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便是大年初一。一大早,關家四兄妹都早早的起來,高高興興的穿上了新衣,一起涌到林氏房里拜年,關厚齊和林氏早準備了幾吊錢給笑呵呵的給幾人發壓歲錢。四人隨吃了幾口朝食,關毛仍是孩子心性,早迫不及待的跑出去玩炮仗去了。屠蘇和桑落出去看了一會兒,又回來逗肉包玩,如今的肉包比以前更好看了,林氏說他跟屠蘇小時候極像。屠蘇一听也得意的說道︰「像我就好辦了,千萬別隨了大哥。」桑落嚇唬她要去找關毛告狀,兩人又打鬧成一團。眾人說說鬧鬧,不知不覺便到了晌午。
采萍和關忠已經開始忙著擺午飯,午飯的主菜是餃子,又加了其他幾個菜式。幾個男人都想趁著過年大喝一回,一個個都慫恿屠蘇將好酒拿出來。林氏也不管他們,又笑著補充道;「今兒還有一種酒別忘了喝。」
桑落嘴快接道︰‘娘,我知道,是姐姐酒。「
屠蘇不解的問道︰「我怎麼沒听過還有姐姐酒?不知有妹妹酒沒?」
關文笑道︰「她那是逗你玩呢。娘說的是屠蘇酒,家家戶戶每年都要飲,你怎麼忘了?」
屠蘇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不就是屠蘇酒嗎?我當然忘不了。」
眾人說著話,關毛已經動手將酒壇搬上了桌。屠蘇自然知道這酒,她的名字可就得于此呢。這種藥酒具有益氣溫陽、祛風散寒的功效。古代民間風俗是大年初一那天都喝這種酒,據說還有避除疫 之邪的功效。古詩就有︰「年年最後飲屠蘇,不覺年來七十余。」只是現代已經不怎麼見了,只有鄉下個別地方還保留此風俗。
林氏又順手擺上了五辛盤,即以蔥、姜、酸等五種辛辣食品置盤中,又稱春盤。據說也可以闢惡、除瘟。就著屠蘇酒一喝,表示一年的邪、惡都祛除了。
關毛給每人碗里倒了酒。這屠蘇酒跟別的酒不同,別的都是先從長者飲起,但屠蘇酒卻是從少者飲起。座中自然是肉包最小,但他不能喝,所以便先從桑落開始喝起。桑落捏著鼻子喝了一小口皺著眉頭說道︰「好辣的酒。」屠蘇接著也飲了一口。
接著是關文關毛,關毛最豪爽,端起酒碗咕嚕咕嚕痛飲下去,他嗆得咳了幾聲,嘴里嘟囔道︰「太辣了。要我說,這酒性就跟大妹一樣,又辣又嗆。真是酒如其名。」他話音一落,大家都哄笑起來。
林氏笑著打趣道︰「估計你妹子就是因為這個名字,性子才變辣的,若是取個別樣的名字不知會不會軟些?」眾人再次笑出聲來。
屠蘇順口問道︰「娘,我這名字是誰取的?」
林氏嘆道︰「是村里你三爺爺取的,他老人家最愛喝酒。剛好你又生在正月,他就取了這名。連你妹的他也順勢取了,就說你下面若是個男孩就叫關康,是個女孩就叫桑落。不過據他說,桑落酒味道可比屠蘇酒好喝多了。」屠蘇心道還好不是那個渣爹取的。
午飯過後,便開始陸續有人串門。桑落和關毛呆不住也跟著一幫人到處亂串。屠蘇懶得動,只在屋里嗑瓜子哄肉包玩。
初二過後正月十五這段日子,便是人們互串親戚的時間了。關家倒沒幾家正經親戚。林氏身子又不方便,有幾家必須要去的親戚都讓關厚齊帶著幾個孩子去了。屠蘇借口要照顧林氏,一概推月兌不去。
初四時,齊嬸子一家上門。兄妹四人正好在也家,都高高興興的迎上去。
齊嬸一家也是春風滿面笑意盈盈,不過春紅仍是有些害羞。齊嬸笑著跟林氏說道︰「這孩子怎麼勸都不來,在害羞呢。我就說了,你伯母家又不是外人,哪一年不去拜年?何況今年又給你添了個弟弟。哪有不去的道理,因此我硬拖了她來。」
