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楊氏趕緊叫了一聲。
「我剛才路過這兒,看著院門沒鎖,就進來看看,結果這兩妮子硬賴我偷她家的雞蛋。」楊氏一看婆婆進來了,連忙將凶悍的表情收起來,一臉委屈的訴苦告狀。
「哼,你偷沒偷自己清楚。」桑落冷冷的說道,目光鄙夷的看著楊氏。
此時,院外門也站了三三兩兩的鄉親,不住的向院里探頭。
高氏一雙犀利的眼楮在關家姐妹身上掃視了一圈,又看了一眼伏低作小的楊氏,淡淡的說道︰「我當是多大的事呢,這種仨核桃倆棗的小事也用得著鬧成這樣嗎?長輩不像長輩,小輩也沒個樣子。」關屠蘇暗暗打量這個便宜女乃女乃,這話乍听上去是各打五十打板,實則是在偏袒吳氏。那意思是偷雞蛋是極小的事,本就不該在乎。
關屠蘇正想著怎麼樣才能把話說得綿里藏針,好好刺一下這個老妖婆時,一旁的桑落當下就不樂意了,她強壓下火氣說道︰「女乃女乃,您知道我們家窮,我爹不在家,家里地少人多,前幾天我姐又病了,抓藥的錢都沒有。這雞蛋是娘硬咬著牙省下來給我姐補身子的。這在別人家值不了什麼,偷了就偷了。為了親戚的面子,也就忍了。可在我們家可不一樣……」
「桑落,你咋跟長輩說話的呢?你娘就是這麼教你的?」高氏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來,一副不怒自威的氣勢。
「女乃女乃,桑落還小,您別跟她一般見識,我看這事就算了吧,所謂家丑不可外揚,鬧大了也不好看,你看看外面的鄉親越來越多了……」屠蘇想了一會兒字斟句酌的說道。她明白在這該死的古代,「孝」字壓人頭,長輩再混蛋,也不能硬來。再吵下去肯定也是妹妹吃虧。
高氏打量了一眼關屠蘇,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心中暗忖︰這個大孫女今天怎麼突然轉性了?擱在平常早就跟自己嗆上了。關屠蘇淡淡的與她對視一眼,又裝作很恭順的低下頭。沒辦法,自己現在還模不清狀況,先低調幾天再說吧。高氏也清楚自己三兒媳婦的德性,再加上自己又是個後女乃女乃,鬧太厲害了對她的名聲也不好。想著干脆順著這個台階下來算了。
「也罷,這事就這麼算了吧。鵬飛娘跟我回去吧。」高氏故作威嚴的轉身,不緊不慢的朝外走去。楊氏雖然心有不甘也不敢說什麼。她回頭狠狠剜了屠蘇姐妹一眼。桑落用唇語罵道︰「小偷!潑婦!」楊氏眼中厲光一閃,然後跺跺腳扭著水桶腰走了。
看熱鬧的人意猶未盡的散去。姐妹兩人鎖了院門,挎上籃子進山去挖野菜。
此時正值青黃不接的季節,村里的窮人又多,近處的野菜幾乎都被挖光了,她們只得走遠些去挖。屠蘇不記得路,只得亦步亦趨的跟在桑落身後。
不過,她小時候也是在農村長大,對于大部分的野菜還是認識的。薺菜、蒲公英、狗尾巴菜等等,林林總總的也挖了不少。關屠蘇一邊干活一邊和桑落聊天。
「桑落,還沒有爹的消息嗎?」關屠蘇小心翼翼的問道。「爹」在他們家快成了一個禁忌詞了。
桑落神情黯然的搖搖頭︰「沒有。幾年前還有人說在長安城看見爹了,後來又听說他跟著胡人去西域做生意了。再後來就再沒他的消息了。」
關屠蘇暗暗嘆氣,這個爹也不負責任了,一走就是七八年。她娘林氏帶著四個兒女活得多艱難啊。唉……
兩人邊說話邊挖野菜,翻過一座小山頭後,便到了後山的樹林里。
這里的野菜比剛才多多了,兩人的籃子越來越滿。關屠蘇用手往下摁了一下,抬腳繼續往里面走去。
「姐,你別往里走了,危險。我們平常都不越過這座山頭。」
「哦——」關屠蘇放下籃子往往四周看看,不遠處便是逶迤崔巍的高山密林。那山高聳入雲,山間雲霧繚繞。她知道古代的環境沒遭破壞,大型野獸還是很多的,她還是別冒險算了。
「咦,你看,那座小木屋多好看。」關屠蘇興奮的指指不遠處小溪邊的一座山屋。那房子依山臨林,房前屋後流水淙淙,野花遍地。景色美不勝收。
桑落憐憫的看了姐姐一眼,輕聲說道︰「那是關五叔的家,我們小時候經常來玩的,後來就不來了。」關屠蘇又一次听到關五叔的名字。她想起了扔在自家院里的雞和母親林氏那種復雜的神情。心頭的疑雲更濃了。
「桑落,關五叔到底和咱們是什麼關系?」
她不問還好,一問桑落的臉上又現出一絲憤慨︰「五叔是爹的遠房堂哥,沒少幫咱家干活。可是後來,五叔的爹娘妻子過世後,村里人便傳言說他克父母克妻。因為他和咱家走得近,又傳言他和娘……」關屠蘇心里明了,自然是傳言他和林氏的緋聞了。
「後來,五叔便將村里的地賣了,獨自一人搬到山里,靠著打獵過活。也不再和咱家來往了。」關屠蘇默然點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兩人待籃子裝滿便開始往回走。
