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雷濤便醒了過來。模索著開亮了床頭的燈。再模到自己的眼鏡戴上。
盡管病房內已是一片光亮，盡管戴好眼鏡，但眼前依然有些朦朧。狠狠地眨了兩下眼，朦朧依然，但自己卻不能再耽誤時間。再晚，聞陸洋就會如往常一般來給自己送早飯了，自己也就走不出這個病房了。
一個半月以來，方志明和于小梅倒是再沒來過，可是聞陸洋每天雷打不動地借著給他送飯為由，反復說著那些所謂勸他的話，隱約又提到了汪家的女兒。雷濤知道，自己身上的傷早就好了個七七八八，現在的住院，不過是方志明換了個花樣對圈禁住自己而已。所以，今天，趁著「說客」還沒來，他必須偷偷地離開這里，回到A城做自己想做的那些事。
迅速地穿好衣服下了床，簡單梳洗之後，拎上昨夜收拾好的包，悄悄地出了病房。
因為還不到六點，醫院周圍並沒有什麼人。眯縫著眼看清道路後，雷濤在醫院門口攔了一輛出租。
「去汽車站。」
再度坐上去A城的班車時，雷濤自嘲地笑了笑。
一個半月前的那個深夜，自己爬著貨車往A城趕的時候，心中還充滿了期待；一個月半後的清晨，自己坐著班車再回A城的時候，竟然什麼感覺也沒有了。如同那只已經拆了紗布卻再也握不緊拳頭的手一樣，很多的事再已回不到當初……
下了車，第一個目標是眼鏡店。
如果不能迅速地重新配副眼鏡，朦朧的視線只能讓雷濤舉步維艱。
驗了光，等待取鏡的時候，雷濤模索著坐到一邊的長椅上，模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煙圈升起的時候，仿佛回到了7年前。也是秋天，也是一個人，也是坐在眼鏡店的長椅上，也是點起了一支煙，人生中的第一支煙。
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配了眼鏡，努力學習，考上好大學，以後找個好工作，靠自己養活自己。
7年過了，自己如同當年一樣，抽著煙等著取鏡。可是，沒有任何想法了。
7年，自己勤勉努力上進拼搏，以為靠自己終于掙得了錦繡前程如花美眷，到頭來無非是鏡花水月春夢一場。除了不斷下降的視力，什麼，也不是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
從櫃台小妹手中接過1100度的眼鏡戴上，雷濤的眼前恢復了清明，但大腦卻因陡然增加的東西而有些暈眩。
雷濤只得靠著眼鏡店門外的柱子站著，再模了根煙點上。
不過才增加了400度而已，你小子就跟我鬧別扭了，這以後，要是再增加點，你不是連怎麼指揮身體各部分的功能都要忘記吧？
自嘲的瞬間，鄭院長的話還是閃過心頭。
「要是再不注意保養和休息，你這外傷導致的慢性視神經萎縮，會讓你這雙好看的眼楮啥也看不到。」
看不到是怎樣的？雷濤閉上眼，撐著柱子站起來，模索著向前走了兩步。陡然的黑暗讓他一陣心慌，匆忙間向身後一扶，重又扶住那根柱子，迅速地睜了眼。
周遭，陽光燦爛。
原來，失明，竟是這般可怕。在遠離光明的同時，便是連人生的方向也迷失了。
15年？！這是鄭院長，國內最有名的眼科專家給自己下的最後期限。還好，命運待自己終歸不薄，還給自己留了這麼長的一個時間，足夠做很多事了……
熄滅了手中的煙，雷濤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向A城銀行走去。
「請進！」當任俊抬頭看到門口立著的人時，一貫鎮定的臉上也有了些許慌亂。
2個小時前，聞秘書在電話中囑咐的話還言猶在耳。念及此，任俊幾乎是從自己的座位上一躍而起，拉著雷濤的手往一邊的沙發上走。
「小雷啊，怎麼不在醫院多休息下？工作上的事不用著急的。你的事……」
看著任俊臉上那做作的熱情，雷濤側了頭，輕咳了兩聲。
盡管自己是那麼不願承認，不過，方志明的話的確是事實。離了他，我雷濤什麼也不是。只要還在方志明控制的範圍內，別人是不會看到你的勤勉努力拼搏上進的，人家看到的，只有你頭上的那一頂帽子︰方志明的兒子！
「任行長，我只簡單說兩句。」看著任俊忙著給自己倒水，雷濤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坐下說，坐下說，小雷，你才剛好點。你的工作，行里昨天也研究了，決定把你從營業部調回來，到信貸部去……」
「任行長，我今天來，是想向您辭職的。」
「辭職？」任俊把水放在茶幾上，瞪大了眼望向雷濤︰「小雷，你開什麼玩笑？」
「任行長。我不是開玩笑。」說著，雷濤從包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辭職報告，遞給有些怔忡的任俊︰「很感謝這兩年來，您一直對我的關心照顧和幫助。不過，出于私人的原因，我寫了這份報告，希望您能批準。」
「小雷，你為什麼會這麼做？你那麼能干，家庭又那麼……」
「對不起，任行長，我已經決定了，請您成全。」雷濤有些不耐地打斷了任俊的話。「我想馬上去營業部收拾我的東西。您看是不是幫我給皮主任打個電話。」說著，雷濤已抬腳向門口走去。
「小雷……」
雷濤慢慢地轉過身來，「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您。」
「你說。」
「如果，您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您還會給我這麼多的機會嗎？」
任俊微一楞神，很快便答道︰「小雷，其實我欣賞你，不僅僅因為你的父親，雖然他能帶給我們銀行很多利益。但是，千金易得，一將難求。小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謝謝你，任行長。」雷濤的聲音有著幾許顫抖。然後，他向著任俊深深一鞠躬，開門走了出去。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在營業部一干人詫異的眼神中，雷濤走出了A城銀行的大門。
所有的事都按自己的想法做了，而且，很順利。現在，就只剩下最後的一件事了。
回楚家，收拾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