林氏笑道︰「這孩子就是面軟。若生在大戶人家肯定是個大家閨秀,不像我家那兩個這麼大了也沒收了性子,跟個皮猴似的。」齊嬸又趕緊把屠蘇和桑落夸了一頓。
齊嬸子說著又抱過肉包端詳了一會兒,嘴里自然又夸獎一番。兩人閑敘一會兒,林氏就給桑落等人使了個眼色,讓她們避開,這是要談親事了。
桑落抿嘴笑著,拉著幾人出來去她房里玩。
屠蘇也跟著出來,一眼就望見蘇中晨正站在院子里發呆。她走過去,背著手端著架子漫不經心的問道︰「哎,蘇呆子,我怎麼听說你要回家鄉去了?」
蘇中晨像是猛然反應過來似的,忙拱手說道︰「小生去年離家北上,滯留于此,年節不能祭祖先之靈,每每想想起便深感慚愧。」
屠蘇听完咬文嚼字的說完,托著下巴又問了一句︰「從這兒到泉州要走好久吧?」
「是要好久,快則半月遲則數月。」
屠蘇問一句,蘇中晨答不句,不問他,他就垂首斂目站著不動。
屠蘇心中略有些煩躁,擺擺手道︰「嗯,你去吧。路上小心些別被土匪打劫了。還有你這麼呆,小心別被人騙了。」
蘇中晨聞言不服氣的爭辯道︰「小生幼承庭訓,學有淵源,既得聖人沐化,又蒙佛祖庇佑,胸懷坦蕩,正氣浩然。自然不懼怕盜賊奸人。」屠蘇臉上現出一絲黑線,只得連連擺手。每次跟這個書呆子說話,她都有一種智商和情商上的雙重優越感。
說到這里,蘇中晨忽的又想起了什麼要緊事,連忙補充一句道︰「小生還有一事要拜托東家。」
「什麼事,說吧。」屠蘇矜持的問道。他要是借錢,借他便是。
蘇中晨抬腳往自己屋里快步走去,屠蘇挑挑眉毛,倒也想看看他托付自己什麼事。
只見蘇中晨趴下去艱難的鑽入床底下吭吭吭哧扒拉了一陣,再艱難的爬將出來。手里抱著一個破陶館,像抱著一個傳家寶似的遞上來說道︰「這錢你幫我存著。」
屠蘇挑眉問道︰「你不帶著?」
「怕劫匪。」
屠蘇正色道︰「不怕不怕,你有聖人和佛祖保佑。」
蘇中晨扭捏了一下說道︰「我想讓佛祖保佑我別的事情。」
屠蘇︰「……」
蘇中晨將自己的事情安排妥當,又挨個和關家諸人一一告別。準備初六起身上路。
初五時,信使送來信和包囊。看地址是從京城來的,屠蘇有些詫異,她家在京中並無親人,這是何人寄來的?她帶著一肚子疑問打開信件,一看卻是陸雲岩來的。
信上說得很客氣,先是給他們一家問好,然後解釋了上次的問題,又問了一些他們家的近況,並且還說,不日他們就要離開京城,有可能會路過這里。至于包裹里寄的則是京中的特產,看日期是年前寄的,可能因為過年結果耽擱到現在才到。
初六早上,蘇中晨起身回泉州。林氏讓人幫他打點行裝,關毛關文送他出門。說來也巧,蘇中晨前腳剛走,陸雲岩和陸雲澤後腳便到。
這次同他們兄弟倆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生得明眸皓齒,性子活潑可愛的女孩,此女正是陸雲澤的表妹富丹寧。估計她早已听說了屠蘇的事跡,一上來就一副很熟絡的樣子,姐姐妹妹的叫個不停。屠蘇見她開朗大方,跟一般拘謹矜持的閨閣女子不同,見識也廣,自然也樂意跟她結交。
她打量著陸家兄弟倆,發現陸雲岩的精神面貌較之以前好了許多,不由得口中稱奇。
陸雲岩笑著解釋︰「年前,路經貴地,我听了田大夫的話,也不悶坐在屋里了,時常跟著丹寧兄妹幾個到處走走,吃的也是尋常飯菜,沒想到竟真的好多了。」
屠蘇笑道︰「這倒是真的,原該就這麼著。」接著她又隨口問道︰「你們一路行來,沒出什麼狀況吧?」
陸雲岩一听便知她肯定是听了京中不穩的謠言,他搖搖頭正色道︰「小波動會有,但不會有大事,你們盡管放心吧,上頭的事暫時波動不到咱們這兒。」屠蘇听罷也漸漸放下心來。然後她又打听程家的事,陸雲岩想了片刻道︰「這事你應該問丹寧妹妹,她家在京中,而且與很多人家都有來往,這類事情她肯定清楚。」屠蘇笑著稱是。
