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照燈掃過,羅二抬頭正要說話,卻听見東邊的路口處,傳來汽車的聲音。一道亮光掃過,這是汽車的大燈。緊接著,「嗡」,第二輛汽車跟了上來。
羅二和大力看著接近的車隊,有些不明白敵人的舉動;身旁的樸正勇卻是臉色大變,他親眼看著,自己的戰友,被車隊給一點點運走了。
「同志,敵人開始拉人了。」樸正勇搶過羅二手里的鉗子,遞給身邊的戰友,眼楮盯在了羅二腰上的手槍。
「你們快走吧,來不及了。」樸正勇蠕動了下嘴唇,「能給我們留些武器嗎?」
羅二知道了,這是要連夜轉移俘虜了。自己要帶走這些走路都晃悠的戰俘,根本是做夢。
解下腰帶,把手槍和彈夾放下,摘上的兩顆手榴彈,羅二看向大力;大力無奈,卸下沖鋒槍和彈夾,也把身上的三顆手榴彈都交了出來。這手榴彈還是臨來時,從武蒙國那里拿的。
「就這麼多,你們保重。」羅二和大力,就帶著一把4,準備撤退。沒了武器的大力,渾身不舒服,
抽出手槍,疲憊不堪的樸正勇,精神一振,開始對身邊的戰友,急促地說著朝鮮話,眼眉見的決然,讓羅二一愣。羅二發現,樸正勇的神情自己很熟悉。
一把拉住樸正勇,「你認識樸姬善不?」羅二認真地看著樸正勇。
「我妹妹叫樸姬善,你認識她?」樸正勇驚喜地問到。
「我說,你踫見大舅子了。」大力低聲笑著,捅捅羅二。
牢房很安靜,除了暗地里的舉動,沒人吭聲。大力的話音雖低,還是被熟悉漢語的樸正勇听到了。
仔細打量一下羅二,樸正勇笑了,這個清秀的小伙子,膽大冷靜,不錯,難怪妹妹能看上。
也不說破,樸正勇拍拍羅二的肩膀,「照顧好我妹妹。」一句簡單的話,包含了重重的托付。
「誰還會漢語?」羅二冷不丁說了句,看向周圍的戰俘。一個黑瘦的中年人,抬起頭,他已經听了個明白。
「我會漢語,我是人民軍第一軍團中尉連長。」中年人沒有說自己的名字,他不願在這里說自己的名字。
羅二身後的大力,撇了眼剛才的那個瘦弱的年輕戰俘,淨他媽說瞎話,中尉明明在跟前,非說在中間。
「他們也是為了保護我。」中年人很精明,喘著氣歉意地看著大力,反倒把大力給說楞了。
這時,美軍的汽車隊開到了集中營的大門口,汽車停下,一隊全副武裝的南韓軍士兵,沖進大門;門口工事里的兩挺重機槍,也掉過頭,對準了戰俘。
大聲喊著話,凶狠的南韓士兵,首先沖進南邊的一個牢房,用槍托砸著地上的俘虜,堅硬的軍靴,踢向那些動作遲緩的人.