沒走多遠,迎面就踫上了一個身材魁梧,臉上卻帶有一道傷疤的中年漢子,三人都愣了一下。
「五叔。」桑落脆聲喚道,屠蘇張了張嘴也順著桑落招呼了一聲。
關厚齊看著屠蘇,揚了揚嘴角,試圖露出一點笑容。可能因為不常笑,他的笑容很僵硬甚至有點嚇人。
「屠蘇,你身子好些沒?」
「已經好了。」
這個關厚齊顯然很不善言談,三人寒暄了幾句,便無話可說了。桑落只得出聲告辭。
關厚齊提著籃子把她們送到了村子後面的小山頭,便駐腳停住,臨去時又囑咐道︰「山里野獸多,不太平,你們小心些。若有什麼難處,等我賣了獵物皮毛借與你家便是。」屠蘇自然又客套一番。
兩人回去後,屠蘇在桑落的提示下開始做午飯,也沒啥好做的,不過是貼了幾個野菜高梁餅子,外加一鍋稀菜湯。好吧,她承認這樣吃很環保綠色,可是架不住天天吃吧。
桑落去給林氏及兩個哥哥送飯。關屠蘇趁著家里沒人,開始翻箱倒櫃,四處巡視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供她做點小買賣的東西。結果很清楚——家里窮得連耗子都不來。不行,她得想法改善一下生活。
下午,姐妹倆喂雞、收拾菜園子、拔草,出去撿柴火,反正是一刻也沒閑著。關屠蘇一邊干活一邊想著自己的生財計劃。到底做什麼呢?打絡子,不會;設計服裝,引領古代時尚,還是不會;干她的老本行,釀酒?可是家里連糧食都沒有。關屠蘇急得直抓頭發。
桑落不放心的問︰「姐,你怎麼老撓頭發,是不是生虱子了?」
關屠蘇把眼一瞪︰「你才生虱子,你全家都生虱子!」
桑落一臉郁悶︰「我全家不也包括你嗎?」關屠蘇齜齜牙不再說話。
天擦黑時,林氏帶著兩個兒子回來。屠蘇看著他們累得連話也不想說,連忙端上溫水讓三人洗臉洗手,接著又把做好的飯端了出來。
晚飯比午飯豐盛多了,一大盆山雞炖蘑菇主食還是野菜餅子。
林氏看了一眼,用責怪的語氣說道︰「誰讓你都炖上了?那是留給你補身子的,你上次失血過多,要好久才能補過來呢。」
「沒事的,娘,我現在覺著一點也不暈了。」關屠蘇連忙接道。她已經問明白了,這具身體的前任,性格潑辣,幾天前因為同村的小子關大牛的挑撥和鎮上的一個小霸王發生沖突,兩人打了起來。結果是兩敗俱傷,關屠蘇是流了大量鼻血,那小霸王則是頭上破了個洞。因著雙方都負傷,所以誰家也沒賠錢。這些都是她通過關毛關文的對話再加上桑落的話中總結出來的,桑落受了家人的囑托原本不肯說——怕她去報復人家。
林氏又看了一眼大女兒,疲倦而無奈的說道︰「前幾天你病著我忍著沒說你,現在好了,有的話我該說還是要說。你今年都十二了,再過幾年都可以議親了,多少得注意些名聲。不然的話,以後就難辦了。」
林氏的話聲剛落,大哥關毛就悶聲悶氣的接上了︰「娘,您也別太拘著屠蘇了,反正她的名聲早傳出去了,再怎麼樣也晚了。等到了成親時候我們就搬家。到時再裝樣子也不遲,嘿嘿。」關毛很為自己的主意得意,然後看著弟弟關文問道︰「二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沒想到關文竟然贊同的點頭︰「是啊,娘,反正大妹的名聲已經傳出去了,您就別拘著她了。再者,娘也知道咱們家在村里不好過,我們幾個若不強勢些,早被人欺負死了。至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林氏把眼一瞪怒喝道︰「都給我住嘴!有你們這麼當哥哥的嗎?你們可知道名聲對于女人多重要?」
關屠蘇認真听著娘仨個的爭論,悶頭沉思,暫不發表意見。經過幾天的打听了解,她對于這個時代也多少知道一點。這個朝代叫南晉,風氣類似于中國唐代,對于女性的束縛並不是太多。她得知這些時,不由得暗自慶幸。幸虧不是明清那種變態的封建王朝,否則以她的性子,說不定會揭竿而起。她看小說時每每看到那些穿越女比古代土著女還守規矩時就暗暗佩服那些人,她這種人在現代還時不時對某些規則不滿,更何況是在古代!要她做那種遵從三從四德的女人,還不如殺了她痛快。
她當時便想著,如果有一天自己穿到了那種朝代,她就去起義或者當山賊。
「屠蘇——」關屠蘇正想得起勁,听見有人叫她。她猛一抬頭,就見屋內四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在她身上。
「怎麼了,這是?」她疑惑的問道。
「沒怎麼了,你不餓嗎?」關屠蘇這才發現,她娘林氏已經訓完話了,該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