架子卻大,我手上用力,能感覺到他的脖子開始做筋骨,肩膀微微地抖動起來。
「疼不?」
「有點兒。」
「疼就說明有效果,說明你肌肉已經僵硬了。」我笑著說,「我以前特地去學過的,我爸老要我給他捏,我手藝很不賴的。」
「呦,那我賺到了。」
「那是。」
按摩結束,他又轉過來,我們發現邊上的同學都有意無意地在朝我們瞄。
我小聲地問葉思遠︰「他們會不會真把我當你女朋友?」
他點頭說︰「很有可能。」
「那怎麼辦?」
他笑起來︰「還能怎麼辦,隨他們怎麼說,你也就是來這一回。」
「我要以後還想來呢?」
「別了!我怕我們班長給我穿小鞋。」
我嘻嘻地笑︰「葉思遠,你們班長是不是喜歡你呀?」
他嘴角一彎,說︰「你不是知道麼,有好多姑娘看上我呢。」
「那你有女朋友嗎?」我問他。
「我都能大大方方帶你來上課,我能有麼?」
「你干啥不找呢?」
「我和你們不一樣的。」這時候,葉思遠突然變得很認真,他的眼神里浮起了一層淡淡的哀傷,他說,「我現在,還不是找女朋友的時候。」
「你多大了?」
「21。」
「咦?怎麼比我大3歲?」
「我受傷以後,休學了一年。比我們同班的,要大一歲。」
「哦……我月份小,是我那一屆學生里,歲數最小的,怪不得呀。」
「你成年了麼?」
「上個月剛滿18歲,我是11月初生的,11月2號,吃桔子的季節。」我笑,問他,「你哪天生日啊?」
他面色一凜,說︰「我不過生日。」
「耶?為什麼?」
他看著我,說︰「我的手,就是11歲生日那天,被電打掉的。」
我的心,一下子就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