隔日,屠蘇準備一桌茶點果子,派采萍去請富丹寧來閑坐。富丹寧本來就是個喜好熱鬧的,如今在關林鎮上也沒什麼熟人,不免有些寂寥。一听屠蘇來請,自然欣然前來。屠蘇見她來笑盈盈的拉她坐下,兩人先閑敘一些新聞趣事。屠蘇慢慢的拿話引導她說起京城的奇事秘聞,不知不覺便扯到了程家上頭。
「對了你們家跟程家有來往嗎?」屠蘇臉上流露出一副什麼都感興趣的神情。
富丹寧一提起這家,神情略有些復雜︰「哦,你問他家啊,我倒是知道些。」
屠蘇笑著說道︰「說起這家,我們這兒的人都知道他,那程大人就是這鎮上一老掌櫃的女婿,所以我才問起他。」
富丹寧一愣,說道︰「不對啊,那程侍郎的岳丈不是當朝吏部尚書嗎?怎麼會是你們鎮上的?」
屠蘇正要解釋,富丹寧突然又「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是程侍郎的前妻吧。」屠蘇點點頭。
富丹寧拍手說道︰「我听人說程侍郎的前妻不但丑如嫫母,而且凶如夜叉,經常大吵大鬧,有好幾次還竟把程夫人的臉都抓破了,而且動不動還毒打程夫人的三個兒女,但侍郎念舊,不忍拋棄糟糠之妻,程夫人也是面慈心軟,兩人便一直忍著她。京中的貴夫人都傳言說,你們關林鎮素出悍女,後來表哥一說你們鎮上的事,我听著覺得很好奇……咯咯……」說到後面,富丹寧猛然醒悟自己言行有些不當,急忙道歉道︰「對不住,我不是說你!」屠蘇不在意的笑笑,又引著富丹寧接著說下去。
「後來,那蘇夫人心志失常,天天鬧著要回家。听說還胡亂傷人,她住的院子下人們都不敢近,程侍郎和程夫人沒法只得將她圈禁起來。」屠蘇一邊听著一邊暗暗記下。
她又接著問道︰「那程侍郎和蘇夫人是不是還有一個兒子?」
富丹寧一听屠蘇提起這人,臉色隱隱有些泛紅,目光發亮的說道︰「是啊是啊,這個人我見過,真稱得上是風華絕代,真想不通那母夜叉蘇夫人竟能生出如此出色的兒子,真是造化弄人。京中有不少妙齡女子暗戀慕他,就連男子也暗自傾心……咳咳,唉,只可惜……」富丹寧說到後半句,眸子登時黯淡下去。
屠蘇裝作不解的問道︰「只可惜什麼?」
富丹寧一臉痛惜的說道︰「後來,听說他和左丞相的女兒王小姐訂了婚,卻不知怎麼回事,王小姐登門去他家赴宴時,他竟然行刺王小姐……」這些,屠蘇剛來鎮上時也听說過,只是沒今富丹寧說得這麼詳細罷了。
「那他為何要行刺王小姐?」
富丹寧眼珠轉了轉說道︰「坊間流言是說那程大公子已經有了心上人,他不滿意這樁婚事,但那王小姐卻非他不嫁,王丞相又特別寵愛這個女兒,而程家懼于丞相的權勢又不敢拒絕。所以他心里暗暗憎恨王小姐壞了他的好事。還有人說,那程公子跟他娘一樣,心志失常,當時可能是犯病了……」屠蘇暗暗皺眉,默默比較著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
誰知富丹寧卻小嘴一撇,看了看左右低聲說道︰「我卻又听人說,這兩者都不是,是另有原因的……」屠蘇立即被吊起了興致,忙趕問是什麼。
富丹寧正要娓娓道來,卻听得一陣篤篤的敲門聲。
屠蘇揚聲問道︰「誰?什麼事?」
「小姐,夫人叫您過去。」門外是關忠在說話。屠蘇想著反正時間還早,也不急于一時,便對富丹寧笑道︰「你先坐著,我去去就來。」然後她像一陣旋風似的,出了房門去找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