在雜亂的慘叫聲中,十人一排的俘虜,相互扶持著,蹣跚走出牢房,向汽車走去。那連著小腿的鐵絲,讓俘虜只能一致抬腿,同時落地,一個人錯了,就會讓九個人痛苦不堪。
槍口下的俘虜,有序地走著,整齊的隊伍,讓美韓士兵,哈哈大笑起來。
「中尉,就拜托你了。」羅二看著眼前的慘景,輕聲地看著中尉,把自己的4塞進了他的手里。
「好,那樸少尉就拜托了。」中年人已經拔去了鐵絲,轉身擠進人群中間,他看出來了,羅二是要把樸正勇帶走;也好,能走一個是一個。
「你們」,人民軍軍階嚴明,樸正勇見中尉不叫自己,正要發問,羅二的手在他脖子上的動脈一捏,當即軟了下去。
抱著樸正勇輕飄的身子,羅二低頭鑽出了鐵絲網,他不敢左右張望,那是一張張渴求的面孔,但他毫無辦法。
羅二和大力,帶著樸正勇悄悄向西面退去,隱沒在黑暗中;那些年輕的戰俘,羨慕地看著他們,卻沒一個人叫嚷,就那麼靜靜地看著。
美韓士兵的動作很快,羅二他們剛走,這個最南的牢房,已經沖進了一隊士兵;「干他們」,隨著一聲朝鮮語的呼喊,「呯呯」,還沒張嘴的敵人,被人群里的槍聲打倒在地上,隨即被涌上來的戰俘淹沒了。
槍聲驚動了敵人,「噠噠噠」「呯呯呯」,重機槍和步槍,毫不猶豫地對著俘虜們開火,牢房里,鮮血四濺
槍聲也驚動了已經上車的俘虜,于是,暴動開始了,集中營外面的車隊里,亂成一團,不時有跳下車的戰俘被打倒,也有美韓士兵,被石頭、拳頭,甚至牙齒打倒。
集中營的槍聲,驚動了在壕溝外隱蔽的15名偵查員,看著自己的友軍,被大批地屠殺,熱血的年輕人,忍不住了。
「開火」,隨著趙志遠的一聲怒喊,「噠噠噠」「
呯呯呯」,早已架好的機槍、步槍,紛紛打響,讓一旁的武蒙國攥著槍干著急。
沒辦法,已經打上了,那就打吧,武蒙國一抬1,「呯」地一槍放倒了一個美軍機槍手,也加入了射擊的行列。
北邊灌木叢里突然的槍聲,打得美韓士兵一個不防,直接倒下了二十幾個;在一個帶隊軍官的命令下,很快,原本炮口沖集中營的幾輛坦克,調轉炮口,「茲茲」,對準了黑暗中的槍口火焰。
「轟轟」,幾發炮彈,打進了灌木叢里,直接炸翻了幾個兵,把大家給打醒了。
「快過來,跟我走」,羅二這時也跑過來了,大聲招呼著。背著傷兵,一行人灰溜溜地跑了。
遠遠地,看見趙志遠他們開火,羅二暗叫不好,把樸正勇交給大力,直接竄了過去。趕到時,羅二正好看見,自己的四個兵,被炸的幾個翻滾不動了。
顧不上責備,羅二領著殘兵,匯合了大力;在大力的叫罵中,隊伍繼續向南邊逃去。身後,大隊的敵人,緊緊追趕著。
現在只有向南跑了,如返身向北,敵人一個呼叫,公路上的敵人,可以輕易地圍上來。
天明時分,羅二他們躲在一個山丘下的村莊里,村莊里已經空無一人,村民早已經逃走了;在村子的南邊,有一個不大的小院,羅二蹲在低矮的籬笆旁邊,看著幾個兵正揮著工兵鏟,挖著深坑。
把烈士埋在院子里,雖然是不得已,但羅二的心里滿是憋屈。一番急行軍,擺月兌了追兵,但四個兵已然沒了呼吸。
「副連長,已經掩埋好了。」武蒙國忐忑地看著羅二,他被羅二陰沉的臉嚇壞了。
「放火,撤退。」羅二咬著牙,郁悶地說道,手里拎著一桶汽油。
「這哪行?」傷心的大力,趕緊制止羅二的莽撞,這是在犯紀律。
大力已經恢復了平靜,趙志遠和武蒙國都受了傷,要打要罵也得回去再說。
羅二一伸手,一塊碩大的金條,伸到大力的眼前。
「看清了,我把這玩意放到火炕上的鍋里,夠這村子的人起新房不?」
