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中旬的一天,我在超市里做促銷,賣的是酸女乃。
我穿著乳白色的長袖連衣短裙,下穿及膝的白色長靴,端著特小號紙杯裝著的酸女乃,請顧客試喝。
超市里暖氣雖然打得足,但是我畢竟只穿了這麼一件衣服,還是覺得有點冷,尤其是大腿,只穿著一雙薄的肉色絲襪,凍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沒有顧客的時候,我就左右腿交換著點地,靠這小動作換取一些熱量。
就在我凍得有些發抖時,我突然感覺到有一束目光在看我,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的葉思遠。
他和劉一峰一塊兒來逛超市,劉一峰推著購物車,葉思遠跟在他身後。
他還是穿著我和他第二次相遇時穿的那件黑色羽絨服,袖子塞在上衣口袋里。他似乎很喜歡穿這件衣服,也許是因為,羽絨服的袖子是鼓鼓的,塞在兜里可以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很完整,很健全。
在我們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看到葉思遠那張神情淡然的臉,我的腦子突然就進水了。
我沖他們喊︰「哎~~師兄,來嘗嘗酸女乃呀!」
劉一峰認出是我,笑著推車走過來,說︰「我當是走桃花運呢,有美女當街招呼我們,原來是你呀。」
我也笑,說︰「買酸女乃不?幫我沖點業績嘛。」
「這酸女乃都是一大撂一大撂的,寢室里又沒有冰箱,買回去很容易壞的。」劉一峰說。
我忙說︰「現在是冬天,不容易壞,你把它放陽台上,就和冷藏差不多了。」
「還是算了吧。」劉一峰有點為難。
「我買一條。」
說話的是葉思遠,他一直站在邊上沒吭聲,一開口就嚇我一跳。
他說︰「一峰,幫我拿一條放車里,謝謝。」
劉一峰剛要拿,我就攔住了他。我看著葉思遠,問︰「同學,請問你要什麼口味的?這里有原味的,有芒果的,有蘆薈的,還有草莓的。」
「原味的好了。」他淡淡地說。
「你干脆都嘗嘗嘛,我這兒可以免費試喝呦。」我端著托盤走到他面前,遞了一杯草莓味的酸女乃給他。
「試試看,很好喝的,拿著呀!」我挑釁地看著他,眨著眼楮,說,「你不喜歡?那要麼,試試這個蘆薈的,喝了對皮膚好。」
我把酸女乃一杯又一杯地遞到他面前,他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我直接把一杯酸女乃遞到他嘴邊,說︰「要不要我喂你?」
他別開臉,躲過了我的手。
「同學,你真沒禮貌,我都端你面前了,你連手都不伸出來呀。」我冷笑一聲,大聲地說。
邊上有路過的顧客在朝我們看,劉一峰拉開我,他生氣了,說︰「陳桔,你過分了啊!」
我甩開他的手,說︰「別踫我!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
這時候,葉思遠說︰「一峰,咱們走吧,別忘了拿一條酸女乃。」
「你還要買啊??」劉一峰一邊瞪我,一邊問他。
葉思遠說︰「你放進車里就是了。」
然後他先走開了。劉一峰隨手拿了一條酸女乃丟進購物車,又瞪了我兩眼,就跟了過去。
我手托托盤看著葉思遠漸漸走遠的挺拔背影,突然就難受了。我把托盤放在促銷架子上,向他追了過去。
「葉思遠!」我叫他。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我。
劉一峰看看我們,說︰「我去邊上轉一轉。」然後就走開了。
我走到葉思遠面前,抬頭看他。
一個多星期沒見,他的頭發都長了一些,有幾縷劉海已經遮住眼楮了。
「我……葉思遠,我向你道歉,剛才是我腦子被門夾了。」
葉思遠看著我,突然笑起來,露出漂亮的白牙,淺淺的酒窩,眼楮彎彎的,他說︰「陳桔,你是我踫見的人里面,最喜歡道歉的一個,而且是最快道歉的一個。」
我張著嘴看他,原來我是這麼個人?
「我……我……」我挺伶牙俐齒的一個人,在他面前,卻說不出話來。
「我沒事,你還是個孩子,我不會和你計較的,我早已經習慣了。」他突然抬起右腳輕輕地踢了踢我的靴子,說,「你穿得太少了,很容易感冒的,為什麼你要那麼勤快地打工?上次說做家教,又做巧克力促銷,這次又賣起酸女乃來了。」
這樣的舉動,就好像是他伸出手來模模我的腦袋一樣親昵,我和他說實話︰「我得自己掙生活費,我還在存錢買電腦呢。」
他的眉輕輕地皺了起來,說︰「如果你需要我幫忙,就直說。」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突然就讓我覺得不是滋味了,好像我和他之間的關系,突然之間調了一個個兒。我腦子一熱,就說︰「謝謝,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
他看我突然地變臉,也許覺得奇怪,說︰「陳桔……」
我對他冷笑,說︰「葉思遠,我不是小白菜,我沒那麼可憐,我自己能掙錢,可以好好地照顧自己。倒是你,你才需要別人的幫助和照顧呢!所以,請你收起你的同情心吧!」
他愣愣地看著我,很久以後,才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先走了。」
一直到我重新端起托盤推薦酸女乃,我才慢慢地反應過來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鬼話!這麼好一機會,可以和葉思遠恢復邦交,卻讓我自己給搞砸了,我是豬腦子嗎?
