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餐桌的一角,看到那個女人系著圍裙,在廚房中手忙腳亂的身影,雷濤突然有些楞神。
這樣的場景,曾經是多年來自己頭腦中的一個夢。寂寂清涼的夜,溫暖明亮的燈光下,一個女人系著圍裙,廚房煙火升騰,香氣氤氳撲鼻。
和楚雲桐分離這些年,雖然身邊從來不缺女人,但再沒有一個女人為他演繹過這樣的場景。而現在,那個一直小心翼翼的、窘迫局促的、含蓄深沉的女人卻輕而易舉地勾勒出這幅場景。感慨之外,那個掩藏得很好的地方突然變得柔軟起來。
下午看到她的短信不是沒有詫異過。畢竟,她一直是羞怯而矜持的,甚至連一個月來間或發送的那些關心也小心地掩藏在平白的字眼中,不露一點點端倪。自己曾多次故意不回,想看看是否能激得她有多一條的短信到來,不過,等來的始終是失望而已。她堅持著自己的節奏,如同堅守一個信念。即便是執拗如他雷濤,也不由得佩服她的這份堅持與隱忍。只是,沒想到,這樣的堅持卻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下午被打破。
究竟是什麼讓她能發出這樣的短信在雷濤現在看來,其實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邁出了這一步,釋放了她自己,也解月兌了其實內心還在掙扎著的他。
不論怎樣,他渴望把握這一刻,把握創造這一刻的這個女人!
「雷……濤,」連名帶姓地稱呼他,怎麼著還是讓曲娟娟有些別扭,「吃飯吧。」
雷濤抬眸,桌上已擺好三樣精致小菜,一個湯︰淮揚小炒肉、蝦仁豆腐、白灼菜心、西紅柿雞蛋湯。
「不是讓你熱下菜就行了嗎?何必又花精力去做?」雷濤揚揚眉,表情生動起來。
「是我請你來吃飯的,結果吃剩菜,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曲娟娟解下圍裙,緩緩坐在雷濤對面。
「難道,今晚這頓飯,曲醫生還打算人皆盡知?」雷濤笑得很夸張。
「如果你要叫我曲醫生,我只好叫你雷行長了。」曲娟娟故意蹙了眉。
「呵呵,好,以後我叫你娟娟,你……也可以不要帶著姓稱呼我。」說完最後一句,雷濤的眼楮就直盯著曲娟娟,目光漸漸柔和。
曲娟娟的臉「騰」地紅了,她只得掩飾地遞過一雙筷子,急急地說︰「不是餓了嗎,還不吃?」
雷濤笑笑,很爽朗的那種,接過筷子,挑起了一個蝦仁,別有深意地說︰「這個,我喜歡。」
吃過飯收拾好碗筷出來的時候,曲娟娟才發現雷濤站在了陽台上,手上的煙已燃了一半。
「飯後抽煙,不僅對肺不好,對心血管也不好。」她走過去,準備拿掉他手上的煙。
這次住院,不僅發現他的肺疾有加重的趁勢,還發現他的心髒也有了些問題。過去只是點頭之交倒也罷了,而今挑破了那層紙,他的身體她就不得不管了。
雷濤往一邊一閃,眉宇間竟多了份執拗︰「娟娟,你不明白,這個,不僅僅是我多年的好友,更是我的相知。所以,不要勸我放棄它;勸,也沒用。」
曲娟娟伸出去的手因為雷濤的躲閃就滯在了半空中,連同原本掛在唇邊的淡笑。
這才是這個男人真正的面目!從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任何人也改變不了他。
忽而就有些泄氣。飯桌上美好時光似乎頃刻間就灰飛煙滅。
曲娟娟,你何曾真正了解過這個男人?你只是一時感情用事而已。可是,你已經不是17歲……
看著面前女人倏忽間沉靜下去的面容,雷濤有些懊惱剛剛說過的話。這些年的歷練,早把身上那些狂妄飛揚悄悄地掩藏起來,即使標志性的執拗也遠遠地躲在那些世故圓滑之外。可是今夜,就在剛剛,這些年沉澱下來的東西似乎輕易間就露了頭。
