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看向他從容閑適的側臉,我懶懶道︰「大哥既然看不過我的所作所為,不妨回乾坤門去。諸事在我,無需你費心。」
他似是一震,幾不可信的看我︰「你要我回去?」
我點了點頭,笑容無懈可擊︰「大哥成天憂心這個,憂心那個,我听了都煩悶呢。更何況乾坤門需要大哥坐鎮,郡主府這小廟,便不留您這大佛了。」
柳毓深深看了我一眼,道︰「大哥與你說的是肺腑之言,你為何一定要在這是非之地流連,執迷不悟呢?隨我回去不好麼?」
「覆水難收,」慢慢轉了身去,我淡然道︰「誰攔阻我,便是我的敵人。」
身後的沉默那樣長,那樣難熬,我屢次想放棄與他的對抗,躲進他溫暖依舊的懷抱,就像很多年前那樣,在山中游玩卻適逢暴雨,我凍的發抖,听了那山雨磅礡,野獸低嘯陣陣,昏暗的天際,皆使我恐懼無邊。而彼時他亦是一個病弱的少年,卻能微笑著將我攬入他的懷抱,溫言安慰我。薄衫濕透,我能夠清晰觸模到他的體溫,他胸膛的形狀。冰冷與滾熱交匯,他徐徐的氣息吞吐于發頂,我只覺得臉紅耳熱,心底最柔和的地方,從此刻上了這唯一的名字。
柳毓。
但是,我再也不是那個只會蜷縮在他懷中顫抖的小女孩了。我希望的感情,絕不是全方位的愛護,我要與他並肩站立,我要為他分擔困苦。
悲他之所悲,喜他之所喜,我們心脈相連,我們生死與共。
你守護了我這麼多年,如今,換我來保護你,好不好?
終于,他低低的笑了起來,那一縷無可奈何,扣動我心弦︰「話已至此,我多留無益。清歌,你自珍重。」
無需回頭,我也能知道他臉上永遠是天高雲淡的表情,從不會有哀傷,從不會有彷徨。心淡者,七情六欲仿佛都遠離了,我從不能從他那悠然笑容中,讀到我期待的答案。
如今,更是不能夠了罷。他決定離開,我甚至連那一縷淡淡的微笑,也再不能看見。
多麼想狠狠的大哭一場,昏天黑地的哭,將所有復雜的情緒釋放,卻是不能。只因為我已經是博陵郡主,我肩負的使命,那般沉重,不容許任何的哭泣與哀傷,我必須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長長呼了一口氣,雍容大度的微笑盈盈揚起,顧盼之間的風姿婉轉,是無比的端莊高貴。
我是博陵郡主,上京……第一郡主。
我有絕世容貌,我有無上榮寵,我身懷不凡武功。最重要的是,我身負的是一門的血海深仇。
從前的日子,那些平淡卻韻味深長的日子,仿佛飄搖如幻夢,也的確是離我遠去了。我將濃妝華服,戴著僵硬而做作的微笑,放逐靈魂,游曳在深深宮廷之中,只為尋找那個困擾我多年的答案。
究竟是誰逼走了靖王?是林太後,趙王,還是另有其人?這一場安國與漠族的戰爭,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
是誰害死了博陵郡主?是林太後,陳皇後,還是另有其人?長達十幾年的謀劃中,又包含了哪些無辜的人?
揚起一抹苦澀深遠的笑。當這些心事沉澱在心底時,還有誰能夠自在歡快的笑呢?