可是,我真的討厭別人說要幫助我。我是經濟困難,但是我活得很開心,我快樂地打工,為自己賺來每一毛錢,心里別提有多驕傲。
我覺得,我比學校里大多數吃家長的,用家長的孩子,都要來得好!
我又想到了葉思遠,他也是一個不喜歡讓人幫忙的人,雖然他做任何事都比我們費勁,但他還是喜歡自己一個人慢慢地做,這也是葉思遠的驕傲。
可是,我剛才好像又傷了他。
唉……陳桔啊陳桔,葉思遠說不定這輩子都不會來理你了,你也真是活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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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不知不覺地來臨了。
婉心問我聖誕節的安排,我說沒有,她說不如跟她去Olve跳舞,平安夜加聖誕節,跳兩個晚上500塊,不過必須要跳過凌晨。
「那門禁怎麼辦啊?」我有點擔心寢室里那兩個難搞的妞兒。
婉心說︰「找個網吧通宵一宿算了,也是難得的。」
我想了想,說︰「我得回去和室友商量一下,我答應過她們不會夜不歸宿的。」
「行,定了給我電話。」
結果溝通得異常順利,我提著一包水果找施小燕和馬英商量,她們倆一口就答應了我的要求。我還納悶呢,後來王佳芬告訴我,平安夜晚上她們要和財經學院的一個男生寢室去聯誼,吃飯加唱歌,估計會玩到很晚。我恍然大悟,她們巴不得我不在寢室啊,要是平安夜我沒活動,不是也得跟著她們一塊兒聯誼去了?雖然即使我真的沒活動我也不會跟她們去,但是那倆傻妞可不是這麼想的,王佳芬說她們已經合計了好幾天了要怎麼騙我,阻止我去參加她們的聯誼會,我听了差點沒樂死。
平安夜那天,我在Olve跳舞,這一天,一共有5個鋼管舞女郎,分散在舞池的五個升起的台面上。
最中間的是婉心,她身材最好,跳得最Hgh,我則在頂頂角落的一個台面上。
我跳鋼管舞是向婉心學的,婉心是專門去培訓過的,由于海拔的差距,我跳得很一般,頂多是心情好的時候會扭得奔放一點,平時就是隨便動動就交差了。穿著9公分高的鞋子在1米5高,直徑1米5的圓形台面上跳舞,我心里還是有點兒發怯,這要是摔下去,不死也是個癱瘓呀。
我以為那天就像是平時一樣跳舞,結果,從我腳下扭動的人群中,我看到了馮嘯海——就是葉思遠的痞子男室友。
我心中一驚,強裝鎮定,我化了那麼濃的妝,馮嘯海又沒見我幾回,說不定就認不出來了。可是,世上沒有那麼好的事。一場跳完,我下了台後,馮嘯海就湊到了我身邊,我看了他一眼,他笑起來,說︰「陳桔,真的是你!」
我一腦門汗,本來想說︰你認錯了。
想想還是算了,我對他說︰「行個好,別說出去,學校知道了會被處分。」
他了然地點頭,又問我︰「思遠知道麼?」
葉思遠……
我抬頭對他說︰「我和葉思遠已經沒有關系了。」
他說︰「怎麼會呢?你們分了?」
「我和他什麼時候好過了?」我覺得奇怪,「你有一個月沒看見我了吧。」
「這倒是,不過吧……你來我們寢室那幾天,思遠很高興的,上課時臉上都掛著笑,晚上你走了他也會一個人傻呵呵地樂半天。我和他住了一年多了也沒見他那麼開心過。後來你不來了吧,他變得特消沉。」
真的嗎?我在心里想,葉思遠,我又心疼你了。
我相信,他也是有點兒喜歡我的,只是,他的傷太深太深了,深到他根本就不敢來喜歡我,他打從一開始,就認為我們是不可能的了。
平安夜跳完,我和婉心卸了妝,裹上大衣去找了家網吧,婉心居然還能興奮地打游戲,我已經累得癱在椅子上睡著了。
天亮以後我回寢室,寢室白天是沒有熱水的,我只得去公用澡堂洗了個澡,然後回來補眠,下午再去上課,傍晚時我去食堂吃了個早餐+中餐+晚餐,就和婉心一起又出發了。
我相信馮嘯海,不會把我跳舞的事說出去,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但沒想到,這廝回去以後,直接就告訴了葉思遠。
所以,在12月25號晚上,我穿著聖誕小背心小短裙,戴著聖誕帽,在台上跳舞時,看見我腳下正向我慢慢走近的那個人,我嚇得差點掉下台。
迪吧里面光線不算昏暗,但是霓虹燈閃得人眼花。
我在高處,就看到葉思遠的臉在忽明忽暗的光影照射下,顯得沉靜如水。
他穿得很帥,一件短款的黑色呢料修身外套,挺括的質感、幽深的黑色讓他整個人顯得高貴神秘,就像是故事里的吸血鬼王子。他的袖子塞在上衣口袋里,在人擠人的舞池中,不仔細看,不會發現他與別人的不同。甚至,我還看到有好幾個小姑娘向他投去了曖昧的目光。
葉思遠一直抬頭注視著我,這眼光太有殺傷力,我突然就覺得呼吸困難,連腳步都移不動了。
婉心在中間的舞台上發現了我的異樣,她朝我投來詢問的眼光。
我心虛地移開視線,不知道要怎麼對婉心表示。
誰能教教我!!該怎麼樣在葉思遠面前跳鋼管舞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