是因為她給自己的感覺特別還是自己還在掙扎最終的決定。不過,不論是哪樣的原因,在看到她微微受傷的目光的那一刻,雷濤發現,多年不曾為女人痛過的心,竟微微地,抽了一下。
「我去……切點水果……」曲娟娟的手緩緩放心,聲音神情均都恢復正常。
「等等……」雷濤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只手,神情有些復雜。曲娟娟已經轉過頭來,面向著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兩人卻都下意識地把頭微側了去。
仲春的夜里,微涼的風夾雜著著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在兩人之間靜靜地流淌,莫名的曖昧混雜在這些氣息中,慢慢彌散……
「不麻煩了。天太晚了,我想……我該回去了。」應該是過了好久,雷濤才突地放開自己握住的那只手,眼底眉梢,漫帶蕭瑟。
曲娟娟只楞怔了半秒,便笑了,很輕很淺的那種。笑的同時,身體已側過一邊,給他讓了條道。雷濤生生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生生地抬腳,生生地經過她,向外走。
「今晚,謝謝你。我……很開心。」到門口,他驀地轉身,對一直默默跟在後面的曲娟娟如是說。
「听到你這麼說,我也……很開心。」曲娟娟一直垂著頭,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那麼,再見。」
「再見!」
雷濤走得很慢,夜風拂面的那一刻,他甚至有轉頭的沖動。但是僅僅是那一刻。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劇情,在他的人生中,已不是第一次。上一次,他沒有回頭,是因為無法再回頭;而這一次,沒有回頭,是因為,上一次沒有回頭……
「小胡,你覺不覺得,人生有時就是個循環……咳咳……」淡而有些無力的語調,奇怪莫名的問題讓開車的小胡不由得一楞,透過後視鏡,瞄了一眼斜倚在後座上,正揉著額角的行長,有些為難地搔了搔頭。
「雷行長,我沒多少文化,您說這個我不大懂。不過,我感覺事實是這樣。你看這人吧,每天不就是吃飯、上班、下班、睡覺麼?這每天都這樣,那應該就叫循環吧?您說是不是?」
小胡這種近乎平直的詮釋,讓雷濤苦笑不得。
「你……說得……咳咳咳咳……」原本低淺的咳許是因為心情激蕩了些,突然加劇,打斷了雷濤還沒說得完的話。
「雷行長,您的藥。」小胡跟在雷濤身邊已有多年,他迅速在手邊的置物箱中模出雷濤常用的藥遞過去。
「暫時……不用……咳咳……我歇一下……就好……咳咳……」雷濤掩住嘴,不斷地深呼吸,面色漸而蒼白。
「雷行長,最近您這咳嗽好像又頻繁了些?」瞄著後視鏡中那個不斷揉搓自己前胸的人,小胡的心也有些緊。
「也沒有……什麼,季節交替的時候……會重一點……」雷濤取下眼鏡,微閉了眼,靠在後座上,「我……睡一下,到了叫我……咳咳」
小胡不再開腔。他知道,他的行長這個時候哪里睡得著,每次這樣說,不過就是不再想听他說起他的病。
他太強大,強大到從不喜歡別人的憐惜,哪怕,只是一點點……
作者有話要說︰說明下,這卷二也許會是我寫得最艱難的一卷,因為兩個主角都是糾結的主。男主嘛,你們知道,經歷復雜,性格使然;女主嘛,因為……(不劇透)所以也小小地有點糾結。所以,卷二,可能你們看上去會有一點小小的不喜歡。不過,相信我,等你們撐過這兩章,很快就會進入暴風驟雨般的情節,然後,小曲就886,小汪就華麗麗地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