「哦,太夠了。」一旁的樸正勇有些咂舌。逃出集中營的樸正勇,被包扎好了傷口,已經恢復了平靜,換上了一身美式軍裝;自己這未來的妹夫,出手夠大的。
「那行,給我燒!」羅二轉身進了低矮的房子。
于是,在羅二的命令下,十三個美國大兵,在這個村子里,潑灑汽油,點燃了一棟棟破舊的房子,大火很快蔓延開。
「做好標記,回頭還要接他們回家。」吩咐著大力,羅二轉身向漢江方向走去。身後,收拾整齊的小分隊,跟著羅二的身影,又踏上了征途。
清晨,漢江邊霧氣繚繞,羅二他們藏在一個土洞里,遠處的村莊還在冒著濃煙。
「過了江,再走五十公里,就到仁川了。」樸正勇很熟悉現在的地形,他就是在附近被圍住,整個營的兵力,被炸的成了一個連,在圍上來的坦克面前,丟下了武器。
「大力,你看」,對于手下的違令,羅二現在還是冷得象塊冰,把十幾個兵嚇得到現在也不敢說話,也只有和大力說了。
眼前是飄著冰塊的河水,過了河是敵人重兵駐守的仁川,大力翻看著地圖,「要不咱們回去吧」。
直接無視大力的建議,羅二看向樸正勇,人家好歹也是少尉排長。現在這個小分隊,一共13個兵,湊夠了是一個班。
「這樣,人民軍在攻佔漢城的時候,我在城里轉了一天,地形比較熟悉,咱們去搞一下。」枯黃著臉,樸正勇眼冒精光;他的直接上級、部下全部覆滅,現在光桿一個,也想著鬧騰一下漢城,給戰友報仇,昨晚的慘狀很是刺激了他的神經。
「現在隊伍彈藥太少,自保都是問題,去漢城是找死。」羅二一口否決了樸正勇,眯著眼看向仁川方向。
「從公路上的人撤退的車隊來開,撤退的速度不慢,現在漢城敵人兵力在加強,不能自投羅網。」羅二拿出兩鋁制的瓶子,大力眼楮一亮,法國白葡萄酒,美軍也只有團級軍官以上才能喝得到。
「敵人很快會乘車搜索,速度比我們快;要躲,也得躲到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身處平原地帶,羅二也是沒辦法,只能使出燈下黑的招數。
羅二身上新兵的稚氣,早已被一次次的硝煙,消磨干淨了,只有動腦子打仗,才能活得長久。
「每人一口,準備過江。」甩手把酒瓶扔給大力,由他監督著大家喝一口;至于羅二自己,還不需要。
漢江上,白天黑夜都有南韓軍的武裝巡邏快艇,今天由于霧大,一艘巡邏艇「突突」地緩慢地駛過,消失在江面的霧氣中。
站在江邊,羅二听了一會,「走」,領先走向水中。樸正勇身子骨太差,交給錢奇偉照顧。
江水很快漫過胸口,又淹沒了脖子,只有一個個腦袋在水面晃悠著。
嚴冬的漢江,江水里裹著大量的浮冰,在江水中打著轉,向西北方向飄去。看著浮冰不大,撞在身上,讓這些跑路的兵們,個個呲牙咧嘴。
大霧彌漫的漢江上,在羅二的引導下,大家高舉著武器,從一處江面緩和的地方,哆嗦著過了江。
上了南岸,十幾個人已經是凍得身子發木,僵硬地跟著羅二;躲進灌木里,羅二大方地取出嶄新的軍服,讓大家擦干身子換上,反正自己還有幾萬套閑著呢。生活物資他有的是,但是子彈是一粒也拿不出來。
樸正勇提議生火取暖,被大家集體鄙視了。
「現在執行戰場紀律,沒我和大力的命令,死了也不許開槍。」收起一大堆濕漉漉的衣服,羅二冷著臉,看著一個個青紫著臉的兵們。
大力現在和羅二調了個個,他覺得羅二才是連長,自己當個幫手就很不錯了。
「走,人不能白死,找老美的麻煩去」,當先,空著手的羅二大步走出了灌木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